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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瑾光十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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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桑听说张裁柳要教江鹤亭修习的事后,当即表示可以让二人一起去宁渊堂旁听。
博采众长,明显是个好机会。张裁柳听得眼神放光,询问般的看向江鹤亭。
江鹤亭自然也不会拒绝,就这样拍板定下。
翌日,报时钟声准时回荡在重重山峰之间。
张裁柳向来勤奋,猛地翻身坐起,快速收拾好,一推门就与早已穿戴整齐的等在院里的江鹤亭对上了眼。
张裁柳吃了一惊,眨了眨眼,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
“早啊汀河。”
“早。”江鹤亭浅笑回应,此时朝光熹微穿过山峰云岚,轻柔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将他原先阴冷的气质都柔化了些。
张裁柳突然觉的江鹤亭这幅样子像极了话本中最爱编排的,清俊温雅的文弱书生。
不过,江鹤亭是个会挥剑的“文弱书生”。
江鹤亭两人来得还算早,也有几个人稀稀疏疏地坐着温习功课。待到人来得差不多了,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了几眼。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
张裁柳大约猜到了几分,果不其然,耳尖的听到有人低声交谈。
“那个我知道,蘅云宗的人,明箜君的亲儿子,旁边那个……”
“听说是和江师姐关系好,硬塞进来的吧。”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张裁柳皱起了眉,但他们毕竟是来旁听,也不好多说什么,尽管那些话他听得有些生气。
江鹤亭自然也能听见一些,倒没什么反应,那些话也不值得在意。
江郁桑是云枝的亲传弟子,本来不必同其他人一样来宁渊堂听课,但想着江鹤亭和张裁柳都是第一次来,怕他们不太清楚玄清门的教习便也来照看一二。
那些窃窃私语在江郁桑出现时一下子就消失了。
江郁桑自然而然跟江鹤亭二人坐到最后,简单跟他们解释。
“玄清门的宁渊堂只对内门弟子开放,上午教理论,下午在练武场操练。理论课由教习长老安排,丹药符箓、古史阵法等不一而足。”
江郁桑想了想,“今日应该是仙门古史,也不难。”
她没注意到张裁柳面泛菜色。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授业长老走进来了,白须髯髯,腰系玉牌。
四周隐隐传来一阵抽气声。
玄清门中长老无数,江鹤亭并不认识这位教习长老。
江郁桑看了一眼,也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道:“我做内门弟子的时侯就是这位李长老教导,在我那届就是出了名的严厉,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恐怖如斯。”
周围有哗哗的翻书声此起彼伏。
李长老声音平稳,慢条斯理:“一柱香。”
话音未落,众人忙碌起来,翻书声更是越发作响。
有人语速飞快喃喃默背,有人一目十行试图将文字刻在脑子里,也有很快将书从头翻到尾便丢在一边,哀嚎一声后彻底放飞自我的。
江鹤亭略有疑惑:“这是做什么?”
江郁桑面露苦色:“老传统,速记一柱香,抽人背书或提问。”
“不会抽到咱们吧?”张裁柳有点不安,左顾右盼一番,发现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都争分夺秒地背书后更加紧张:“没书啊师姐,佛脚都抱不了。”
江郁桑叹气:“难说,只要坐在这里,李长老才不会管你有什么理由。”
她双手合十,虔诚道:“我赌那些知识我还没忘光。”
张裁柳抚额苦笑。
江鹤亭倒不怎么紧张,那些记载于册的旧史他倒背如流,说不准有些事他还亲身经历过。
这一派气定神闲与周围紧张气氛格格不入,李长老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一柱香时间很快结束,李长老手拿卷轴敲了敲,嗡嗡背书声很快停下,空气中弥漫出窒息和绝望的气息。
个个焉焉的像是等待问斩的死囚。
“瑾光十七年,司明之祸,”李长老负手而立,断头刀落下:“江郁桑,你来说说看。”
四周静了一瞬,所有人齐刷刷回头望过来。
江鹤亭眸光微滞,不由想到了些久远的事情。
江郁桑显然也没料到第一个就点到自己,也没料到时隔多年她都成亲传弟子了,鬼见愁般的昔日恩师还不愿意放过她。
她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缓缓起身,平静得只有她知道自己早已心如死灰。
“司明之祸,发生于瑾光十七年的司明城,鬼无魂陆忘林以三件魔器为媒介,控制整座司明城上万人同时入妄。”
江郁桑徐徐道来,“当时玄清门的元微仙尊、敬玄仙尊,蘅云宗的明箜君、迎曦长老一齐力挽狂澜,布下结界以防城中人逃逸,苦战三日,最终救下四百余人。”
司明城原先居住三万人,在那场灾难中他们只来得及救下四百二十三人。
破妄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入妄助其化解执念,人便可恢复正常,另一种则是在现实里直接将人杀掉,再收集逃逸出体的“妄”。
在叶瓷摸索出进入妄境的阵法之前,仙门世家皆对入妄之人格杀勿论。
他们之所以能及时赶到那个偏僻小城,完全是因为那段时日入妄之人猛然增长,像是约定好一般接二连三地出现,发觉不对,江鹤亭四人才一路顺藤摸瓜寻至司明城中。
面对血肉模糊的城池,云枝道,用阵法试试,说不定还能救出几个人。
叶瓷当时所做的阵法并不完善,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说不定一个失误把人送进他人妄境后,连人带魂也出不来了。
张承月彼时镇守于结界中心,江鹤亭正提着剑满城追杀陆忘林。
后来还是叶瓷说,那时云枝笑着同她讲,你可当心些,我这条命可尽数交由你了。
于是那三天,叶瓷接连布下上百个阵法,云枝不停地进妄、破妄。
整整三日。
救回四百二十三人。
叶瓷灵力耗尽,瞎了一双眼,张承月为叶瓷上天入地寻药,云枝在妄境中差点走火入魔,昏迷了近一个月。
江鹤亭同陆忘林对杀三日,一剑削掉了陆忘林半个脑袋,逼得他境界连退数阶。而江鹤亭也险些剑折人亡,几近濒死,闭关了二十多年也没完全恢复过来。
想起百年前的往昔,江鹤亭眼底又卷上一丝沉重。
李长老颔首示意江郁桑坐下:“不错,看来你还记得些我教过的东西。”
江郁桑不着痕迹地长舒一口气,倒是方才紧张兮兮的张裁柳听着提到双亲,一双眼一眨不眨,听得极为认真。
“经历司明之祸后,迎曦长老推出司心阵,此后的妄才有了真正的破解之法。”
叶瓷和云枝几乎拿命“试”了上百次的阵法,将之命为“司心”
——浑观物上,司心司明。
江鹤亭眼睫微颤,心底痛楚潮水般翻卷汹涌,他默念几遍清心咒才渐渐静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他心神过于紧绷,似乎有一道异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瑾光四十年,元微仙尊于太黎之巅斩杀陆忘林,而后数十年间“三鬼”陆续出世,”李长老捻了把胡须,“引祟、解尸、招忧。”
“引祟封念常年待在魔界玄玉京,甚少出入;招忧,究竟姓甚名谁,在二十一仙门和各大世家中并没有确切说法;而解尸陆南风,则是陆忘林死前精心培养的继承之人。”
李长老抬了抬下巴:“郁桑旁边那位弟子来说说,对于这解尸鬼陆南风,你知道多少。”
江郁桑坐的位置左侧靠墙,而右侧正是端坐的江鹤亭。
“……”
江鹤亭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有些差。
若是问他瑾光四十年前的事,他肯定对答如流,没曾想这位李长老如此“慧眼识珠”,精准切入江鹤亭的知识盲区。
江鹤亭静立片刻,放弃了:“抱歉,弟子实在不知。”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哗然,议论纷纷。
连坐在他一左一右的二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不管怎么说江鹤亭也在封念手底下干过一段时间,陆南风怎么说也是与封念齐名的三鬼之一,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长老胡须一抖,眼神冰冷:“一点都说不出来?”
“……是。”
李长老眼底隐隐浮现怒色,他见江鹤亭长得面生,方才又一脸淡定从容,还当他同江郁桑一样是哪个亲传弟子跑来凑热闹。
没想到竟是个不学无术的关系户。
“回去把《瑾光纪事》抄十遍,明日拿给我。”
江鹤亭只得无奈称是。
——
光阴飒然,日头渐盛
上午的课时结束后,弟子们三三两两往宁渊堂外走,有些还未辟谷的弟子则须要前往百味堂用膳。
江郁桑念着江鹤亭没有灵力,尚且还是凡人一个,早已安排好菜肴按时送往他们院子里。
三人便随着人流向外走,张裁柳忍不住问道:“汀河你当真不知道陆南风吗?”
江鹤亭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刚醒来时就身处江秋的炼丹房,之后又一路追着封念赶到曲水城,能知道有陆南风这个人就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去记这人生平几何。
“当真不知。”
张裁柳不知想到些什么,面带同情之色,向他解释:“解尸陆南风在三鬼中最为高调,其人手段狠毒,阴险无比。长余施家、碧生宗……皆是被他无缘无故屠了满门。”
他说着说着,又突然想起陈长老的话,赶忙拍了拍江鹤亭:“那十遍《瑾光纪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江师姐帮你抄两遍,我再帮你抄四遍,你再抄剩下的几遍,回去就抄,三更之前应该能抄完。”
江郁桑也没有异议。
十遍《瑾光纪事》若真让江鹤亭一个人去抄,那他熬一宿都抄不完。
江鹤亭听得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潮挤到一边。
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时不时发出激动的感叹。
“年枫师兄好像回来了。”
“年枫师兄?就是元微仙尊唯一的徒弟吗,我还没拜入玄清门时就听说过他了。”
“……”
被挤在人海边缘的江鹤亭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他一个人在映雪峰待了几百年,什么时候还冒出个徒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