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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苦习骑射 ...

  •   拉弓确实是极不容易的。
      刚开始,洛自醉连单手举起弓都十分勉强,更别提拉开弓弦。再者,射箭时必须大拇指拉开弓弦,维持平衡,食指中指夹着长箭。他现在是整只右手拉弓弦,才能慢慢地拉满。
      洛无极在一边看得摇头不止。
      虽然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甚为枯燥。想到往后,洛自醉依然忍着腰酸背痛,整整一下午都认认真真站在院子中央持着弓。
      在洛无极看来,或许他是令人失望的。但他自个儿却十分满意。要明白他以往可是病弱体虚,像这种重达近七十斤、拉力上百斤的弓,可是双手举也未必能举得起来的。如今发觉自己臂力还算不错,怎能不高兴。
      更何况,第二日醒来,还发现浑身的酸痛都无影无踪,体内似乎满是充沛的力量。

      卯时,即早晨六点左右,紫阳殿从上至下,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主子在正殿前随着书童练基础拳,小侍们上上下下地开始打扫,中司则微笑着立在偏殿边,远远瞧着主子一板一眼的招式。
      辰时初,主子、书童与中司、侍从们一同在花厅用早饭。
      没过多久,书童回了书房念书习字,主子独自一人站在微温的阳光中,一次一次持弓满弦。
      辰时末,客人来了。
      洛自醉正拉满弓弦,虚对着那棵洛无极射中的桃树,想象着箭飞出去的瞬间。
      较之昨天,他的臂力已好了些,能够维持一会满弦的状态。这应该算是这身体的素质奇佳罢。虽然曾经被毒物磨过,如今毒素全去,旧时的矫健、柔韧便都渐渐回来了。真不愧是号称“文武双绝”的洛四公子的身体。洛自醉只能如此感叹。
      缓缓地松手,握紧弓,洛自醉回首。
      果然见有人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一人仍旧是淡淡的神色,另一人似乎是他的书童,约十一二岁,和他的性子也颇为相似,眉目间显出些宁静悠远。
      “拾月大哥,怎么不出声唤我?看了有一阵罢。”洛自醉笑道,迎过去。
      黎唯摇首道:“才来,见你专注得很,不想打扰。”
      专注么?确实,他做事时注意力向来集中。这习武射箭,他也有不小的兴趣,所以更是放了九成九的心思。
      “拾月大哥,依你瞧,我何时能一指控弦?”
      “这巨弓是洛家人用的,与普通弓箭不同,张力强,杀伤力大。你如今能拉开这弓,可见身体已恢复大半。狩猎时,缺的就只是准头了。”黎唯沉吟一会,又道,“你只是忘了如何射箭,若遵从直觉,便可能恢复往常的五成准。”
      不一样。灵魂都已经换过了,与失忆症有着天壤之别。洛自醉点头,以示明白。心里却知狩猎那日他极可能被人看出不对来。
      “琐馨见过栖风君。”黎唯身边的书童行礼道。
      洛自醉笑了笑,道:“主仆二人神情相似得很呢。不像我和无极,天差地别。”
      黎唯淡然道:“无极和你以前的性子很像。”
      确实。昔日洛自醉声名远扬,洛无极应该不仅当他是父亲,还是努力的方向罢。小孩总有长大之后要和父亲一样的念头。他也曾经有过。洛自醉轻轻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背后又传来脚步声,三人看过去,就见宁姜带着他的书童子烛,快步走来。
      “洛家弓?”一瞧见洛自醉手中的弓,宁姜露出些许兴奋的神色,“我还不曾见过真正的洛家弓呢。”
      难不成洛家的弓也身负盛名?洛自醉想了想,将弓递给他:“涧雨三弟,不妨一试。”
      “多谢。”宁姜接过来,自放在一旁的箭筒中取了支箭,稳稳的拉开,射出。箭穿透他瞄准的一株梨树。
      “不愧是宁三公子。”洛自醉抚掌道。
      “好箭法。”黎唯也道。
      宁姜却又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会那弓,抬眼笑:“洛家弓的拉力果然不寻常,双臂各使百斤力才能拉动这弓弦、瞄准。两位哥哥莫客气了,我的箭法并不好。我看那支射到桃树正中的箭,才是极佳。”
      黎唯听罢,走到桃树边,仔细看了看,颔首道:“不错。这箭射得好。不偏不倚,力道也恰到好处。”
      洛自醉听得这内行的判断,也忍不住过去看了看。这一看,大吃一惊。他还道射中桃树正中央已是不错,但这箭明明若再用一分力便会穿透树干,现在箭尖却只堪堪顶着树皮,似乎马上要破出,又似乎还留有一分余地。
      洛无极果然是得了洛自持的真传。
      “这可是栖风二哥的小书童射的?”宁姜笑问。
      洛自醉还未回答,便见洛无极从书房中出来,高声道:“确是我射的。”走到他们身旁,他才行礼:“无极见过拾月君、涧雨君。”
      “小小年纪便不同凡响。”宁姜笑容更深了,赞道。
      “多谢涧雨君。无极的功夫,可都是府中公子们教的,一点不敢怠慢。”
      “洛家的武艺果然绝世。栖风二哥自创的内力修习法和剑法、枪法,想必你也习得了罢。”
      “还只是通些皮毛。”
      “真不愧是栖风二哥的小书童。”宁姜道,伸手摸了摸洛无极的脑袋。
      洛无极皱了皱脸,有些不悦,但还是没躲开。
      黎唯淡淡看他们一眼,道:“我们该走了。”
      宁姜将弓还给洛自醉,洛自醉唤来元儿将弓箭收起来,又接过古儿递来的湿巾,擦了汗,整整衣冠。
      一行人便转身走出紫阳殿。
      黎唯领路,自宁姜献宜殿边的偏门出得风鸣宫。又绕过不少偏僻的殿阁和几乎快荒废的园子,才看见高达四五丈的宫墙。
      没有门。
      越过去?
      没待洛自醉细想,宁姜便揽住他,轻轻一跃,跳上墙头。他手里挽了个人,却仍然轻盈得很,以平地飞奔的速度,带着洛自醉追着黎唯在墙头跳跃。
      平生第一回尝到在空中飞的滋味,洛自醉望向后头的三个书童。三人年纪都不算太大,尤其是洛无极,速度和姿势却一点也不比黎唯和宁姜逊色。
      大概过了半柱香,宁姜才带着洛自醉稳稳落地。洛自醉直起身,谢过了他。
      黎唯这时已经拦住一队正在巡查的禁卫军,语气平平地问道:“将军今日已入宫了么?”
      那禁卫军十人长见这三人都一身华服,且还带着三名小童,心知遇上了贵人,忙低头行礼:“将军入宫了。”
      “可去上朝了?”
      “不,将军卯时便来看我们操练,现在应当还在校场中。”
      黎唯转身,向宁姜和洛自醉看了看,又纵身跃起。宁姜又一把揽住洛自醉,跟着他往前飞奔。
      几个起落,他们便来到了禁卫军校场。
      这校场约有一座紫阳殿大小,正中央,上千名只着褐色长裤的兵士正在练拳。坐东朝西,正对着他们几人的点将台上,立着一个着一身黑的男子。
      黎唯只朝点将台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男子便注意到他们,跃下点将台,随手拉了匹马便驾马小跑着过来了。
      没多少时候,他已经到他们身边,勒住了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这男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眉目和黎唯有三四分相似,但气质可就差得远了。最初一眼,这人没有分毫表情,似乎戴着面具一般,浑身上下都是冷漠。但再第二眼,他却露出个再温和不过的微笑。而第三眼过去,他的笑容立刻变了个味,有些玩味,有些兴致,有些懒散……
      这个人,十足一个看不透的千面人。
      对于这种厉害人物,洛自醉的原则是能避则避。但现在有求于人,他也只好仍然摆着付极清浅的笑脸看着他。
      男子跳下马,又立刻换了种兴奋爽朗的神色:“小唯。”
      他热切无比地自后攀住黎唯的肩,亲昵地拿脸触了触黎唯的头发。他比黎唯略高一些,洛自醉和宁姜都能瞧见他那双满含宠溺的眼。这样看来,虽然两人外表年纪相当,这动作却颇有些哄孩子的意味。
      黎唯也没挣脱表情也不变,仍然是淡淡地道:“这是我二哥,禁卫将军黎巡。二哥,这两位你肯定都见过。左边是宁家三公子,涧雨君宁姜。右面是洛家四公子,栖风君洛自醉。”
      黎巡笑着打量过他们一遭,走到两人跟前,微微眯起眼,道:“确实都见过。宁三啊,就是在两三岁的时候瞧过几眼。当时见你大哥、二哥护神将一样站在你身边,哪还敢过去瞧个仔细?”
      宁姜笑出声来:“那可真怪我大哥和二哥了,若非如此,早便认识黎将军了。”
      黎巡轻轻一笑,脸忽地欺近洛自醉。
      洛自醉静静地看着他。
      就听黎巡带着些奇怪的语气,柔声问道:“倒是洛小四啊,你不认得我么?”
      洛小四?这么亲昵的称呼。而且语气如此奇异。难道遇上了真正的熟人?洛自醉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不认得我?我和你二哥,可是从小穿同件衣裳长大的交情,时常去你家的。”
      洛自醉不好怎么回答,只得略微挑了挑眉,以示无辜。
      黎巡凑得更近了,收了笑脸,认真道:“才八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你再仔细想想。啊呀,你可是恼我没常去看你?所以不认我?冤枉呢,最近两年我也去过你家,不过你二哥说你病得很重,见不得生人,才没去看你。探你的礼可一份不少,都给你三哥拿着了。不信你问问去。”
      “黎……黎二哥……”
      “啊,想起来了?”
      二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性格奇特的青梅……竹马竹马?洛自醉一时招架不住,只能暧昧地嘿嘿笑起来。
      黎唯冷冷地插道:“二哥,礼节不可废了,如今他可是宫妃。”
      黎巡听得,脸垮了一半,半是哀怨半是惋惜地长叹一声,道:“洛小四如今也长成了。昔日就不知有多少人打你的主意,我也想着要先下手为强,还向你二哥预定过亲,不料你却入宫了。原本我还说,我那正妻的位置是一直给你留着的。”
      看他长嗟不止,一付后悔莫及的样子,洛自醉别过脸。心里不禁想着,幸好入了宫,不然就是和一群捉摸不定的豺狼虎豹日日相处,那他宁愿动动脑筋,步步为营。
      “二哥,我们来,不是和你叙旧。”黎唯倒是仍然淡淡的,宁姜却已抑止不住,大笑出声。
      黎巡正色道:“不是叙旧?我还以为是你念着二哥时常嘴里叨念着洛小四,便带他来看看我呢。”
      这回,两个书童都轻轻窃笑,只有洛无极沉着张脸,闷闷不乐地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
      洛自醉是笑也不是,扳着脸也不是,只得深深叹了口气道:“黎二哥,自醉有事相求。”
      “你尽管说就是。”
      “自醉病重时,因服药过多,武功散尽……连骑马恐怕也生疏了。过两日皇后陛下便要带着男妃出宫狩猎,所以,这两天,想借禁卫军的马和跑马场一用。”
      “这事简单。随我来。”黎巡道,收了所有不正经的神色,细细瞧了他一番,皱起眉,“怨不得你二哥近年是越发一付苦相了,我还道他有什么心事,原来如此。”
      苦相?
      若能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什么情感波动,不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便是眼力实在非同寻常。洛自醉料想黎巡应该属于后者。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都选好了马,来到跑马场上。
      洛自醉的马,是黎巡特地挑的,性格温顺。尽管如此,从未骑过马的洛自醉,还是让旁人看得心惊胆战。
      就听得或宁姜或黎巡,一阵一阵地喊着:
      “当心!抓牢缰绳!”
      “夹紧马镫!”
      “往左!左!”
      “身子稳住!别晃动!”
      “别勒得太紧!小心!”
      “啊呀!洛小四!你到底是不是洛小四啊!!”
      “当心摔下!!”
      跑马场周围的兵士听得这一惊一起的呼声,都忍不住停了操练,围成一圈,看传闻中的洛家四公子一付初上马的小孩的模样,绷紧了脸,咬紧了牙,面色一忽儿红、一忽儿白、一忽儿青。而他们的将军,大呼小叫,平日的威严和冷漠半点也不见了。
      “别太用力拉扯!!”
      “洛小四!!”
      “小四!!”一个声音越空而来,众人眼前一花,就见洛四公子的马上又多了个人,缰绳已经牢牢抓在那个人手中。仔细一看,正是经常来串串门的兵部侍从官,洛三公子。
      洛自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看这边围了一帮人,还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过来一瞧,却恰见洛自醉的马扬起双蹄,眼看他就要摔下去!
      洛自醉自个也吓了一跳。骑马是件危险的事情,他也明白。开始走得还挺顺利,他便有些急于求成了,想着能不能跑起来。看来,果然做什么事情都得按部就班。
      “小四,没事吧。”洛自节低声问道。
      洛自醉摇摇首:“没事。”他能有什么事?好端端地坐在马上,现在还被三哥护在怀里。
      “公子!没事吧!”洛无极驱马跑过来。他刚才也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现在才回神,嘴唇还有些泛白。
      洛自醉看他脸色青白,心知他是担心他,于是一笑,道:“没事。三哥来得正好。”
      洛自节勒马停下,狠狠一眼横向黎巡:“我家小四身体虚弱,武功又失了,你怎么能让他骑马跑起来?”
      黎巡扬起马鞭,催着马奔到他们身边,满脸歉意道:“我也吓着了。方才还好好地走着走着,不知怎么,马便突然飞跑起来。我还想着,你二哥会不会扒了我一层皮呢。”
      “我二哥不扒,我先扒了你。”洛自节扬起拳头恐吓道,转脸又是笑眯眯的,“小四,你身体还没养好,怎么忽然想到骑马?”
      “后天要出宫打猎。”他也想先学学武艺再说。但由不得他了。
      “打猎?黎二哥,你可知此事?”
      “昨日接了圣旨,皇后陛下确实要带着众位男妃出宫狩猎。我想着这比守在宫里有趣,已打算亲自带人去了。”
      “那好,我也去。”
      听身后的人满不在乎地冒出这么一句,洛自醉禁不住皱眉转过头:“三哥,你每日要上朝,怎么能去?”他也还没到打猎的时候都需要哥哥贴身保护的程度罢。这么说来,洛家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极为疼爱底下三个弟弟的美谈真是没有言过其实。
      洛自节温温一笑,道:“我品阶低,上朝也不过站在角落里。少了没少,都不会有人注意。”
      不上朝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为何他能说得如此简单?洛自醉眉梢一扬:“三哥,这两日我若学会骑马了,打猎时应该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是啊,三公子,你还是照常上朝得好。公子有我照顾。”洛无极也想到万一被皇帝瞧出不对,那三伯父就危险了。
      “有你?”洛自节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
      洛无极心知他在责怪他方才表现不佳,眼睛转了转,停在洛自醉脸上:“我,我会保护公子。”
      “也不全然是护小四。我许久没有打猎,也想看看热闹。”
      洛三公子是喜欢看看热闹的人么?
      在场众人无不听闻洛家三位公子爱护弟弟的美名,也都没有揭穿他。
      洛自醉心中长叹一口气: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应该是能和黎巡通融通融罢。算了。他眼角余光瞟见宁姜和黎唯都驾马随在了周围,便道:“三哥,你可认识这两位?”
      洛自节一望,笑道:“哦,认得黎家小五。不过也好久没见过了呢。”
      “洛三哥。”黎唯拱手作礼。
      “还是那么淡淡的性子。不过,幸好你和你二哥不像,不然——”
      “不然怎么了?”黎巡笑得无比灿烂,问道。
      洛自节聪明的没再言语,低声对洛自醉道:“黎家最可怕的便是黎二,就像我们家最可怕的是二哥。这两位同年,交情极好。……你大可放心和黎家人一起。”
      “三哥。这一位是宁家三公子,涧雨君宁姜。”洛自醉一面轻轻笑着点头,一面道,“涧雨三弟,这是我三哥,兵部侍从官,洛自节。”
      “见过洛三公子。”宁姜笑着拱手道。
      洛自节也拱手回礼,浅浅笑道:“涧雨君,想起来,我也只在你满月酒的时候见过你一回。”
      宁姜表情微滞了滞,似乎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两位都是前辈兄长。”
      黎巡呵呵笑道:“洛三,小孩子都长成了,你别捉弄他。”
      “我是实话实说。”洛自节跃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
      “三哥……”
      “放着你这么骑马,我不放心。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妥当。”吩咐兵士又牵了匹马后,洛自节才将缰绳还给洛自醉,满脸慎重地道,“别心急。虽然时间不多了,但凭你的胆识,两日之内驾马飞奔也不会太难。”
      洛自醉颔首。尽管听出他有些宽慰他的意思,但也觉得精神好多了。
      于是,接下来,高声大喊、紧张无比的,就变成了三个人。
      当然,还有一个脸上是淡淡的,心里却有些忧心,另一个则是无法插嘴,沉着脸,目光胶着在那四人身上。
      中午,几人就近在禁卫军营里用了饭,歇息了一会,又翻身上马。
      洛自节、黎巡、宁姜的马,仍紧紧地跟在洛自醉周围。三人你起我落,不间断地提醒他驾马的口令。
      黎唯和洛无极仍是隔了一段距离看着。
      “你是他的书童?”喊声稍低些的时候,洛无极倏地听见淡淡一声询问。
      他抬首,看着静静望着场上焦点的黎唯——较之方才,一丝动作,一分变化也没有。若不是他对自己的耳力有自信,还以为不过是他的幻觉。
      “嗯,拾月君。”
      “你家公子……”黎唯停了停,声音更小了,“如今的洛四公子,可是七年前的洛四公子?”
      洛无极骇然,盯着黎唯的脸。他怎么会看得出来?寻常人都会以为不过是病了一场,性情大变,他怎么会想到那层去?他和爹很熟么?但黎巡他见过,黎唯却从未到洛家来过!他年纪尚小,虽然极力掩饰心中混乱的思绪,眼底仍不免透露出几分慌乱和疑问来。
      黎唯缓缓地瞥他一眼:
      “原来如此。”
      洛无极脸色更苍白了。
      黎唯垂下眼,低声道:“天命不可违。如今的洛四公子,虽已非七年前的洛四公子,却的的确确是洛家四公子。……别担心,你们不必防我。”
      洛无极抿了抿嘴唇,拨马上前去。

      历经一天的辛苦练习,洛自醉已学会驾马的口令,掌握了勒缰所需的力道,夹马镫时必须注意的时机等等。他已经能骑着马小跑,但若是飞奔起来,连着洛自节、黎巡、宁姜、洛无极,都吓飞了半条命。
      直到夕阳落下,黎巡和洛自醉才送他们三人回宫内。
      站在宫墙上,禁卫将军一脸感叹:“我说,洛小四,你明晚就在水里冻上半宿算了。”
      宫墙下的洛自醉回过头,笑道:“不是还有一日么?”
      “二哥,别说丧气话。”黎唯也冷道。
      兵部侍从官抬脚,要笑不笑地一腿踢过去:“我家小四岂会临阵脱逃?黎二哥,你把我们洛家人看成什么了?”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马上便要打起来,黎唯一手拉着洛自醉的袖子,一手拉着宁姜的袍子,拖着往回走:“别管他们。尽早休息。”
      三人带着书童走了好一阵,还能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的打斗声。
      宁姜忽然笑起来,道:“真想不到黎二公子和洛三公子竟是如此率性的人物。”
      说率性,倒不如说奇特。洛自醉暗道。
      “我二哥和洛二哥、洛三哥,都是难得的人。”黎唯道,“其他人我不知。但这三位,真亦假、假亦真,既率直又难琢磨,游转世间,轻松自在。”说罢,他又瞧了洛自醉一眼,微微一笑道:“洛四公子看来也深得了两位兄长的熏陶呢。”
      洛自醉轻轻笑着,道:“哪里,我和两位哥哥差得远了。”
      回到风鸣宫,三人便辞别,各自回殿。
      晚上要睡的时候,洛自醉正在脱外袍,洛无极脸色微豫,跳下床,越过屏风,走到他身旁。
      “怎么?”洛自醉看他回来之后,心情便一直不太好,想了想,笑问,“黎唯同你说了什么?”
      洛无极紧紧地握着拳头,沉声道:“他,他看出来了。”
      洛自醉只是顿了顿,而后“啊”了一声,便继续脱衣。
      见他仍然一脸悠闲,洛无极急了,低声吼道:“你不担心?!他看出你和爹是不同的两人!”
      “无极,你觉得黎唯这人如何?”
      洛无极怔了怔,仔细回想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摇摇头道:“他总是云淡风清的,倒是……谈不上有危险的感觉。”
      “这便罢了。我觉着,黎家,应当是站在洛家一边的。尽管和封家有姻亲,但按黎家这二人的性子,也不难推断出,若是朋友有难,他们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那封家呢?”
      “等封二公子回来再说罢。”
      看洛无极总算舒了口气,洛自醉忍不住笑道:“你这么小心虽是好的,但也得时刻用你的直觉看人。莫担心。我这样惜命的人,自是注意到了身旁一切危险。”
      洛无极听他语气,觉得他将自己当成了无知小儿,不禁又黑了脸,冷嘲道:“啊,‘注意到了身旁一切危险’!那今日是谁,也不想想自己初回上马,便一心要驾马飞奔,差点送了命!”
      “……,那是力道拿捏错了。”
      “是么?不是注意到身旁一切危险了么?”
      “……,嗯,方才敲了更鼓,已经很晚了,睡吧。”
      “明日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洛无极,去睡吧,明天早起。”
      “……”

      第二日,仍旧是巳时初,禁卫军跑马场一派热闹景象。
      今天不但黎巡和洛自节早就挑好了马等着,洛自持也冷冷地立马在一旁。
      在众人的指示下,洛自醉不厌其烦地不断重复着基本的动作。
      下午,洛自节和洛自持轮番上阵护卫左右,总算渐渐地,他的马也跑得像模像样了。有两位兄长在身边,他更是没什么顾忌,刚学会控制奔马,便驾马飞驰如疾风。虽然这回他像是已经掌握了技巧,也适应了马上起伏,众人还是捏了一把汗。
      到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尽兴了,这才下马,到黎巡的主帐小小地庆贺了一番。
      临了送他们三人回宫,洛自持冷道:“多谢拾月君、涧雨君。”
      “洛二哥生分了,小事不必言谢。”黎唯淡淡道。
      “小弟与栖风二哥也算朋友一场了,这算不得什么。”宁姜笑回道。
      洛自持点点头,望向黎巡:“这两日你多照顾些。”
      “那是自然。”
      说罢,洛自持望着洛自醉,望了一会,轻轻一笑:“自醉,二哥知道你很努力。不过,记得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是,二哥。”
      之后,他便不顾黎巡和洛自节已经呆怔在墙头,转身跃走了。
      洛自醉目送他走远,作揖道:“黎二哥,三哥,我们回宫去了。”
      “啊……嗯。”
      “……唔。”
      三人带着三个孩子慢慢走在偏僻的小径上。天色已全黑了,一轮微有些缺的月,镶在东面的夜空里,银色的光洒满周围。
      “两位哥哥,实不相瞒,我宁家,已经选择了太子殿下。宁姜向神发誓,绝非虚言。”宁姜倏地停下,举起右手,道。
      黎唯和洛自醉都住了脚步,转头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就听黎唯道:“我信你。我黎家,唯圣上旨意是从。”
      洛自醉勾起唇角,轻声道:“我洛家,也谨遵圣意。”
      缓缓走回风鸣宫,站在宁姜的献宜殿外,三人对视一笑,无言别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苦习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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