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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发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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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差,整个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雾雨。凉风吹过,激得人一个激灵。
入秋后的天气总是这么多变,昨天燥热难耐,今天就变了脸,温度骤降。
苏念安昨天又失眠了,情绪像过山车似的,骤然沉到谷底。
关灯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都是江兰的那句话,心里一直隐隐不安,一股子慌张和忧虑一直在心头回荡。
她害怕,不敢假设那个未来发生的事实,但脑子里全是悲伤的场景。
心里不得劲,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哭了半夜。第二天醒来,枕头湿了大片。
她很久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了,侧躺躺在床上,觉得胸口闷的呼吸不过来。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入目一片洁白。
片刻后,头开始发晕,她嘴巴微张,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脑袋里出现嗡嗡声,像故障的老旧天线电视,疼痛感袭来。
她感觉整个人好像溺在水里,呼吸困难,整个人都在往下坠。
几分钟后,情绪越来越激烈,呼吸声变得急促,浑身渗出了汗,额头布满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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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昏黄的灯光亮起,苏念安猛地掀起被子,俯身在床头的抽屉里摸索。因为情绪激动,开抽屉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个白色药瓶静静地立在抽屉里,苏念安眼睛溢出泪,抬手攥紧那瓶药。
拧开瓶盖,仓促地抖出两粒白色药片,一把捂进嘴里,囫囵地吞了一口水。药片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嘴里泛起苦意。
她整个人靠在床边,滑落在地上。双腿弓起,胳膊搭在膝盖上,低头埋在双膝里,泪水划下,浸湿一片。
……
四年前,父亲发生车祸。她当时还在上课,听了这个噩耗,立马冲出教室,慌忙地打了个车,就急匆匆地朝医院赶。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脸爸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当时医院的手术室里站了很多人,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的气味和白炽的灯光交织,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苏念安在手术台旁边,小心地喘着气,颤抖着手揭开覆盖在爸爸身上的白布。一张惨白的脸露出,她的眼里霎时盈满泪水。痛苦地闭上了眼,大颗的泪珠顺着眼泪划下。
痛,痛得她几乎没办法呼吸。嚎叫声噎在喉咙里,她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都在发抖。黎婷在旁边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同样哭的不能自已。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她就变得沉默寡言,眼里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眼神空洞,脸上挂着两行泪,整个人麻木又呆滞。
后来的出殡,包括葬礼,她至今都没有太深刻的记忆,根本不敢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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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妈妈也离开了,妈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个星期一次,到后来的一个月、几个月。
她当时的情绪很不好,状态萎靡,经常从学校请假,当时的精神状态连学习生活都维持不了。起初,黎婷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焦急地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诊断结果是抑郁症。
她至今都记得黎婷那个复杂的表情,痛苦中又夹杂了许多无奈。那往后的一年多,她就很少出去了,多数时间都在家陪着苏念安。
苏念安的病渐渐有了好转,奶奶和妈妈的陪伴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安慰。她开始自学,补上落下的课程,成绩又重回优异。
一切都在变好,她停了药,开始和妈妈一起去给爸爸扫墓,她们把所有的思念在墓碑前倾诉。妈妈会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鼓励她好好生活,积极朝前看。她说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要我去感受它,爱它。
苏念安心里也怀抱着一个目标,她要考A大,那里有全国最好的摄影专业。她要像爸爸一样,用镜头去记录、感受这个世界。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中考结束那天,母亲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她很爱他。
“轰”,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所有的期望化作灰烬,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割腕了。那天中午她放下书包,沉默地走进浴室,关门,上锁。
咔嗒,那道锁到现在也没解开,她一直被困在里面。
当时脑袋里没有任何考虑,像是身体本能的驱使,她只想摆脱现实的一切。
于是她拿起洗漱架上的剪刀,右手握着一端刀口,另一端贴在左手手腕上。用力划下,痛感袭来,眼泪从眼眶涌出,表情痛苦。没一会,献血铺满面前的白色瓷砖。
时间逐渐流逝,她的意识也变得模糊。鲜血顺着手滴落,蜿蜿蜒蜒,触目惊心。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原来人死的时候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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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毫无征兆地,门被推开,撞击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刹那间,刺眼的光、哭声、争执声涌入,她被搂在怀里,湿凉的泪水滴在她脸上。她想安慰,但是睁不开眼,接着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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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消毒水的味道首先涌进鼻腔,苏念安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下一秒,她听见奶奶苍老的声音,急切、激动。
缓缓地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又模糊的脸。奶奶眼眶湿润,泪水不止地从眼里流出,脸上写满悲伤。
祖孙二人无言相对,江兰两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眼里都是心疼。苏念安微微勾唇,无声的安慰眼前的人。她嘴唇颜色苍白,脸上几乎看不出血色,真真像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
江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还有奶奶呢”
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苏念安没有阻止,只是盯着那道苍老的背影,她看见奶奶颤抖的嘴唇,佝偻的背,心里升起一丝悔意,她好像、太冲动了。
抿抿唇,嘴唇湿润,没有干燥的疼意。
怔了怔,心里好像释然了,她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最爱的人。
这不是另一种罪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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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祁连和吴奶奶拎着好几袋礼品,走进了病房。
江兰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起身,招呼两人进来。
两位老人回应两声,径直放下手里的东西,吴奶奶走到床头,把手里抱着的水仙放到床头。小心地在床边坐下,眼神心疼地看着苏念安苍白的脸。
苏念安率先开口
“祁爷爷,吴奶奶好”
话落,两位老人都红了眼。
吴奶奶声音哽咽,压着嗓子
“你这孩子,傻不傻。
以后把吴奶奶和你祁爷爷当亲爷爷奶奶,别怕,我们都陪着你”
苏念安心里一酸,用力点头,随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让您担心了,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声音顿了一下,视线一转,落到那个坐在凳子上的人
接着说道“我还有奶奶呢,还想给她老人家养老”
江兰率先笑出声,嗔怪道
“什么养老,我可是一点也不愿意服老”
四人都笑了,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窗外的太阳也升得更高了,洒进房间里,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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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苏念安实在呆不下去了,强烈要求要出院。奈何江兰不准,于是又强制性地住了七天。
出院那天,江兰来接她,祖孙俩人一人一个包,苏念安背着那个装满衣服用品的大书包,江兰争执不下,只好拎着一个白色手提帆布包,里面装着一部电脑和几本书。
马路上车流人流密集,来来往往。苏念安看着一辆辆车从远处驶来,飞速略过,掀起一阵灰尘。停下后,司机下车招呼乘客,殷勤地帮忙搬上搬下,然后关上车门,又飞速向前驶去。
她觉得生活好像也就这样,活着,忙碌无趣,几十年后再走向死亡。
就几十年而已,她活得起。至少要活到奶奶之后。丧子,又差点失去孙女,奶奶心里才是最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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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后来的生活会平静,和谐。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她没想到会在高中遇见夏晓伊,那个有着几年同学情谊的小学同学。
她成绩优异,考上重点高中本来是毫无疑问的,但是由于错过了中考最后两门考试,结果被二高捡了去。
好在她心态平衡,没有多大感觉。觉得在哪所学校上学都一样,没什么差别。可是,事情并没有按预期的那样发展,她遇到了最大的变数。
起初她根本没有认出夏晓伊来,是她主动靠近。苏念安心想,在阔别几年后还能和自己的小学同学在高中遇见,也是挺有缘分的。也就欣然接受她抛来的友谊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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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逐渐加深,俩人一度好到让人觉得她俩是一对。但这场几乎都是对方在主动,不知道为什么,苏念安和她相处时总觉得不自在。
这人好像戴着一副面具,所有的行为都很假,怎么说呢,感觉她对自己的好意都带着目的。
察觉到这个问题后,她会有意和她保持距离,一心扑在功课上。高中任务很重,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琢磨这些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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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一篇控诉的小作文在□□万能墙上炸开。具体内容是她如何如何冷暴力以及精神控制她,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苏念安一脸迷惑,有些不明所以,小作文的作者以夏晓伊的朋友自居。
主要内容是披露她精神折磨,贬低夏晓伊,说她皮肤黑,长得丑。并且在俩人交朋友期间,故意冷暴力她,导致夏晓伊本人患上了抑郁症,现在精神状态很差,正在接受心里干预治疗。
并且医生诊断还会有自杀倾向,所以她本人目前正在家里修养处于停学停课的状态。
苏念安看了大致内容,又翻了翻下面的评论。
一楼“我去,真没看出来啊,长这么好看,内心居然是个毒妇啊”
二楼“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
三楼“可不是呢,俩人相处时我见过,当时是在食堂,东边那个餐厅。夏晓伊一直在和她说话,但是苏念安表现得特别冷漠,我还以为俩人是闹矛盾了,现在想起来,细思极恐啊”
四楼“她这人就是性格古怪把,平时也不见和人交流啥的”
五楼“什么古怪,我看她就是装清高。私下不知道有多恶心人呢”
六楼“小道消息,听说她私生活特别混乱,不知道多脏吗,咦~”
楼主在这条评论下写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意味不明,但指向性很明显。
下面的评价又炸了,引起了另一个话题,楼越盖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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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以后,她就开始被孤立、造谣。这些她尚可以做到不放在心上,但是夏晓伊成立了一个团体针对她。
她们会经过她身边时故意撞她的肩膀,看她踉跄,然后相视一笑。还会故意把她锁在厕所里,在门外肆意地嘲笑她。
刚开始她会激烈地反抗,闹出很多事,刘城只批评她,让她罚站,罚抄。她不服,在办公室里怼了刘城,刘城脸色大变,要她请家长。
她不愿意,他就打电话给她奶奶。第一次,江兰冒着大雨来了,却在半路摔倒,痛苦地躺在柏油上,左腿做了个大手术。那场手术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从那次开始,她就不再固执的反抗了,像折了翅膀的鸟,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走,除非太过分,她一直就是能忍则忍。
她想着,再忍忍,高二还有一次转学的机会。她要转到一高去,那所高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只有那里才有保送名额。
她有时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痛苦总是和她常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