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无边》米一林

29、第 29 章

　　从车上下来的一路，江澈都好像生闷气一般，埋头走路不吭声。

　　非年非节，但赶上暑假，尽管不是周末，博物馆外的人流量也相当可观。

　　许无边跟着江澈走，在路边看见摆摊的大爷突然有了灵感，蹲下挑了几样东西，跟大爷讨价还价买了下来。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脑子里不太有跟人报备，要别人等一下的意识。

　　大概江澈也正在气头上，没有往日细心。

　　一眨眼的功夫，等她再起身，前面那个竹子成精一样散发着酸气的人就不见了。

　　博物馆门口人潮拥挤，穿着汉服马面的比比皆是。许无边挤到场馆门口也没看到那个绿色的身影，也没看到宋倩他们的影子。

　　室外的气温偏高，人又多，许无边伸手挡在头顶，无比后悔出门没戴帽子。

　　拥挤的人群混合着千奇百怪的味道，汗味，香水味，化妆品味，烤肠和孜然香气……

　　许无边在阳光下踮着脚远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平底锅上的五花肉，煎得两面金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近门口的阴凉地，她站在阴影下打开手机，询问她在哪的消息疯狂弹出。

　　她刚点开对话框，江澈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你在哪儿？”江澈问。

　　他的声音有几分急切，背景音里是嘈杂的人声，听起来和自己附近差不太多。

　　许无边扫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放弃自己找过去，等人来领：“在大门口右边的树荫下，我刚买了个东西，一抬头你就不见了。”

　　电话那边没再说什么，好像松了口气，撂下一句‘等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许无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见自己前方有一个撑着红色大伞的小摊，在卖冰糕冰水。

　　等人来的功夫，买几根雪糕好了。

　　大热天的，自己一丢让人着急上火，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就当……

　　就当哄哄小朋友了。

　　江澈从人群中跑过来的时候，许无边正在吃雪糕。

　　巧克力脆皮被咬开，露出雪白包裹着巧克力珠的奶油。

　　许无边就这么咬着雪糕，远远看着一个绿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穿过。

　　宽肩窄腰，白的发光，抬头找人时露出的脸帅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举起手机拍照，江澈都没管，眼神四处张望，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水。

　　许无边暗自啧啧几声，感叹真是绝色，踮起脚挥挥手：“这里！”

　　今天出门图快，她穿的是度假风的吊带连衣裙，所幸出门不忘穿防晒衣，不然高低被晒成人干。

　　连衣裙是薄针织的料子，深紫色，穿不好会像茄子成精。

　　但许无边人白，身材也还不错，穿上之后又高挑又漂亮，跟江澈俩人就像人群中的俩电灯泡。

　　俩电灯泡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把人丢了。

　　等江澈走过来，许无边自觉地跟了上去，从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摸出一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雪糕递给他。

　　“喏，吃一个？”许无边指尖被冰糕冻得冰凉，蹭过江澈的手背拍了拍：“你刚才走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叫你。还以为会在大门口等，结果你们似乎另有门路。”

　　江澈走在前面，没接许无边递过的雪糕。

　　他脸色很奇怪，有点发红，表情说不出的窘迫和埋怨。

　　许无边有点尴尬，拿着雪糕的手晃了晃。

　　“别生气了，我一会儿肯定不会跟丢了。”

　　江澈回头看她一眼，还是没接：“不生气，哪敢生你的气。”

　　“？”这是在阴阳怪气吧。

　　许无边自认没做错什么，哄人还没得个好脸色，也不吃亏。

　　她瞥他一眼，心道爱要不要，我还治不了你了。

　　雪糕被收回袋子，许无边淡淡道：“那算了，我还想着这个好吃，买了两根咱俩一人一个来着。你不吃……一会儿看他们谁想要吧。”

　　江澈走在前面的步子顿了一下，许无边哼笑一声，目不斜视地走过，晃着在他前面走。

　　快到中午，阳光慢慢趋向直晒，影子变得很短。

　　许无边保持步速，眼睛却时不时向下看着地面。

　　两人的影子越靠越近，最后重叠了一部分，脚步声和呼吸声也愈发清晰。

　　又过了一会儿，许无边的手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扭头看，就见旁边站了个装模作样的大高个，而大高个的手塞进了塑料袋。

　　许无边笑了一声，拎着江澈的胳膊丢了出来。

　　“干嘛？”

　　许无边眼神冷冷看过去，江澈木着脸讨饶。

　　“给我吧……”他放低声音道。

　　周围人很多，江澈声音很小，但即使是这样也红了耳朵。

　　许无边不露声色端详他挣扎的表情，佯装生气：“你刚才不是不要？亏我还想着要买来哄哄你。”

　　“我错了，”江澈诚恳认错，伸手抓住许无边的手腕：“我想吃，可以给我吗？”

　　“又没不让你吃，一会儿过去了，和宋倩她们一起分呗。”

　　江澈摇了摇头，取下袋子：“那不一样。”

　　“多大人了，怎么这么幼稚。”许无边强忍笑意，“就这么想吃跟我一样的？”

　　江澈点了点头。

　　许无边憋不住笑意，扶着腰笑出声。

　　她让江澈自己拿，只见不透明的红色塑料袋里，规规矩矩放着四根一模一样的，跟她同款的雪糕。

　　江澈：“……”

　　***

　　雪糕最后还是被江澈分了出去，几个人站在场馆后门的大厅里，吹着空调吃雪糕，终于觉得好像活过来了。

　　许无边笑着说让大家担心了，所有人都连连摇头，说没关系。

　　宋倩喜欢吃凉的，雪糕吃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咬下了最后一块，斯哈着脸朝天咽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宋改良款的短袖短裤，扎了个丸子头，看起来更古灵精怪。

　　咽下雪糕的她瞪大眼睛，眼珠灵动地在江澈和许无边之间来回扫，舔了一下嘴唇，突然笑出了声。

　　“许姐，你在车上跟江澈说什么了？”她眼睛里蕴着笑意，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刚才你跟丢了，江澈的第一反应是你生气，走了，可把他吓坏了。”

　　“没说什么呀，反倒是他闷闷不乐的，瞧着像生我的气了呢。”许无边笑眯眯回。

　　江澈咬下最后一口雪糕，走到垃圾桶边扔了包装，生硬的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拍摄。”

　　“走走走，”许无边应声，却挽着宋倩的胳膊问：“他刚才说什么了？”

　　宋倩想了想，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发现你不见了，他就很慌张，非说你是生气走了。”

　　“我们都说，不会的，肯定是人太多走散了，别担心。他听不进去，拿着手机急得团团转。”

　　许无边脑补了一下，觉得可爱，笑道：“他还会急得团团转啊？”

　　“我也第一次见呢。”宋倩怕江澈寻仇，趴在许无边耳朵边小声叨叨。

　　“他平时做什么都很稳，很有规划。遇到事了也是我们几个里最稳的。我认识他几年，很少有那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都说关心则乱，你在他心里，肯定占据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宋倩的话目的性太强，许无边听了一半就听懂了意思，笑着没打断。

　　宋倩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挠头嘿嘿一笑。

　　“其实……我们澈儿也挺好的，是吧？”

　　“我不是说撮合你们，就是……把我看到的跟你说说，至于喜不喜欢，当然还要看你啦。”

　　许无边看向走在前面的江澈，少年人的身影挺拔舒展，气质是古偶男主求之不得的谦谦君子风范。

　　只是君子此时正面临被朋友掀老底的尴尬事件，大概也心慌。步伐看上去稳重端方，实际上好几次差点绊倒。

　　再一次看到江澈差点被拐角处的垃圾桶绊倒，许无边心里不知不觉软下去一块。

　　她带着笑意，轻声答了句：“嗯，挺好的。”

　　***

　　聊过之后，宋倩很快跑去找林晓涵了。

　　许无边脚步加快，很轻易就追上了故意放慢速度的江澈。

　　她伸出左手搭住了江澈的手腕，指尖尚且残存着雪糕的凉意，落在皮肤上惊起一片颤栗。

　　“明明是你先生闷气，还怕我生气走了？”许无边轻轻捏了捏他的腕子，摇了一下：“恶人先告状。”

　　江澈耳根发红，侧头看着许无边，喉头滚动。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有点……”江澈低声解释，没反抗许无边牵着他的手：“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但确实不该跟你发脾气，抱歉。”

　　说话间，两人渐渐落在众人之后，坠在队尾。

　　博物馆的侧门是内部通道，没什么人，但推开门出去就通向场馆内部，跟其他游客一起参观。

　　隔着一道门，耳边已经环绕起了嘈杂的人声。

　　许无边的指尖挂在他手腕流连片刻，最后轻勾了一下表示安抚。

　　“你这算得上什么发脾气，闹脾气还差不多，不用道歉。”她轻声道：“走近一点，就不会丢了。”

　　***

　　她们顺着博物馆规划的路线行进，从汉唐一路看到宋。

　　一个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却别有洞天。

　　汉朝的画像石墓，装饰陪葬简单朴素，可主墓室的墙壁上却画着一男二女饮酒作乐的宴饮图，可见墓主人身份非同寻常。

　　守墓小人石像立在墓室侧面，灯光打过去，在石像后形成了拿着武器的巨大的影子，威武震撼。

　　北宋壁画墓繁复雅致，八面形的墓室，七面皆有壁画或者砖雕装饰，技艺高超笔触精细，在当今看来也算得上艺术品。

　　著名的妇人启门雕绘也是出自此处。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研学队伍。

　　宋倩举着运动相机录了一路，顺耳蹭了不少讲解，还凑到章宇身边，让他这个学考古的补充些好玩的事情。

　　许无边跟江澈隔着几拳距离并肩而行，思索着拍摄的主题。

　　博物馆游人众多，这给拍摄带来不少难度。

　　她想了很久，决定拍摄一个类似于博物馆奇妙夜的短视频，但核心是文物变成的人混在人群中，观察现代人类。

　　她想得投入，无意识盯着墓室的壁画看了很久。

　　喧闹的游人已经离开，下一批游人还未到来，墓室里只剩下她和江澈。

　　她垂头思考，忽然江澈叫她一声，指了指墓室的穹顶。

　　“你看，墓室的最高处绘制了日月星辰，那里还有飞禽走兽。”江澈声音放低，大概只能让许无边听见，语调柔和：“墓室里还常见青龙白虎，或者祝融后土，西王母等传说中的神兽神仙。”

　　许无边点点头，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从这里开始，每每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江澈就会尽自己所能地讲上两句。

　　许无边依稀记得江澈的b站简介，是历史系的学生。

　　看来他的专业课还不错，也是真的对本专业感兴趣。

　　玻璃罩着的陪葬品被惨白的光映照，氛围阴森。

　　江澈伏在玻璃上，指尖点在一处，指着陪葬品向许无边解释墓主人的身份等级。

　　冷调的光打在他脸上，将本就白皙的皮肤衬的更冷，配上他严谨认真的神情，别具一番风味。

　　像视自己成果为珍宝的病娇科学家，身体病弱却心狠手辣的军师，或者……身份神秘，能通晓古今的考古学家。

　　许无边脑中飞快闪过不同的人物设定，灵感源源不断涌出。

　　江澈带她走出墓室，看见许无边不停打量自己，有点迟疑：“怎么了？”

　　许无边从构思中跳脱出来，忘记了保持距离，控制自己的行为。

　　看着江澈茫然的神情，许无边抬手捏了一下他下巴的软肉，随口笑道：“怎么今天话这么多，小孔雀开屏？”

　　江澈步子一顿，整个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