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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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鸦被三个西装男人簇拥着。
他不喜欢被众人围在中间。
好像越是这种要注意形象的时候，自己越容易出纰漏。比如突然发现裤子没拉拉链，或者出于紧张脱口而出：你们盯着我干嘛是不是我脸花了？
比如此刻他就有点走神：
——哦，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梦到三个人要把我带走，带去见他们老大，赐给我金钱和事业……
那可太好了。
我以为今天要做翻译呢。在会议上主持，所有人都盯着我，连咽口水都会被他们听到。
但现在好了。只是做梦嘛，梦到路过校门口，啊，出去买杯奶茶孝敬那位老大~——
然而一根触手突然趴到他肩上：
“你不是要去门口和室友汇合吗~”
双鸦顿住。
身旁的西装男，那位叫小秦的，也猛然间停下：
“啊，小叶翻译怎么后背一抽？”
能不抽吗，他刚被一根肥肥的肉条甩了一鞭子。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没在做梦。
真要站上台去，要被众人瞩目，从头到尾翻译加双语串场。
而且串词都没有写。
连要翻译什么都不知道。
五十页资料就研究了不到五页。
双鸦两脚一蹬朝着校门飞出去：
“我我去拿一份文件，几位现在这里稍等一下啊——”
——我完了。
真的完了完了我怎么办啊……——
双鸦冲出校门也真想冲出这个世界。
——要不然别回去了，找一座烂尾楼躲起来一个星期不回去。
等到警察找上门，我再假装成受害者：咳咳，我被人打晕了拖到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是故意错过上周的翻译工作的——
然而校门口很堵，偏偏冲不出去。
许多学生在小摊买早餐。还有晨跑的人挤着回学校。
触手搭在双鸦的头顶上：
“跑不掉噜。买点吃的吧，你最近饥一顿饱一顿的~~”
双鸦没办法：“连你也这么现实啊……”挤到小摊买了一袋枣糕，旁边有个十几岁少年拱来拱去，撞得他脚下晃动，半天也没能凑上去付钱。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鸦哥！”双鸦一转头看见他的室友：“凌虎生！”
“找到你了鸦哥！这是我写的开场白，打印好了，你参考一下吧！”凌虎生把他拉到人少的地方，又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打印纸：
“明哥给我发了你的资料。说太多了没来得及准备，我给你机翻了一下，也许能帮得上忙？”
凌虎生长有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笑起来嘴角两个小梨涡。
双鸦不知该说什么：
“谢谢……
“翻译照片上的字，很费劲吧……”
“哈哈不费劲。
“用手机扫描，再提取文字，很方便的。”凌虎生拽着衣领扇了扇风，笑道。他也穿着修身的西装，看上去颇有职场人的风范：
“现在翻译都太辛苦了。我昨天也去实习，工作量大，不用机翻根本完不成。
“好了鸦哥，你快去参会吧。我在外面等等我老板。”
凌虎生把双鸦推向校门里。
门口还是很嘈杂。刚刚那个少年到处窜行，挡了路，不少人都怒声喊起来：
“诶！干什么呢，挤来挤去的！”
“是卖东西的小贩吗，卖东西也不能这样拱啊！”
这时双鸦看清，那是一个穿着宽大外套、身形却很枯瘦的男孩子。
皮肤深褐色。看面容不是中国人，有东南亚长相。
手里提一个竹筐，放着草莓像是在贩卖。
双鸦一愣。他见男孩被人们呵斥，紧抓着竹筐不知往哪里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路边走过来。拍拍男孩的肩，将他领到无人的地方稍事休息。
男人买下了两盒草莓。付钱的时候摇摇手指，示意不用再找零了。
双鸦咬着嘴唇。他微微舒了口气，转身跑回学校里。
那三个西装男在校门的花台边等着。双鸦上前，低头说了句“久等了”，同几人一起走去开会的宾客厅。
赶到的时候八点二十。顾老师Pilar在台前，正和几位参会人员交谈，见双鸦过来，扬扬嘴角和他打招呼。她远远喊了句：“还有嘉宾没到场，你再准备准备——”小秦看了眼手机：“我们领导也堵在路上了，
“还得有一会儿呢。”
——这么多嘉宾、领导——
双鸦看着源源不断涌进会场的人。心脏都微微发起抖来。
他才知道，这次会议类似公开的研讨会，参会人在讲台的圆桌上交谈，场下观众现场倾听，所有谈话内容都要进行翻译。形式为说一段、翻译一段的交替传译，译员无疑是串联会议的重要角色。
触手伸过来，敲敲双鸦的肩头说：
“室友给的开场白，要不要再读一下？”
他回过神：
“嗯、嗯……对，感谢。”
双鸦拿起稿件瞥一眼。其中提到参会嘉宾的信息，和资料上对照，名字和头衔都无误。他又翻开资料最后抱一抱佛脚。但心知无济于事，也不过自欺欺人，抓住些细枝末节的边角。
“【此次我们将呈现各类新颖的艺术展品，犹如天外幻世，迷人而怪异。
“【如何让观众接受这些展品，让他们抛开陌生与恐惧，静下来真心感受艺术，也是我们要探讨的话题：该用何种方式将他们引入这个世界呢？】”
这种浮华又没有实际意义的文风。
几分钟后顾老师来到一旁：
“怎么样，双鸦，差不多啦？那就开始吧。
“嘉宾基本来齐了。就中国公司这边有个领导堵车，咱不等他了。”
她顶着一头巨大的波浪卷，说起话来颠颠儿的，像一只皮毛抖动的大棕熊。看来是真不能上台了。
顾老师说：
“我刚刚和外国嘉宾聊了聊。资料里不是有很多科技名词吗？别担心，他们准备了中文ppt，不会让你翻译很高深的内容。学校科研办主任胡老师也来旁听，算是个校企合作会议，不用紧张。
“走吧，开始了。”
双鸦跟她来到讲台边。拿过话筒。手脚都是僵硬的。
他是真的要主持了。台下五六十个听众。台上圆桌坐了五位嘉宾，先前那个琪琪也在里面。双鸦甚至没有提前和他们打招呼。
他上台，歉疚地朝圆桌鞠了鞠躬。
双鸦打开话筒，也不知怎么发出了声音：
“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尊敬的，参会嘉宾，
“大家，好。
“欢迎，来到此次，越橘文化公司——林云外国语大学‘外国艺术文化合作’研讨会。”
又用西语重复：
“Un, saludo cordial, a los apreciados profesores y, alumnos; saludo a los, distinguidos invitados……”（注）
台下有几个女生轻微骚动：
“哦~主持人好帅~”
“台风也不错诶，这个一顿一顿的机械音有点性感。
“说西班牙语也太好听了叭~就是西装怎么有点短啊？——”
“……”
双鸦在台上面无表情。
他天生一张冰山脸。
外表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我要说什么该干什么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何去何从宇宙的意义是什么——
双鸦瞄一眼打印稿。接下来介绍台上的研讨嘉宾。
“嗯，下面请，允许我介绍，此次参会，的嘉宾——”
他念着名字，呆滞地转身去看圆桌上的名牌：
“首先是，本次项目负责人，‘越橘文化’的张俊，琪先生。
“以及项目技术总监，‘越橘文化’李紫玉先生——
“嗯，李先生没在座位？哦他堵在路上了，我们稍后进行介绍。”
——原来是那位迟到的领导啊。
双鸦心里嘀咕：“紫玉”？这名字怪怪的？
之后是项目合作伙伴，一位中国人，以及外国策展人，迈克尔（Michael）。还有后一位叫艾萨克（Isaac）的艺术家代表，双鸦看到他时蓦地一愣：对方体格高大，面容有些眼熟，正是在校门口帮助东南亚少年的那个人。
一股暖意在双鸦胸口荡开。
艾萨克的神情庄重而沉静。看到双鸦，鼓励地轻微笑了笑。
就这一鼓舞，双鸦的话音霎时通顺起来：
“……以上是参与讨论的嘉宾。他们将为大家介绍项目，解释其中的艺术理念——”
下一步该引入讨论的内容了。
然而双鸦眼眸一闪，忽然改口：
“除了嘉宾，到场的还有学校科研办主任胡老师，以及西班牙语系副主任顾老师。
“感谢二位在百忙中抽空参加。也谢谢顾老师以及其他组织会议的老师和同学——”
他几乎是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讲什么。
——顾老师说有领导参会，不提到，会不礼貌吧？
双鸦又想起昨天的读书会。自己被呼来喝去、布置现场，今天也一定有人默默辛苦吧？
他觉得心里终于踏实了，喘口气继续说下去：
“那么，让我们进入正式讨论环节，有请台上嘉宾呈现他们的资料，——”
顾老师在观众席第一排，露出欣慰的笑容。
双鸦也像一只冻僵的鸟渐渐活过血来。
他微微一笑，语带热切念出最后一句话：
“首先让我们了解项目的大致情况，
“包括其内容，和猪——”
双鸦猝然一下顿住。
他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因为稿件上的文字是：
包括其内容和猪蹄，一己之私项目的初步抠脚——
双鸦明白，是凌虎生写稿的时候敲错了字。
（几天后他得知，原本该是“包括其内容和主题，以及项目的初步构想”。）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双鸦看到这句话都要笑死了。
那种千里决堤，一开口就会爆破“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停都停不下来的猪叫。
双鸦：——我完了——
就在这讲台的正中央。一桌嘉宾还在背后看着。他像憋住腹泻那样竭力地憋笑。
台下那几个女生很疑惑：
“他……他怎么好像很痛苦……”
比半途卡壳还惨烈。
双鸦：忍不住了。
他感觉胸间的笑像吃坏肚子后馊掉的汤一样从喉咙涌上来。
观众席开始有切切的嘀咕声：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
“怎么感觉身上在抖？”
——真是完球了——
而就在这一刻，会议厅入口，忽然响起重重的关门声。
“怦！！”
几乎有些无礼，像一个熊孩子故意要吸引人们的注意。
随着门关上，一个人影从过道走进，融入会场角落的阴影里。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双鸦心里忽然一动。
仿佛有一种兴奋，以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血液里蔓延开。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我完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