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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旧事重提,朝花夕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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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照旧有一个篝火会,所有人此时略略放下门第之见,家族负担,饮酒烤肉,吹笛畅谈,好不快活。
阿嫦此时满场乱窜,有时在贵女堆里,有时又带着她们和郎君们说笑。
“你今日的猎物怎地这般少?”花颜有些奇怪,俩人是一起长大的,虽说是半大孩子还未及笄,但她是知道好友实力的,今天这准头好似缩水一半。
阿嫦给火堆添柴火,“若我网罗完了,其余人猎什么?再说了,我如今心慈了,不喜太过杀生。”
花颜不信,啃了口鸡腿,“我还不知道你。”
“哎,尚书台大人的幼子,是那个吗?”她询问身边的花颜,因为近几年呆在顾家军营,世家郎君娘子们识得的不多。
那小公子呆在一众郎君里边,也不喝酒玩乐,只呆呆的瞧着火焰。
“就是他,整天和王家谢家张家余家的郎君在一起,也不爱说话。”花颜瞧她神色有些异常,“怎么?瞧上他了?你口味倒真怪。”
阿嫦给了她一拳,“我才十岁!再说了,我未婚夫赵大哥才去世。”
“那有什么,十岁就有婚约成婚的多的是。”花颜都见怪不怪了。
阿嫦心不在焉,尚书台大人华泰,建安八年至建安九年的督粮官,而他的堂兄,也是那时的督军官,偏偏这个时点,偏偏这个职位,偏偏在她查到的卷宗里有大量运往前线的军械和粮草去向不明…
她真的不想多想,但不能!
是世家吗?
祖父本是一个猎户,适逢战事起从军,才有了候府这个家业,在世家面前便是称寒门都抬举了,但他们却硬生生有陛下赋予的实权,压了一众世家官员。
还有赵大哥,他的战死真的是意外吗?
跳动的火焰明明灭灭,阿嫦恨恨的盯着眼前的火,可惜,她没有证据。
建安八年九年的卷宗显示,粮草到青州就没了踪迹,而青州,正是华泰华氏的大本营呢。
很快收敛神情,阿嫦白瓷一样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欢快的跑到众人面前。
“就这么吃酒多无趣啊,不如我们来个好玩的!”
一众郎君娘子来了兴致,“阿嫦快说。”
“昔年我和阿娘去边城,那里的人热情好客,会一种特别美丽的舞蹈,男子仿鹰,潇洒肆意,女子仿雁,刚柔并济,我与你们一观可好。”
气氛瞬间轰鸣,女娘们的呼喝声引来旁边圣人娘娘的目光,他盯着旁边的儿子,见他看的怔怔,不由笑道,“吾儿何不去年轻郎君女娘处,也好玩笑。”
皇后则眯着眼睛细瞧,“那红衣女子好像是阿嫦吧,她又在顽些什么。”
阿嫦邀了那位华郎君吹笛,此前已经打听过他笛子吹的甚好。
小郎君红着脸站起来,摸出腰间常带的笛子。
阿嫦手臂柔婉的律动,仿了大雁翅膀的扑朔律动感,很是灵动美妙。
转头回身,拘起一捧草原雪山下的湖水轻嗅,然后展翅翩飞。
皇后看的喜欢,“此舞不同于我大昭的拈花转腰,羞涩委婉,端的是热情柔和,别有韵味,妙哉。”
看着皇儿移不开眼的神情,又有些好笑,“方才嘴硬,现下可是后悔了!”
周见深难得没有反驳。
可惜阿嫦一舞已完,得了无数喝彩尖叫,整个营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不绝。
“抛砖引玉,抛砖引玉。”阿嫦豪爽的抱拳,施施然找了个空地坐下,恰好是在那华郎君的身边。
接下来贵女和郎君们也都放下矜持,纷纷上去玩乐,有的嘴巧还说了不少乐子,越发使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翁主刚才跳的很美。”许是这热烈感染了华庭,叫他笨拙的搭话。
阿嫦递给他一块烤好的饼,“你吹的很好听,仿佛见着了大漠孤烟直般的边城美景。”
“喏,这烤饼可是我的秘方,一般人不会,你吃吃看,可好吃了。”
华庭咬了一口,立马眼睛都亮了,“真的好吃!”
“是吧。”阿嫦笑意盈盈,美丽的脸被火光映的越发动人。她一双眼睛美的无双,含着微微的黄褐,眼波流转,清澈见底,叫人见了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好姑娘。
“殿下…”好似是邱大伴的声音,阿嫦寻声望去,却没见人影,想必是听错了吧。
众人闹着笑着,眼见天边微微泛白才回去歇下。
往后几天,阿嫦和华庭的关系越发近了,总是约着一起骑马赏乐,当然,里边还掺着一个非要一起的王洲。
“诶,你真的动心了?”花颜找她说话,“那王洲?”
阿嫦莫名其妙,“…就是说得来话,我们都喜爱音律,约好以后一起合乐。”她嗔怪,“再说了,关王洲何事?”
花颜抿嘴儿笑,用刷子给马洗澡,“你当真不知吗?”那小子分明情根深种,一刻心落在娇俏翁主身上了!
“去去去,我又不是他的心肝,如何能知道。”阿嫦不知自己说了一句有歧义的话,故对花颜的偷笑很不解。
或许是幼时摔坏了脑袋还未见好吧。
幼时花颜家在自家巷子后边,偏偏那个街巷不许开偏门,连太后侄子的府宅都不被准许,故她若要来阿嫦家还要绕个大老远,这妮子懒得出奇竟天天翻墙,有一回瞌得头破血流。
家里人瞧见吓得半死,她却不以为意,顶着一头血把她阿爹吓得够呛,自此以后看见她何等稀奇事都不敢狠罚,也可说是因祸得福了。
“陛下有令,今日午时开宴。”
“喏。”众人皆行礼。
“今日午宴不知有什么好吃的吗?”花颜和阿嫦坐在一张桌子上,她早饭食的少,老早就饿了。
“期待宴上的饭食,还不如期待太子莫要冷脸。”他今日就很奇怪,好似很不安,又焦躁,和她对视一眼后却一怔,又低下头。
奇哉怪也。
花颜随声看去,“他不一直如此,”说罢又示意阿嫦看左边,“华郎君在看你呢。”
阿嫦一瞅。
“呦脸红了。”花颜肚子咕咕叫,但仍阻止不了她的捉弄之心,“看右边,啧啧,王郎君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你快别说了,让嘴歇一会子,省的呆会没有力气吃。”
陆陆续续的,各官员皇亲来到席间,少不了花颜一一介绍。
“陛下只有太子一子,弟弟广平王一个子嗣也无,算来皇亲只有一些偏支的。”
“至于世家,王谢俩家不用说,三公九卿大部分都是他们家的,剩下的除了一些世家子的虚官,再就零零散散几个寒门罢了。”
至于地方官员,则被地方豪族把持,世代无尽也。
自古宴席少不了美酒,也少不了互相恭维。
“这几日众儿郎臣子都收获颇丰,朕心甚慰。”皇帝笑着感叹。
那岂敢让陛下的话头落在地上?就有臣子立马奉承,“陛下圣德,臣子骁勇,实是佳话。”
世家臣子们不屑的对了眼神,他们向来追捧狂士狷生,看重世家风骨,对这些十分看不上眼。
阿嫦喝了一杯茶,心里淡淡想,他们不去奉承自是因为自矜地位,可不是甚么不卑不亢,不然——为何对王谢如此推崇眼红,又为何如此苛待庶民。
皇帝携了娘娘的手,又问了太子许多。
看到太子,众世家的眼神稍稍热切,虽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但和帝王联姻,只须舍去一个女郎,甚至不须嫡支的,收益可谓颇大。
他身量似是长高了些,温文有礼,行止有度,风仪令人敬仰。
像一杆初生的翠竹,不蔓不枝,亭亭而立,任他风雨来回,自是不疾不徐。
“嫦熹,你如何看?”冷不丁被陛下点名,上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阿嫦不急不慢起身,先握着手指行礼,这颂圣嘛,不是她吹,这伙人可都及不上她。
便是最凶狠的将军听了她的话,都难以摆脸。
抬头,对上各种目光,有鼓励,有淡漠,有无视,其中周见深的最奇怪,似嘲似讽,又似无奈难脱,这么复杂么?
阿嫦屏神,只听自己说,“山径人踪灭,锦鸡不遮藏,盛世无饥馁,何须渔猎忙。”
席上瞬时静谧了几息,随即轰然的叫好声传来,阿嫦自傲一笑,瞥向席间,只见她的同窗们都十分为她骄傲。
算是为学宫长了脸,他们也同享荣光。
“甚妙。”皇帝赞叹,和身边文士世家子不住地来回品味,喜得见牙不见眼。
皇后也忙让侍女送来一盘果子,表示赞赏。
“翁主果然才思敏捷。”有臣子连连夸赞。
花颜更是惊讶,“你可真是,一鸣惊人。”
“我什么时候不惊人了。”阿嫦吃着果子,挺甜的。
“不愧是你,吾友。”花颜眼神灼灼,“苟富贵,勿相忘!”
阿嫦将果子塞进她叨叨不休的嘴里,“放心,我立马把你忘了,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好狠的心,负了我的一片情切。”她矫揉造作捂着心房叫唤。
待她作弄完,阿嫦才略给了一个许诺,“待我做了将军,叫你做个跑腿的小兵。”
“怎么,你竟如此心高气傲,还瞧不上眼么?”阿嫦觑着眼,抱臂哼哼。
“就一个小兵?不说军师,怎么也要是个贴身护卫吧。”花颜抱怨,深受拧她。
阿嫦笑的头都抬不起来,“就你这武艺,是我护着你,还是你护着我?”
她这下理亏,才不言语了。
“吾儿见深如今业已长成,琼枝玉树,阆苑仙质,合该早日成婚,担负起大昭重担了。”酒过三巡,陛下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至于太子妃人选——”
一下子似热油浇水,炸的沸沸扬扬。
世家官员们盯得紧,一个个恨不得趴在陛下嘴边听。
郎君女娘们年纪小,大多当个乐子看。
比如花颜和阿嫦。
“你说是不是那个唐以柔?”花颜用手遮着嘴小声说,“这几年京里盛传她怎样命好八字好,才华样貌如何出众,又有什么天师批命,甚么不能配凡夫——这不就是造势么。”
阿嫦也悄声说,“虽然王谢嫡支似看不上太子妃之位,但其余世家可有心的很。保不准就是她了,太子不也与她走的更近些。”
俩人相视一笑,俱有些无聊,巴不得皇帝早点说完早点结束,他们好去找点吃的——席上的物事实在油腻冰凉难以入口。
“便是翁主嫦熹。”再一次被点名,阿嫦愣在当场,因为这一次,落在她身上的,是与周见深这太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