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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偏我来时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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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不宵禁,上京人牟足劲要逛至天明。
未几,这坊内便人来人往,有娘子郎君喜爱带着面具顽,阿嫦觉得新奇,拉着众人到一小摊前。别的地方都是绘了人面,或者稀奇古怪的鬼面,偏这家讨巧,竟是有各种动物特征,譬如羊角猪鼻,上有精巧花纹,十分有趣。
“阿嫦要这个罢。”唐裹儿拿了一个猪鼻子就要往她头上带,被阿嫦一招反制,俩人吵吵嚷嚷。
风楼嘴角噙着笑,携了一张神女面。
大昭各地风俗传闻各有不同,有的还相冲,只有这神女的传说一直都没有太多出入,广受认同。
相传远古时代有一神女,那时天大疫大旱,百姓没了活路,都到庙里苦求,日日哀嚎。神女于云上观世人,心生怜悯,走下神坛,拯救苍生。
她的血肉化作青山绿树,稻米麦穗,她的泪水化作天边细雨,润物无声。
故而各地都有神女庙,每年的神女庙会都热闹无比,某地若办的有新意,会引得外乡人千里迢迢来此一观。上京人更是玩的欢快,以诸名门世家各出花车游街,有好事者年年品评,若夺榜首堪称世家虚魁。
“这个面具…”看着被风楼递过来的桃花慈悲面,画师功底很好,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慈悲意态,又加了桃花纹饰,灵鹿角,端的是神秘又好看。
而传说中神女是骑灵鹿现世的。
阿嫦一下子被它吸引,“真好看。”
“既然有神女面,那应该也有侍神吧?”这话是对摊主说的。
那摊主是一个年轻女子,懒懒的坐在摊位前,“侍神自是有的,有好几个不同的样式。”
唐裹儿兴奋的拉着阿嫦挑,挑中一个白纱敷眼青鸟面,喜滋滋的就叫阿嫦给自己带上。
风楼拿了一个大雁东去青鬼面,而太子,他竟拿了桃花映日狐狸面。
这下把唐裹儿酸的不行,这映日狐狸可是传说中神女最衷心的信徒,也是最后陪伴了神女一生的神物。
“怎么偏偏叫他拿走了。”她嘟囔,恨自己没有翻到。
太子修长的手系上面具,头上玉冠,身后披散着头发,这一身风华,竟出奇的和面具相称。
上京坊市间有一枫桥,较寻常桥梁宽大数倍不止,无数小贩于上卖些茶饮子,小食,珠花,甚至什么手艺人的新鲜玩意,柳枝编的花篮,泥巴塑的小人,整根木头削的娃娃,应有尽有。
不时有夜泊的船只随着人行惊起水花,船上人也高叫着喊小贩送食。
“阿嫦你看,这上京的扁食就是和江南的不同,那么薄薄一层。”她看的新鲜,谁知那店家笑着搭话,“侬可说错撩,俺这不是扁食,是抄手噻。”
“什么江南扁食,那是云吞!”阿嫦觉得有些好笑,随即给她纠正。
“在我家那边叫馄饨。”有一客人凑趣,“李娘子这手馄饨那可是上京少有的好,不吃就是白来枫桥了。”
“哦?”阿嫦跃跃欲试,随即立马拉着人坐下,“谁想吃就坐下,今日我请客!”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就是有意动的也碍于太子不敢去坐。
“周见深,来呀!”女郎坐在矮小的桌椅上,明明此地人来人往没有遮挡,小摊简陋不堪衬不上她一身锦绣衣裳,可她全然没想到此处,端的一派安然。
自得其乐。
太子默默过去坐他对面,邱公公见状,也招呼几个侍卫坐在旁桌。
店家见来了这许多人,连忙加快动作,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馄饨上桌。
邱大伴掏出银针,云生也要拿个碗舀些来试,阿嫦拿起一碗直接喝了一口,然后推到太子面前,“你们这一弄早就凉了,不好吃不说,吃了也要闹肚子。”
一入嘴,便被这滋味惊艳了,嫩滑鲜香,不负盛名。
就连太子的勺子都动的更快了些,唐裹儿更是嗷嗷叫着要再来一碗。
却被阿嫦阻了,“倒不是我小气,只是你要吃饱了,哪里再来肚子盛那些糖画,芝麻滚,烤肉串呢?”
她只能讪讪的作罢。
未几,侍卫手里,甚至阿嫦手里都拿满了东西,她还支使太子提了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买的许多精巧的珠花。
“诶,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她俩缀在最后边说悄悄话。“叫他拿就拿?”
用眼风扫了下太子,“既然有事求我,自然要恭恭敬敬了!”
虽然她俩声音放低,但邱公公他们还是听见了,他抬头偷偷看太子,却发现他眉目舒展,眉眼带笑。
这才是疯魔了呢…他使劲闭闭嘴。
许多孩童拿着糕点互相拽着衣裳串成一串追着玩,阿嫦看着他们玩的那样快乐,心里也觉得乐。
这时,好像有什么在扯她衣服阿嫦低头看,有个小娃儿眼巴巴的,“神女娘娘,小妹想吃。”
这是被自个怀里的吃食馋的迈不动脚了!阿嫦好笑的同时,也蹲下来告诫小丫头,“外边的大人可是会变大灰狼啊呜吃人的,”比如那些人牙子,“所以呢,小妹可不要随意跟大人顽。”
谁知小丫头转而抱着她腿,抬头扑闪着大眼睛,“神女娘娘不会害我。”
原还是沾了这面具的功劳?真是看脸的小娃儿。
索性牵了小妹找到她阿娘,把怀里的东西送了她些。那妇人伸出饱受风霜的手推拒。
“这怎么使得?”她紧紧拉着孩子的手。
“无事,就当是姐姐送给小妹的礼物…不过阿嫂以后要好好教她,千万不能跟陌生人走。”她谆谆教诲,多少小孩就是因此毁了一生。
“阿嫦…”旁边摊位一提着灯的郎君转身,仔细一瞧,原来是王洲。
“你也来串街?”她随口问候一句,就要离开。
谁知王洲跟上来,“上次你说的梅子酒,我去知州家时得了一坛,果真不错。”
阿嫦十分得意,“这是自然。”那可是她和风楼研制出来的,一问世便风靡整个江南,草原部落人都千金以求,不比黄粱醉差。
“你明日可闲了?我去找你喝酒。”
“黄粱醉?”
“正是,”他十分兴奋,“我可是日日上门才求了两坛,连我兄长想吃酒都未得。”
“好啊,明日你来候府,不醉不归!”阿嫦也高兴,这名扬上京的酒,终归还是要被她尝一尝。
“那就说定了!”王洲朝她的背影大喊,在黑夜里提着灯笼,看着她渐渐隐在黑暗中。
阿嫦略往前跑了几步,看见唐裹儿他们在等她。
“刚才碰见王洲,正好说几句话。”她解释道。
唐裹儿却拉她袖子,“你看某人的脸。”
反射性去瞅太子,果然见他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反正不比刚才的和煦放松。
“逛了这么久,他早就累了吧。”阿嫦的心很粗,根本不忘别处想,“你看看你,不就累的眼睛乱眨?脸颊抽动?”
“你这笨蛋。”唐裹儿嘟囔。
阿嫦却已经走了,“快走快走,咱们早些回家睡觉。”
终于到了府里,所有人长叹一口气,卸掉手里的东西,不着声色揉一揉酸痛的肩膀。
“翁主…”邱大伴小声问她,“殿下住哪呢?府上有无换洗衣物?”
客房?正要说出嘴时,却被他一堵,眉毛一吊,“殿下何等尊贵,什么客房之流可不能,这是不敬。”
咋滴,还要给你找个正房?那可是我阿娘阿爹的地方,阿嫦腹诽。
风楼此时也面露难色,侯府子嗣少,院子就修的少,除去正院和少将军的芳春居,就只有阿嫦的知了阁…其余都种满夫人喜爱的花和树,他和唐裹儿也将就收拾了客房住下。
正院和芳春居已经封了,那岂不是…
阿嫦也想到这一层,心里对这娇娇太子很是烦,“那就只能委屈住我的院子了。”幸好她院子够大,总有间房塞得下他。
几人一路走过去,看了无数奇花异树,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此时心里都暗想,看来这已故靖安侯喜爱夫人之名果真名副其实,这若不是废足心力物力也办不到这种地步。
“知了阁?”太子看着题字,又扭头看她一眼,“你倒是刁钻。”
“知虽知晓,了则未了,”阿嫦很是得意,“昔日王洲到我家来,还说我玩心太重,天天捉知了捉的头昏…唉,你怎么就进去了,听我说完啊!”
进了自己院子,阿嫦背着手介绍,“东边是我寝居,西边是书房,也有寝具,有劳兄长勉强一日了。”说罢,她嘱咐丫头送一些干净衣服,有风楼在,这些倒不缺。
再勉强自己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阿嫦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宅院。
邱公公准备领着侍卫们进去整理,好让太子早点歇着,却被他挥退,丫头们端着热水新衣上来,又取了新被褥枕头等。
太子此时却不困,他正站在几副画前,作画人笔力从绵软到稳健,可见历时蛮久,再结合此地书房为谁所有,不难猜出他们主人是谁。
笔力着墨不同,但画中物却有相似,一个温柔又强健的妇人,看着两三个小童嬉戏,有时又有一个高个少年带着他们到处玩耍,将一红衣小丫头架在脖颈,任蓝衣小女郎撅嘴,绿衣小童嚎啕。
“这,想必就是赵小将军罢。”一时不留神竟说出此话,邱公公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登时将嘴闭的紧紧的,更是用手轻轻拍了几下,觑了殿下几眼,瞅见他右拳紧握。
“罢了,歇息吧。”他一挥袖抬脚往里间走,邱公公忙跟在后边,忽然想到什么折返,将旁边绑着的纱帘放下。
“眼不见为净!”他嘟囔着,这才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