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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长星 ...

  •   成之染久立于廊下,久到引路小厮止不住出言催促。她漫不经心地走着,随口问那小厮:“我在府中有位旧识,可否劳烦通禀一声?”

      小厮领她到客房,恭敬道:“府中不得会客,除非卫将军准允。”

      成之染也不进门,只道:“那我便出门一趟。”

      小厮为难道:“这亦需知会卫将军。”

      成之染面露不虞。

      徐崇朝劝道:“客随主便,先安顿下来再说。”

      成之染依言进屋,那小厮客气几句,带上门便垂首退下。她听得隔壁屋门关上没多久,又吱呀启闭,旋即听闻脚步声靠近。

      徐崇朝正要敲门,屋门便从里边拉开。成之染见四下无人,便让他进来,甫一关门,便忍不住焦躁道:“怎么会这样!”

      徐崇朝比了个嘘声:“李侯便在我隔壁。”

      成之染蹙眉,压低声音道:“我阿父劝卫将军固守西府,莫不是卫将军本意与他相左,故而生气了?”

      “此事也难说,”徐崇朝略一沉吟,“卫将军性情果敢,今日言谈举止均不同往日,竟似有萧条悲瑟之感。”

      成之染道:“人在病中,便易如此。想来他病得不轻。”

      “是身病,还是心病?”

      江岚之死,于宣武旧将而言,无疑令人骇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亦是常理。

      成之染闻言,眸光动了动,道:“虽说不出缘由,但我又觉得卫将军未必不想坚壁固守。”

      “卫将军如今的打算,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成之染暗叹一声:“方才碍于我等在场,他与李侯言有未尽之意,想必私下里定会再说道一番。”

      徐崇朝一笑:“既是不想让我等听到,难不成硬要听人家墙脚?”

      “阿兄!”成之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与李侯一道前来,只管跟着他便是了,卫将军岂会拦着不许?”

      “那边耐心等着罢。”

      ————

      徐崇朝回屋不久,天便黑透了,成之染独坐于屋中,望着荧荧灯火,难忍腹中饥饿。正想着府中怎还不开饭,门便被敲响了。

      府中小厮将饭食送到,赔笑道:“卫将军如今正斋戒,不便于款待贵客,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阁下莫怪。”

      成之染笑着收下,对这番话却不怎么信。小厮垂首入内,将几案摆得满满当当,又侍立一旁,等着她发话。

      成之染留心李临风屋里的动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待小厮收拾利落退下了,那边似乎也毫无动作。眼见得夜色已深,她心中疑虑,三番两次想出门看个究竟,想起徐崇朝的叮嘱,又默默退回了座位。

      阵阵困意袭来,屋外忽传来门扇轻响。

      成之染一个激灵,忙挨到门口,门外一阵切切低语,依稀夹杂着李临风的声音。

      听得数人脚步声走远,她推门一看,院落中空空荡荡,唯有半轮明月倾泻银辉。她走到隔壁敲门,屋中久久没有回应。

      “阿兄!”成之染有些着急,连喊了几声,四周仍一片沉寂。

      她用力一推,屋门竟径自开了,屋子里烛火幽幽,连个人影都没有。

      成之染一惊,又去到李临风门前,屋中确实也没人。她不仅一个寒颤,如水月色都冷了三分。

      刚走出院门,便有小厮上前道:“阁下这是去哪里?”

      “我要见卫将军,劳烦带个路。”

      “这……”那小厮颇为为难。

      旁边又一名小厮道:“阁下稍安勿躁,容小的去通禀一声。”

      成之染轻笑一声:“我父与卫将军是旧识,晚辈见一见世叔,还要大老远通禀一声吗?”

      那二人被她唬住,一时间面面相觑。

      成之染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若不肯带路,我便自己找过去。”

      那二人见她强硬,只得妥协。成之染穿过曲折回廊,转角时轻云遮住了月光,满墙花影便暗淡起来。

      小厮一直带她往正房去。尚未踏入院门,里边似乎传来争吵声。

      正房此时亦灯火通明,窗前隐约有二人对坐。成之染被府中侍卫拦下,正要分辩时,却听到屋内争执声更甚。一人劝说声不甚分明,而另一人显然怒不可遏:“这都是些什么话!亏你能忍得!”

      这暴戾的声音,无疑是李劝星了。

      成之染顿时闭嘴,侍卫小厮也噤若寒蝉。好巧不巧主人翁正发怒,众人都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成之染心中不安,这显然不是打扰的时节,她退了一步,隐约又听屋中另一人争辩几句。

      窗前人影顿时一晃动,屋中有什么物事铿然落地,哗啦一声让众人一惊。

      “从前,从前!从前不过以年齿老幼客气一番!这些人当中,他年纪最大,仅此而已!李临风,你难道以为我真不如成肃?”

      屋内沉寂无声,唯有这声暴喝在四下回荡。

      两名小厮知道成之染从金陵来,闻言脸都绿了,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他们小心觑着成之染神色,只见这少年面无悲喜,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窗前烛影上,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屋门砰的一声被扯开,李临风拂袖而出,周身弥漫着骇人的低压。众人垂首不敢看他,昏暗灯影里,唯独有一人丝毫不避讳,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

      李临风心头火起,正要叱责这不懂礼数的下属,再定睛一看,额头便一阵冷汗。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杀人灭口,可这念头尚不及成型,心中的尴尬和惭愧便席卷而来,如周遭无孔不入的溽暑般将他淹没。

      成之染脖颈僵直,李劝星的话还在脑海中嗡嗡作响,震得她脑壳生疼。身为成肃的女儿,她不知如何面对李氏兄弟,正如此刻李临风不知如何面对她。

      这才到五月,天气已经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夜风拂过,成之染开口说了些什么,话语飘散在风中,轻轻的了无痕迹。

      李临风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女郎说什么?”

      成之染清咳了一声,又重复一遍:“将军看到我阿兄了吗?”

      李临风这回听清了,答道:“我有个侄子是他的旧识,两个人叙旧去了。”

      成之染歪了歪头。李临风的侄子,那便是李劝星的儿子。

      她竟有一丝莫名安心,于是扯了扯唇角,道:“我想见一见卫将军。”

      李临风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啊”了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成之染不语,径自迈下门阶。

      这次没有人敢拦。

      她一步一步走向屋门,靴底踏在铺路青石上,发出轻微但凝重的响声。她走过李临风身旁,对方侧首看着她,复杂的目光中隐约流露出震惊。

      李临风性情淡漠,鲜少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可此时此刻,他确是不知,成之染见到李劝星,究竟是福是祸。

      屋中落针可闻,大开的门扇停在诡异的角度,任凭些许风丝飘入屋中,引得点点烛火躁动不安。侧屋散落了一地炉灰,破碎的瓷片四溅,将平整的方砖地面搅得凌乱不堪。

      李劝星站在坐榻侧旁,高大的身影恍若一座小山,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的脸笼罩得一片朦胧。

      在他脚下不远处静静躺着个纸团,挺阔的质地彰显出用材的讲究。

      成之染一言不发地上前,李劝星侧首望来,目光中如古井无波。

      一声窸窸窣窣轻响,成之染弯角拾起那纸团,展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簪花小楷。

      这字迹她十分熟悉,正是出自参军顾岳的手笔。

      成之染细读此信,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怪异之感。她阿父在信中规劝李劝星固守姑孰,这倒没什么,可他居然说要亲率大军到西府与李劝星共同迎敌?这不是明摆着跟李劝星抢功劳吗?还说什么克敌之后将荆州刺史之位拱手相让,当真不是往李劝星心上插刀?

      看这字里行间拱火的劲头,傲气如李劝星,若能咽下这口气留在西府,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拱火……

      这念头刚一浮现,便如野草般疯狂滋长起来。此信虽成于顾岳之手,交与李临风前,成肃必然是看过的。

      他岂会不明白?

      成之染反反复复扣着每一个字,脸色越来越来僵硬。

      李劝星身形一动,惊得她猛然抬头。

      “我舟师二万余人,兵强马壮枕戈待旦,放眼朝中无人能及。你且回去告诉他,我李劝星从不是畏手畏脚的胆小无能之辈,西府的事,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指点点。”

      他话音落下,屋内的静谧无声蔓延。风影止息,灯花沉寂,空气仿佛在极度紧绷中渐渐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之染开口:“南康郡公前车之鉴,第下岂能视而不见?”

      李劝星背过身去,道:“江郎年少,我又不是他。”

      他留了凝重的背影,周身散布着生人勿近的威压。成之染默默一礼,无声告退。

      “女郎……”李临风见她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成之染脸色平和,道:“将军,我们明日便回罢。”

      李临风应下。

      ————

      成之染回到客舍时,徐崇朝还没有回来。她枯坐于庭中,只觉疲惫不堪。

      月明星稀,夜色袭人,阵阵困意袭来,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低声唤她。

      “阿兄……”成之染困得睁不开眼,朦胧中辨认出徐崇朝的声音。

      徐崇朝微微皱眉,躬下身拍拍她脸蛋,道:“你在这里做甚?当心着了凉,快回屋!”

      成之染眯着眼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李家的郎君找我说话,许多年不见,一不小心便迟了。”

      成之染沉沉地“嗯”了一声。

      徐崇朝见她不甚清醒,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在等我?”

      他心中柔软的一处似被羽毛搔过,小心地听对方动静。

      成之染仿佛昏睡过去,半晌才闷闷道:“阿兄,事情搞砸了……”

      徐崇朝眸光一动,李临风屋里已经熄灯了,沉默而冷寂,令人不安。

      “不,这事根本就不可能成……”成之染抬眸,流露出复杂而难言的神色,“他们一早便谋划好了,让我来当棋子吗?”

      徐崇朝听出不对劲,见成之染身形晃了晃,连忙将她扶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之染借力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屋里走,便走便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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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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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