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凤凰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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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鹭禾大学，凤凰花绚烂火红。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送一届老生毕业，迎一届新生入学。
也迎来校园对社会公众开放。
放眼望去，襁褓婴儿大好青年老头老太，挨挨挤挤凑齐人类观察样本。
大爷脖颈搭一条汗巾，摇着蒲扇往前凑，啧啧心疼道：“小兄弟，你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您识货。”沈云钊点点头，重心落在一只脚，还有心情勾个笑，转一圈手里相机，“我看看哈……uv镜碎了，镜头不好说。”再捣鼓两下，“然后对焦……嗯，有点影响。”
年轻人手臂往额头一抹，神情讪讪：“两百，够不够？”
“不够。”沈云钊垂着眸子看他，眉梢一挑，“哎，你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年轻人顺坡而下，再僵着脸求情，“我是学生，没什么钱，赔不了太多。”
“你能赔多少？”
“两百——再多没有了。”
戚昀刚出院楼，猛地被热浪一呼，就见着道路被堵死。站台阶往下瞧，里三层外三层，中心明显起了冲突。
他叹口气快步走下，拨开重重人群往里钻：“怎么回事？”
沈云钊身体重心换到另一只脚，稍稍抬眼，没好气道：“他骑车撞着我，相机坏了，正商量赔偿呢。请问你是？”
“我是学院辅导员。”戚昀看看面前两人，职业使然，快速做着判断。
拿相机这位男士约莫三十，高高大大，穿一件灰色老头衫，踩一双破烂运动鞋。推车子这位二十出头，又急又热满脸冒汗，一眼青涩楞头本科生。
“哦，老师啊。”沈云钊稍显意外，站直了些，大大方方打量对方。
冷冷淡淡，很年轻的清秀帅哥。粗看是学生，细看却带着点……班味。辅导员，很合理。
“老师，我骑车子拐弯，他站路上不动，才撞着了。”见着老师，男生擦着汗主动报备。
“？”沈云钊手指划着相机外壳，仔细品了品这话到底是解释还是甩锅。
……半小时前会议上刚被老辅导员甩锅的戚昀烦得要死。抿抿嘴唇强迫自己耐下心来，扯了个笑：“先生，请问您这台相机多少钱？”
“两万多。”沈云钊摸摸刚到手没俩月的机子，这才生出点肉疼，补充道，“9成新。”
贵死！！戚昀问：“那您看，大概需要赔多少？”
“我估摸着……大几百，一千？”业余新手玩家自己也半懂不懂。
“你得看镜头坏没坏，”热心大爷扇子虚空点两下，“如果坏了，是修还是换。严重的话，大几千跑不了。”
“不能全怪我吧？！”听到要价上千，年轻人满脸通红，刹车把手捏得嚓嚓响，扬着脖颈道，“也是你自己没拿稳，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沈云钊真情实感地疑惑：“我有什么责任？”
凑热闹的游客越来越多，眼看就真的把路堵死。抬眼一扫，几台手机高举录像。
指不定已被列入鹭禾校园开放共享文档……戚昀心里暗骂，面上却稳稳维持人民教师良好形象。
按说这事儿不归导员管，但想到前两天通报的学生剐蹭游客豪车被讹八千事件……
戚昀转头对沈云钊说：“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人多，放不方便去一趟保卫办，我们看看监控再说？”
沈云钊一勾嘴角，点了点头。
没人想杵这儿当猴被围观。三人，一辆自行车，一台坏掉的相机，往保卫办走去。
远离凤凰花道，这边是一条光秃秃的大马路。中午日头正盛，戚昀垂头看脚下小小一团影子，被晒得直发晕。
——当了辅导员就是无休止的意外加班。且主动加班，俗称管闲事。
钱难挣。
深呼吸自我调节完毕，戚昀语气还算和善地问男生：“你哪个学院，哪个年级？”
“呃，生物学院，大二。”
“生物……学院？”
“嗯。”
戚昀晃晃脑袋，转向受害者：“先生，是这样。最近我们校园开放，人流量比较大，经常发生像刚刚一类的冲撞。我先跟您说声抱歉。”
“嗯。”沈云钊背好相机，插兜跟着走。
“但……毕竟是学校，还是应该以学生和教学为主。”戚昀态度和善，挑不出半点错，“我们有划定公众开放区，主要在喇叭广场临湖那一块。而刚刚的校道属于教学区，严格来说，并不在开放的范围里。”
喇叭广场有个临湖开放式舞台，连着一大片草坡，是鹭禾大学的文娱休闲中心。
“嗯。”沈云钊觉得这辅导员还挺负责，话里话外都在帮学生争取，“其实我——”
“就是啊！”有人帮腔，男生底气猛地拉满，“你们游客四处乱逛影响校园秩序，不小心撞一下，不该是我全责吧？”
……谈判节奏被打断，戚昀心口一窒。
带不动，真带不动。把人惹毛了，你小子就狠狠赔吧。
保卫办，监控清楚明白。
凤凰花下，岁月静好，沈云钊仰头捣鼓相机。突然一辆车子冲出，那人闷着头，左手握车把，右手摁手机。太标准了，随便截个图就能拿去校园安全周当反面案例。
——毫无意外剧烈相撞。
沈云钊往前一扑，镜头直直怼树根上。这还没稳住，又往一侧倒，连人带设备扑进草丛。
最后拱着屁股站起身。
……
“老师，事实很清晰吧？”
监控视频里的狼狈和沈云钊本人好像没什么关系，他大剌剌往沙发一坐，像回到自己家，就差随手倒杯茶。
“这位同学，我也不是要讹你。撞到人该道歉就道歉，撞坏东西该赔偿就赔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戚昀没发话，抱着手臂，仔仔细细从头再看一遍监控。忽然转过身对着学生：“你骑车是要去哪？”
“就……随便逛逛啊。”
“要去前面艺术馆看凤凰摄影展？”
“嗯，对。”男生点点头。
听到这，沈云钊眉梢一挑，很快搞明白状况，没忍住勾起嘴角。
戚昀则是狠狠一闭眼，再叹一口气。他万分后悔，多管闲事确实没有好下场。
“可是艺术馆不在这个方向，现在也没有什么摄影展。”戚昀面无表情，“校园卡，出示一下。”
一阵沉默。
“……忘带了。”
“辅导员是哪位？给他发个消息。”
“……”
“课表截图、生活照、朋友圈，总有东西能证明在校生身份吧？”
“……”
戚昀捏捏眉心。
烦躁，尴尬，想死。
遇事不慌，他调整好表情转向沈云钊：“先生，不好意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们自行协商，或者报警，都可以。”
“没事。”沈云钊看了一出戏，暗觉好笑，“辛苦老师跟着跑一趟。”
“那我就不打扰了。”
“别急别急。”沈云钊侧着身子掏裤兜，“老师，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学生？”
戚昀笑容凝住，脚步也顿住。
确实。学校不只是本科生，还有硕博……以及大龄硕博。
这位“先生”外表看着成熟，气质看着闲散，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才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
戚昀礼貌求证：“那您是么？”
这老师临危不乱，好会装腔端架子！沈云钊乐得不行，眨眨眼，掏卡动作却也缓缓停住。
两秒后，他重新坐正，回了个明媚笑容：“真不巧，校园卡我也忘带了。”
戚昀一噎，暗道这局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回想事发地点，沈云钊再问一嘴：“老师，你是药学院的？”
“对。”戚昀身心疲惫只想下班，多呆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羞辱，“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忙。”
“再见哦。”沈云钊笑眯眯挥手。
这一通闹，费不少时间。到达夏荷餐厅，戚昀拿着空餐盘，眼睁睁看着砂锅米线窗口拉下玻璃罩。
里头大叔洋溢着下班的喜悦：“明天早点来啊~”
另一头，沈大明急匆匆跑进保卫处办公室。
“云钊？！这是怎么了？”
“小事，处理完了。”沈云钊赖这儿吹空调，“爸，你不是在广场巡逻么？跑这来了。”
沈大明喘着气，拎着领口扇风：“老刘群里发消息，说你跟人在办公室吵呢，我过来看看。”
“被撞了一下，相机搞坏了。”
“你那个几万块的砖头？”
“昂。”沈云钊翘着腿，“他一个学生，本来想着，好好道个歉也就完了。嘿，结果是个冒牌货，态度还嚣张。”
“冒牌货？！”责任使然，沈大明眼瞪得像铜铃，“那人冒充学生闹事啊？！”
“算不得闹事，就想借着学生身份蒙混过关呗。”沈云钊勾勾嘴角，“还仗着有人护犊子。”
“哦哦，不闹事就好。”沈大明松一口气，又埋怨道，“你也是，这么贵的东西带出来。”心疼得像是掉了两万块，“这几天学校里人多，容易磕磕碰碰，你又不是不知道。”
“确实。”沈云钊虚心接受批评，“广场那边什么情况？下午我也去凑个热闹。”
“别提了。”沈大明大口灌着罗汉果茶压火气，“大人爬树拍照、小孩草坪撒尿，还有人在湖边喂鱼摔跤。哦哟……我和老李他们几个满场跑，忙的要死。”
“这么夸张？”沈云钊啃啃嘴皮，“下午分我一辆车，我过去帮帮忙。”
“行。”沈大明继续往杯里加水，反手指指靠窗杂物柜，“新来一批保安服，你去找找有没有你的码。”
“啊？非得穿啊？”倒不是嫌它不好看，是嫌它料子粗糙不舒服。
沈大明眼睛再一瞪：“你不穿制服，谁服你制？”
“这倒是。”沈云钊觉得他爸话说得有水平，又想到自己二十分钟前cos一把游客，乐着点点头。
下午五点。
身着崭新制服，沈云钊在仪表镜前转圈自赏两分钟，确认形象得体不给保安大队丢面。
红蓝小电驴一跨，钥匙一插，风风火火朝喇叭广场驶去。
——根本进不了。
路被堵死，绕着广场一圈是火红凤凰花道，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车把手挂着个喇叭，沈云钊撩一圈绕在手上，拇指正好落在开关。
“——开机成功！”机械电子音默认最大，震得他差点连人带车甩出去。
“咳咳——麻烦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一番挪动，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停车落锁。
“云钊，云钊！”对讲机沙沙响，“你到了没？湖边！快点过来！”
“收到收到。”这整得还怪刺激。
小跑过去，已经围了一圈人。
“别看了别看了，往外走走！”沈云钊拨开重重人群往里钻，忽然就想起了上午那位同样动作的辅导员。
“老沈，什么情况？”
“嗨！学生和游客打起来了。”沈大明挤出来，满头是汗。旁边两位保安一人拉一人，把矛盾双方隔开。
“你凭什么对着我儿子拍？！”是位年轻女士。
“我不止拍他，我还拍你呢！”学生被保安拦住，蹿得眼镜都歪了，“这片花都快被他揪完了，你看不见吗？”
侧身后仰瞧一眼……沿湖一周花圃，小菊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却偏偏缺了一个口，犯罪证据细细碎碎在湖面飘着。
目光重新移到几位当事人身上。
沈云钊突然神经一跳，上前两步：“哎，李叔，放开放开……没事。”
……注意分寸，拦下就行，别搂着人姑娘，被人拍照传出去就说不清了。
女生推推眼镜，衣服拍齐整：“这事儿，就说你们保安管不管吧。”
“管管管。”沈云钊无奈笑笑，“得管。”
女生上下扫他一眼，明显怀疑：“你也是……保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凤凰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