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永遇乐

1、一见已沉醉

　　第一次看到惊秋，杨历已觉沉醉。

　　伊白衣蓝裙，一头狂野纠结的长长卷发随意披洒在脑后，眼神黝暗如一泓潭水。

　　杨历正上大三，平日所接触的，都是一些眼神明朗如清溪的女孩子，从末试过看到这般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神，感觉神秘无比。

　　忘记一提，杨历正为考研做准备，为着一个略为清净的学习环境，他搬出了宿舍。原本家里也有空房，他嫌远了些，还是就近租了房子。她，恰恰是他的芳邻。

　　一个人住着，实在安静，可是，也不免寂廖。虽然知道自已迟早终有一日脱离集体生活，但这一日真的来临，杨历还是颇为不惯。有相熟的同学来作客，大笑大闹一番，走了，依旧冷清。

　　杨历租的小小宿舍在顶楼。读书读累了，偶尔，杨历会上楼顶去憩一憩。可能繁杂的社会中，有闲情的人愈来愈少，杨历在此地一住两月，居然没在楼顶碰到过什么人。

　　忽然一晚上楼顶去，已有一女郎坐在栏杆上，背倚着女儿墙。在夜幕深黯的衬托中，女郎的背影，予杨历的感觉，是那样的孤清与倔强。他忍不住轻轻的咳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大眼睛黑白分明，却黝暗无比，偏又引人入胜。

　　刹那间杨历感觉心神俱醉。心里最柔软的一角仿佛有什么在轻轻的牵动，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郎跳下栏杆来。“我打扰到你了？”她扬一扬眉，要向楼梯口走去。

　　杨历手忙脚乱的向后退。“不，是我打扰到你了，你先来……”真正恼恨自已，为何在这样的场合，言语如此的不得体。

　　“我也坐得够久了……”她自杨历身边擦身而过，裙袂被风带起，在杨历的小腿上扫过，是棉布柔软的触感。杨历不禁失神。听着她的脚步，蹬蹬蹬走下一层楼，然后，是钥匙响动的声音。

　　原来，她竟是他的芳邻呢。杨历心中，泛出淡淡的喜悦。

　　后来，于上楼下楼之际，偶尔的打过几次照面。看熟了，她会在偶遇时，对杨历淡淡的一点头。可是，就算是点头，她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杨历就算有什么心事，看着她，也只有噤口无言。

　　实在的，杨历是唾弃一见钟情这种说法的。一见钟情，只是植根于皮相上的一种执着而已。而且，杨历见到美女的机会，并不见得少。大学校园里，青春正盛的女孩子，谁不在放肆的盛开着，美丽着。

　　可是，她们都没有给杨历如邻室的女郎那般神秘慑人的感觉呢。杨历开始悄悄的窥视女郎，一听到邻室有响动，便到门口透过猫眼，或是自阳台上往下看去。

　　她可说是极之美丽的，但是，吸引杨历的最重要一点，并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散发出来那份迥异寻常女子的清冷特质。她眼睛很大，有很浓的眉，脸却异常瘦削，嘴唇常爱抿起来，就是一副倔强的模样。爱穿浅浅的蓝色与白色。只是，因为杨历总是以窥看的方式看着她，总没法再触到她那深潭似的眼睛。

　　有那样一双眼睛的女郎，背后，定然有一段故事吧？杨历在心里想。他并不想妄求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看到她。

　　只要看到她，他接下来的一天里，就可以很安心的读书。

　　那天夜里，杨历照例的倚在窗边，眼神，在搜索下面林荫中，有没有熟悉的影子。她这两天，回来得有些晚了，总是十点多十一点，才听到她的脚步声，自楼道中响起。

　　一辆的士自远而近，在楼前停下了。一只纤细的手，自车门开处出现。然后，一个纤细的人影下了车。杨历诧异，他的芳邻，背着大布袋，一股劲冲进了楼梯口，似乎不太对劲？

　　急骤的足音，毫不停留的，直响上了楼顶。似乎，自那次她与杨历在楼顶见面后，她就末上过楼顶。

　　杨历想了再想，还是忍不住，跟着上去。

　　她还坐在老位置，倔强的身影，背向着杨历的方向。瘦削的肩，在夜风中轻轻颤抖，显得更形单薄。

　　他想上前打招呼，又怕冒味，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

　　她忽然回头，猝不及防下，他的眼睛一下子对上了她深黯的眸子。

　　她竟是在哭呢，红红的眼圈和鼻头，脸上还有纵横的泪水。脸颊，也泛着娇艳的红色。

　　“你来干什么？”她说，泪水让她显得软弱，无复平日清冷的模样。

　　“我……”杨历再度张口结舌。想了想，递上一包纸巾。

　　“我不要。”她倔强的拒绝，平时深黯的眼睛里，象有一团火花在跳跃，炫目之至。

　　在她推开杨历的纸巾时，杨历的手触到了她的。

　　“你在发烧呢。”那灼热的触感骗不了人。

　　“干卿底事？”她拖起手边的大包包，准备走人。

　　杨历想拖住她，但是，不敢，伸出去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

　　“你需要吃药。”他只敢跟在她身后，“我那边有药，要不我给你拿过来？”

　　她转过身来。“谁要你多事？”她的眼中跳动着怒火，可是看到面前的单纯的大男生一脸关切，突然口风软了下来，“我没有事，谢谢你关心。”

　　“但是，药总是要吃的吧？”杨历还是跟在她身后，不放弃的说。他，平时可并非这样低声下气的人呢，同样也有一些小女生在娇宠着他，只是，面对他的芳邻，他总忍不住过份关心。

　　芳邻站在自家门前，犹豫了半响，轻声的说：“好，那麻烦你了。”

　　于是她站在那里，等着杨历为她取药。无疑她有烦恼，杨历也明白，以她的聪明，定然看得出他对她的好感。一般女子，早就趁机在对她有意思的男人怀里诉衷情了，临时找个依靠也好，她不，也只是淡淡的接过药去，谢过了，并不与杨历说心事。这倒令杨历更加敬重她。

　　不过，究竟靠着这件事，杨历与他的芳邻正式认识了。在楼道中相遇，他们也会站住，寒喧两句。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姓阳，叫惊秋。惊秋，杨历在心里想，多么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