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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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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正中摆放着一张没垫桌垫的桌子,因为桌子实在是太破旧,挂满了被各种东西糟蹋的痕迹,除了垃圾包的垃圾打包袋,配不上任何即使是有掩盖作用的一张桌布。桌子上放着精致的糕点和口味朴素的大麦茶。
周楠享受完柔和的阳光,在傍晚时刻来到凉亭,注视着苍凉的前方。怪不得办事人会喜爱这里的风景,这个凉亭处的位置高,遍目而看,视野不局限于后花园拥挤的植株,城堡之外的旷野才更具有冲击力。
前三天周楠一直沉浸于琐碎的小事里,刻意去忘记原笙,而现在,他看到了美好的风景,无法不怀念美好的原笙。
夜晚来临了,衔桌上食物的鸟从白鸽换成乌鸦。阴天的气息也来临了,真正的冬日的很短的白天要来临了。
他提起一支笔,在日记本上写:不知道这是我第多少次回想我的一生,但这是我第一次落笔……
他还是没有持久的勇气和激情把一生诉说完整,转而开始胡编乱造:鸽子在叫,乌鸦在笑,流血的餐刀在洗澡,糖果在玻璃缸里摇晃……噜啦啦噜啦啦……
最后他放弃了,他没啥写作的水平。
周楠望了眼左后方的一棵高大的楠树,飘落的树叶连同手边的文字一起催眠他。他沉酣地睡着了,做了第一个梦,梦见了三叶祭司。不含恐惧的色彩,三叶祭祀成为了他梦中的朋友的大军的一员,每个被他杀死的人都位列其中,原笙不在,或许他认为祂不是人,或许是他认为祂还没有死。
三叶祭祀和改姓成侯的代理人聊的开。代理人闲下来了,他也看开了点,重新回归于人类世界,他准备出一本书,只有人类懂得文字。起初定下的书名字是:“烦恼的人。”
三叶祭祀给他建议:烦恼的人不要新奇,每天天的每个人都在烦恼。他最后定个吸引眼球的标题,要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的那种,在某些人眼里才更深刻。
代理人先生深受启发,结合他在猴类世界走一遭的珍贵经历,把书名定为:《烦恼的猴哥儿》,俏皮灵动,简直就像是西游记二创作品中的一道丑陋的疤。
但代理人不擅长支配文字,他才写作两行就已经遭不住了,吃痛地握着手腕,哭爹喊娘。
三叶祭祀又给他出主意,建议他可以画漫画。代理人觉得此建议甚好,便把写作改成了画漫画,但这样一来,文字也丧失了作用,人类的受众也不再特殊了,毕竟猴子也是能简单看懂图画的,代理人思索过后,由于对猴子世界的爱和不甘心,自主下了一次决定,把漫画名改成了《烦恼的人哥儿》,三叶祭司打了个嗝儿以示对能够独立思考的代理人的表扬……余下的就不知道了,这个梦太无聊了,周楠果断醒来,翻翻身子,做起第二个梦。
他梦见了小时候,母亲在音乐室练习钢琴,肖邦夜曲的华彩经过句断断续续地飘来。周楠正在院子里,眼睛包着透明轻薄的纱布,大喊要一颗树的种子。
“什么树?”父亲问。
“我不知道。”
“什么种子?”母亲问。
“我不知道。”
“什么树的种子?”父亲和母亲问。
“我不知道。”
父亲和母亲不再理他了,习以为常地扮演好好家长,虚假地对他体贴一句:“别玩得太晚了。”
他迷茫地等了好久,原笙造访,给了他一颗种子。原笙消失了,他的手里是那颗种子,他以为是眼花了,种子是天上飞过的一只小鸟拉出来掉在他手上的。
“你要选个合适的地方种下。”他听到原笙对他的叮嘱。
“它是我要来的,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为它好。”周楠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周楠捧住种子,在彩虹般的隧道中,地面湿滑还不平整,他对肢体的把控也不太灵敏,他跑得颠三倒四的,却在一直不断地奔跑,只是他还是在双目宛若被炮火袭击的时候摔了一脚,种子皮还被蹭掉了一块,飞掉在那个时空。
他那个时候很坚强,捡起来种子继续奔跑,跑到了个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栽下那颗种子。他为种子吟唱助生长的歌曲,这首歌是他从助产婆那里听来的,一共只有短短三两句:嘿呦!生啊!喔吁!用力啊!逐渐逐渐,种子破土,带来了光亮还有影子。一群人出来了,他们的身影灵巧,被种子连接在了一起,永远无法摆脱,位于心脏的胸腔散发着一团柔和的光亮,绕着种子蹦蹦跳跳,跟周楠一块唱那首助生歌。
等到种子长到跟四岁时的周楠一样高时,原笙再次出来了。他俩在一块,牵着走往回走,周楠给原笙讲述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童话故事,原笙一直沉默地听着。走到一个拐弯处,周楠变成了现今的周楠,他讲述的童话故事也换成了代理人先生曾给他讲述过的动物世界。
梦到这里就断了。周楠睁开双眼,果断地再次闭眼。
他找到了正与代理人先生玩你拍一我拍一的三叶祭司,说了一堆奉承的话之后,周楠请三叶祭司为他解梦。三叶祭司大人不记小人过,全然是忘记周楠让他断了头的,听完周楠的上次的梦之后,三叶祭司发表了他极其契合现实的独特见解。
“我要个报酬。”三叶祭司说。
周楠戳破他的委婉,问:“你要怎么报仇?”
“把你的头给我。”
“好。”周楠双手抱头,痛快地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三叶祭祀。
“斤斤计较的老家伙。”代理人比较护短,悻悻地撇撇嘴,对三叶祭司说,打算在之后的梦中世界里,仗着是先来者,给三叶祭司穿穿小鞋。
三叶祭司指出来,小周楠摔倒的位置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左右,他摔跤的位置是最初的雅安帝国,那片种子赋予了雅安帝国之人在此后征伐世界的魔力。
那群跟他一块给种子唱助生歌的人影,其实是阿帕族人,胸腔的蓝色光晕代表着心脏的颜色。种子则是原笙。
阿帕族人是护卫原笙生长的使者,原本是没有这一族的,只是祂觉得祂需要这些人,就把距离种子方圆几里的人类变成了蓝心脏的阿帕族了——这一点不出现在梦中,而是三叶祭司的基因学研究和生物图谱采集得出的结果。
周楠种下种子的地方是世界的尽头,更准确地说是人类世界世界的尽头,他与阿帕族一样,都是种子的守护者,并且他与阿帕族一样,都没有尽到什么义务。
周楠为三叶祭司鼓鼓掌,他终于理解了原笙说的“等待了上万年,但祂的等待换来的是世界对祂噩梦般的对待”的意思。祂真是不幸。
“您欠了祂不少的情债。”三叶祭祀连声叹息道。
“别岔开话题,继续。”
三叶祭司再开始解读原笙。已经确信无疑种子是原笙的前提下,魔法是从原笙身上获得的前提之下,三叶祭司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魔法蔓延,实乃是因为周楠在这里跌了一跤,还把种子的一点皮遗落在此,让祂误以为周楠就在这里,一时欣喜,祂放出了大量的魔法,想要引来周楠。
但遗憾的是周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很久很久之后的一个早产儿,祂的魔法无法吸引到还不存在的他,反而是把诸多的魔法赐予了世间的人。
原笙开始失落,熬了好多年,祂想自己去找,便开始了树木的生长,大肆掠夺魔法。
原笙不是任何一派,不是史无前例的怪物,祂只是专为周楠而生的个体。他要做的只是简单地把祂留住,但他居然连这个都做不到。
“原笙?”周楠劳累至极地醒来。
天已经黑透了,办事人来过一趟,在凉亭和楠树之间放了一盏照夜路的煤油灯。
周楠追着昏黄的光而走,站在灯之前,他仰望变红的天,在不可遏制的泪水中呼唤:“原笙。”他跨过灯,继续向前,来到楠树跟前,轻轻把手掌放在树皮上,没有用力地一推,这棵冲天大树倒下了。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黑坑,大约能埋三个成年人。
周楠果断地挑入坑中,双膝跪在潮润的黑土上,十指扒着土。指甲崩裂了两片,他在疼痛中也找出了那颗名叫原笙的种子。
他挤着血液,滴在种子上,浅浅吻了一下,愿今日吸取的阳光能量都赠给它,再将它埋入地底。
做完这一切,周楠倒在地上,冷漠着注视着越来越红的天,他知道了,魔法能被黄金阻隔,不是因为黄金纯粹,是因为原笙是戴着黄金戒指死亡的。他也知道,魔法惧怕寒冬,只是因为祂是一棵树,怕冷是正常的。
“我在张望你,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