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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人生导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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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笙在早出的太阳出现之间,离开周楠的枕边,带着因过度思索的阴郁,一路翻山越岭,去到了卡在植物园与录音室之间的图书馆。祂想借助书本高尚的力量,让祂摆脱沉浸在忧虑中的状态,顺带查一查一些资料,治疗治疗祂过于无知的小脑袋瓜。
祂能正确找到地方,还是多亏了潭钚的指引。
她是得心应手的向导,貌似是深谙路之远近,这主要归功于她的屋子相较于红夫人的城堡,混乱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潭钚为原笙之路之后,与祂背道而驰。她踩着粉白色的洛丽塔细高跟,银框眼镜反射着晕眩的光,手指旋转着一把镀铜的左轮手枪,再次步入标本室,注视着代号为三的标本。
“谁?”她竖起被锯短的枪管子,朝左侧的暗处粗鲁地开了一枪。
“你好像对我和我的家有很大的意见。”红夫人捏着子弹,笑脸盈盈地走到潭钚跟前。
“很抱歉,对您和您的一切冒犯了,我是无意的。”
红夫人俯下身,端详着三号标本,问:“是他们吓着你了吗?”
潭钚愣了下,持枪的手背着,昂首挺胸道:“不,我一直处于被吓着的状态,才会对您开枪。他们没吓着我。恰恰相反,我害怕我吓到了他们。”
“你真是个孩子,他们是不会被你吓得哇哇大哭的。”红夫人摆摆手,把捏碎的子弹渣洒向空中。
“红夫人,不懂的是您了,”潭钚说,“有一件事我需要得到您的批准。”
“您请说。”
“请允许我把阿帕族的人杀死。”
“他们已经是死的……”红夫人说了一半,恍然觉察到了什么,再凑近三号标本,放大感知力。红夫人感悟到了三号标本的生命,脆弱不堪的生命力,细弱蚕丝地缠绕在他的心肺处。
红夫人轻松地抬抬肩,对潭钚说:“我早忘记他们了,死与不死更没在意,你要杀死,那便杀死好了。”
潭钚对他无所谓的态度厌恶,由内而生一股强大的火气。她冰冷着面孔,嘶哑地问责道:“你对他们施了永生法咒,你把残忍的酷刑持续着。他们是多么恶毒,才能此等惩罚折磨。多少年了?他们以这种疼痛的方式,存在多少年了?!”
“我忘记了。”红夫人歉疚道:“是的!我拿死物练习魔法来着——永生固定的魔法。真的,我也不想折磨他们的,我以为他们死了的。谁能想到他们还活着!我也不想这么折磨人,但我真的忘记了。估计忘记……一百五十年了。”
“无知者无罪。”潭钚说完,急促地忍住心底的风暴。她的面容平静,仿佛刚刚的质问没有发生过。红夫人也如沐春风般地笑。
潭钚巧笑着撩撩打卷的长发,进而请求道:“请把永生法咒撤出,让我赋予他们解脱。”
“我差点忘了。容我想一想解除魔法的咒语,我记得我编了的。”红夫人转了转拇指佩戴的戒指,转了三圈半,他收手了,浅笑着说:“想起来了,是一串数字:001。”
他招了招手,“你能办你的事了。希望你只是杀了他们,而不是对他们实行火葬,要不然我会悲痛欲绝的。好了,时间耽误不得了,到我感觉跟周楠聊一聊的时间了。”
一共上了七发子弹,用掉了一发之后,还剩六发。刚刚好分的平均,她抖着脚链子,碰出混乱的曲调,赏了三个阿帕族标本各两发子弹。
枪丢在一边,潭钚望向走来的原笙,停下脚链子舞曲。
“我在图书馆二楼的吸烟区迷路了,晃晃悠悠从一扇门出来,就走到了这里。”原笙解释道。
“没有关系。我认为您应该鼓鼓掌,因为我在演奏往生之歌。刚刚演奏完。您知道的,演奏者最想要的是掌声。”
原笙在寂静中拍了拍两下手掌,双手放下时,祂注视着潭钚说:“我看了几页书,有关阿帕族群的。很稀奇,他们的心脏是蓝色的,且只有心脏被破坏,才会彻底死亡。”
潭钚感觉被祂看穿了,如芒在背。
不过无所谓,她的秘密根本不是秘密,而是愚蠢的笑话。
潭钚像是累了,懒得继续浮夸混沌的表演,平静自然地干脆问:“族长的尸体在琉刻监狱吗?”
原笙肯定地回答:“是。”
潭钚歪歪头浅笑,张开怀抱拥抱空气散发的尸体恶臭,说:“我真舍不得你们与他们。”
原笙冷酷地回答:“还不到告别的时间,您说这种话有些早了。”
*
红夫人和周楠洽谈的场所是城堡三楼的空心阳台。
红夫人捏起最大的一颗最麝香草莓,咀嚼着说:“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感觉我会忘,还是先告诉你为好。怪物残留在费斯山庄酒店和大美雪山的残骸被人捡走了。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不知道会用来做什么。”
周楠不买账地说:“您所说的没有丝毫价值,只能增加我的焦虑。”
“错了,我是在给你展示,我对你无所隐瞒。”
红夫人准备捏起第二大的草莓,但周楠手快了一步,把它捏走吃了。红夫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心内恶毒地想第二大的草莓酸的要死!
“那就真的对我无所隐瞒,”周楠取出青石头,“来吧,告诉我,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一步步来,目前所集中的要点是琉刻监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你不是特别会抗压的孩子,还是不要一下子涌现出那么多的事来为好。要不然,你会崩溃的。”红夫人加了一句解释:“无所隐瞒不会过期,因此能无限延期。”
周楠收走了青石头,红夫人正要捏第三大的草莓,谁知道周楠把整盘的草莓都挪到了他手边。
红夫人悻悻收回手,往椅子背上靠,叹惋着说:“你们父母的姻缘,还是我促成的吗?”
周楠随口问:“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烂透了。”
周楠经常自欺欺人,幻想父母的关系很美好,认为父母就是他人生中好的方面的大功臣。
其实,恰恰相反,他的父母都是冷漠的人,关系是政客与政客的交流,母亲在家永远都在打理花花草草。周楠感觉很舒适。
母亲有很多酒,父亲有很多书,两人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交流,只有书上占满葡萄酒和半杯红酒里放了一片沾了蜘蛛网的书页。
他记得一次去饭店的路上,下起磅礴大雨,小路变得泥泞,汽车轮胎陷了进去。驾驶位上的母亲开足马力试了三次,没有成功,便不再尝试。他们在车内沉默地等待,周楠记得那一次,那么沉默,又那么自然。
父亲和母亲像隔着一道墙,他站在那道墙上,也在沉默和等待。他们等到了雨停。没有人再试试汽车能不能走出泥坑。
父亲最先注意到雨停,下了车,牵着周楠的手,带着他从泥坑里逃出来,母亲紧随其后。那辆车被抛弃了,比一只苍蝇飞过还不值得重视。
周楠的父亲是盾冬教会的一位主角,在魔法师群中,有个代号为屠狗辈,不是说他勇猛,而是说他仗义的像个傻子。他的左耳拴着狰狞的钛合金链子。他是个温和的男人,名字叫做周彬彬,这根链子是他唯一外露的疯癫。
母亲名叫闻闻,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她是真正的叛国者,来自北地政权的特务,为了避开叛国嫌疑,求到了有亲戚关系的红夫人跟前,才与父亲结婚,也才生下他。
结婚生子的过程如此顺利,在于父亲的仗义,红夫人曾对他有恩,他的别号让他做不出拒绝恩人要求的行为,同时,这也是为他自个儿的命考虑,他若是拒绝,红夫人保准杀了他。
父亲和母亲对待周楠是一类人,对他其实根本没有期待,爱的非常格式,只有尽职尽责的做个照顾孩子的护工。
他们会鼓励他,会说爱他,会拥抱他,会说他是最棒的孩子,但没有丝毫的打与骂,也没有丝毫的气怒。
周楠从树上掉下来,摔得骨头碎裂,他们也只是慢慢靠近他,笑着说他没有事的,他是最坚强的孩子,没有为父为母的那种对孩子感同忍受的痛楚。
周楠望着他们的双眼,都认为若是他摔死了,他的尸体被丢入火炉里,他们看他则跟看一根火柴燃烧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会说一句:“燃的真棒啊,小楠!”
能够说,他们是最完美和冷酷的父母型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