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五更雪

31、番外2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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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叙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梦里只有广阔无垠的黑暗。

　　“宁叙，宁叙，宁叙，要迟到了！”

　　这是宁叙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睁开眼，看到陌生而熟悉的现代屋顶构造，良久，唇角微微牵起一点弧度。
　　没有人知道，宁叙在很早以前从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穿越到了一个荒诞古怪的封建乱世。他在那里生活了很久，比待在现代的时间还要久。

　　“今天早读语文，老班的课，要迟到了还不起！”

　　暴躁的男声在耳边震响，宁叙顺手抓起边上的东西要往下砸，又硬生生在半途将自己的动作逼停。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我……有点不太舒服，帮我请个假吧。”

　　李川踩上梯子去看他的情况，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半晌说了句：“算了我摸不出来，你不会发烧了吧？还是凉着了？我等跑早操的时候给你带一壶热水回来，睡吧你先。”

　　“嗯。”宁叙硬生生没让自己躲开他的手，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有些恍惚地松开紧紧攥起的左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留下深深的几道印子。

　　他反手搭在眼上，静静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观察四周。
　　这和小宁描述的一样，他竟然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他出生的世界。

　　宁叙略微垂下头，脸上浮起一个扭曲的笑。
　　如果李川还在，一定会认出这不是“宁叙”。

　　宁叙换上叠好摆在床铺外侧的一身衣服，然后从上铺下来，在床底捞出摆放较为整齐的水盆，拿上东西去卫生间洗漱，自觉适应性良好。

　　简单熟悉了宿舍里的物品，李川提着热水壶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了？要不我去给你拿点药？”李川拿过他的水瓶倒了半瓶热水，“对了，学委说找你有事，现在在楼下等你。”

　　本身就没病的宁叙多看了他两眼，模仿着小宁的说话语气：“不用拿药，我好多了。学委找我干什么，一起下去吧。”

　　宿舍楼外，宁叙看着学委那张脸眯了眯眼，然后让李川先走。

　　夏岚笑意盈盈地看着宁叙，开门见山地说：“久仰大名。”

　　这话直接确认了宁叙的猜测：“你是圣女雅岚？”

　　如果这些对话被人听到，一定觉得很滑稽。

　　夏岚点头说：“不过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叫夏岚。”

　　宁叙轻嗤一声，关他屁事。

　　夏岚心里一阵无语，暗道真是个难伺候的皇帝，还不如苍月那个小鬼头。
　　“虽然你不一定想知道，但看在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我应该比你……先来一个晚上。”

　　宁叙眸中寒芒一闪：“依据。”

　　夏岚意味深长道：“昨晚，宁叙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最后问我们应该立谁为后，才能活得长久。”

　　“……”宁叙不爽地挑了下眉，这听起来是小宁能干出来的事，以及他十分确定，不论结果是什么，这小子最想选的肯定是周家那个不起眼的庶子。

　　勉强算作暗号对接成功，两个穿越时间差并不大的古代人各怀心思，最后决定统一战线，相互交流了一下彼此知道的信息。

　　最后两位人精得出来的结论是，小宁穿越了两次，两个穿越节点分别是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
　　夏岚和雅岚在第一个节点互穿，而前世结束后，真正的夏岚直接重生在古代，继续以雅岚的身份活着。前世宁叙中毒而死，直到第二个节点，两个宁叙完成了身份对调。

　　之所以知道异世已经进入第二个轮回，是因为夏岚在梦里和另一边的雅岚相见了。

　　尽管大致推测出了当下的情况，两人并没有对彼此产生有别于他人的信赖的迹象。

　　尤其是宁叙，他看起来没有丝毫触动，只丧着脸问了一个问题：“你在这里有钱吗？”

　　“……看来要比你好一些。”

　　何止是好一些，明明是强很多。

　　夏岚父母双亡，长辈给她留下了万贯家财，放到银行里只花利息都够过一辈子的那种。

　　知道这些后，宁叙再点开手机看卡里的余额，更加直观感受到了小宁口中自嘲的运气差。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宁叙自认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狼狈过，被周珂那个疯子迫害的时候都没感觉自己这么惨。

　　据夏岚观察，这位骄奢安逸惯了的皇帝纯属是离不开钱，不过有一点很值得敬佩，宁叙不是那种抹不开面子找人要钱的人，他是一伸手就敢狮子大开口的主儿。

　　直到半个月后，宁叙忽然在学校里碰上一只死死跟在后头怎么也甩不掉的白猫。

　　第二天，夏岚就发现这位总是一下课就长在课桌上从不抬头的皇帝，竟然铃声一响就走出了教室。过了会儿，她从窗户看到楼下少年抱着白猫的画面。

　　作为宁叙的金主姐姐，夏岚直觉这事儿不简单，于是悄悄溜出去近距离观察，没想到还真被她发现点什么。

　　“别躲了，出来。”皇帝陛下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身边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及时察觉，否则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夏岚抱着双臂走过去蹲下，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会对着猫自言自语？不会是中邪了吧，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宁叙斜觑了她一眼，正打算说什么，掌下的猫就忽然主动靠近了夏岚。

　　“雅岚？”

　　夏岚刚要伸手撸猫，冷不丁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猫：“……这猫成精了？”

　　宁叙神色不虞，甚至称得上有些难看，伸手把猫抱回了自己怀里。

　　夏岚又听白猫发出了人的声音，是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女声：“我叫陶璇，你和雅岚……”

　　于是从这一天起，夏岚要养的人里又多了一个。

　　半个月后，东理工操场的某个监控死角，三只颜色各异的猫从天而降。

　　其中的黑猫最先稳住心神，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另外的三花和奶牛猫紧随其后。
　　三只猫面面相觑的功夫，有人从空旷的操场上穿行而过，停在了三只猫面前。

　　“……草，那个姓乔的果然没安好心。”奶牛猫，不，刚被传送过来的宁叙晃了晃毛茸茸的圆脑袋，努力无视掉自己发出的猫叫声，仰头看着巨高无比的陌生人类。

　　黑猫周敛瞳孔微缩，十分警惕的样子。

　　陌生人类看起来是个五官精致的女大学生，一双杏眼显得十分温和。
　　她慢慢蹲下身，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送你们过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宁叙整只猫倏地炸了毛，怂兮兮地挤着边上的周敛：“你，我，你能听见我说话？”

　　三花猫发出雅岚的声音：“显然是。”

　　周敛一爪把怂猫推开，语气沉稳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乔晔。”

　　宁叙不死心地挪了回去，誓死要跟周敛贴在一起，顺便还没忘记仇：“你跟姓乔的不会是一伙的吧？”

　　女生伸出手，不顾奶牛猫的抗拒，直接抓住了用链子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是枚戒指，黑猫身上挂着同款。
　　她笑着松开手，指尖在虚空中划了两下：“311乔……我刚巧路过，带你们去找你们想见的人。对了，我是临昼。”

　　嗯？宁叙不自觉舔了舔毛，这名字一听就是代号之类的东西。

　　临昼眯了眯眼睛，十分客气地对着黑猫询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宁叙身上这毛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冲着临昼凶狠地喵了两声，然后把学委拱了出去：“男女授受不亲，她可以。”

　　也就是现在不是人身，否则雅岚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不过，撸猫这么幸福的事，她也想要，等回去就养只猫过过瘾……

　　这天是周末，倒霉变成高中生的宁叙还待在学校里苦涩地补课，他歪头看着黑板上质量未知小球的各种不同运动轨迹，脑子里的结越系越紧。

　　同桌的夏岚默默叹了口气，冷不丁跟皇帝陛下对上视线，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与自己同样的感悟——这都讲的什么玩意儿。

　　终于认可同病相怜这个词的陛下决定，他要逃课了，顺利得到了夏岚的双手赞成。

　　周末补课的也只有成绩优异的几个特殊班级，三个年级又不在同一座教学楼，所以显得个校园空落落的，尤其上课时间更是见不着一个人。

　　两个不堪物理知识重负的人下了楼，与此同时临昼带着三位猫客人的身影闪现在校园的监控死角。
　　不巧，卧在前方草坪晒太阳的陶璇听到动静后回过了猫头。

　　三方人猫成功会面，小宁心情激动地冲着周敛猫言猫语，挨了周敛一爪，才想起自己会说人话。

　　三花猫奔着前面的夏岚跑过去，大宁也抱起猫猫陶璇朝这边走来。

　　小宁正忙着给周敛介绍自己和大宁那些年的革命友谊，就听走近过来的大宁一脸嫌弃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弟，你怎么这么做作？”

　　“……？”小宁当即又表演了一次炸毛，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作为局外人的临昼点了点头，认同地说：“猫叫声有点夹，跟你刚才骂乔晔的时候判若两猫。”

　　小宁一噎，但对着她不太敢怼得出口，只能哀怨地看向他哥。

　　原本还在安静看戏的陶璇突然发表惊人之言：“我想看宁叙也变成猫的样子。”

　　大宁丧着脸用手拢住猫头往校服里塞，小宁倒是没顾上嘲笑，有点兴奋地跟周敛说陶璇竟然也在这儿。

　　听一群猫喵来喵去，临昼都有点想养猫了，可仔细一想又打消了心思。
　　既然有缘碰上，她主动提起了小宁第一次穿越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我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我哥本来也该穿回这里，而不是跟我一体双魂？”小宁对她的话做出简要总结，继续发挥得寸进尺的个人习俗，“那不得给我哥来点补偿？”

　　这话甚得君心，大宁听得龙心大悦，一身阴郁气都消散了不少：“朕要求不高，不过是家财万贯，权势倾天。”

　　此话一出，小宁摇摇脑袋，缠着周敛往边上去了。

　　临昼看说这话的人一脸认真，不禁腹诽，秦始皇都没你难伺候。

　　结果当然是……让大宁自己去做他的春秋大梦，满足他一辈子吃喝不愁倒是容易，只是临昼给出的选项里还有一项，可以让他的亲生父母早日找到他。

　　这个问题，说实话，两个宁叙都对这里的亲生父母没有丝毫印象，可听临昼的意思，像是亲生父母一直在找他。
　　而且，人总归是好奇自己的来处的。

　　临昼的原则性很强，只让他们选其一。

　　事实再一次证明，倒霉的只有小宁而已。他们谁也没想到，大宁的亲生父母竟然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南城梁家老宅，小宁无力地摊成一片猫饼，虽然再次被自己的霉运暴击，但看到他哥认祖归宗摇身一变成了南城上流圈的贵公子，他还是很欣慰的。

　　但有一说一，他哥是不是天生就有富贵命？

　　猫猫周敛路过，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正打算忿忿嚎一嗓子的小宁一看是他，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呐喊塞了回去，殷勤地上前想帮他舔毛，然后不出意外地再次遭到拒绝。

　　对于这一幕，改名为梁叙的大宁表示简直没眼看，姿态矜贵地抱起正听着夏岚雅岚人猫交流的猫猫陶璇上楼去了。

　　小宁问过他哥，关于父皇那封遗诏。

　　大宁只是说：“你我相差甚远，父皇怎么可能认不出。”

　　从不相信神鬼之说的先帝，也曾立在佛前，想求诸天神佛带回他的孩子。
　　后来，他亲手写下这封诏书，藏于甘露殿中，自此，他只当自己拥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儿。

　　相聚离别，只要知道彼此安好，也不觉得多么伤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