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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思旧事故人终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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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处处有意外,处处有故人,这回遇到故人的是风楼。
嫦熹嘴里叼了一根草,汲取着嘴里的甘甜。她看向远处,满眼兴味。
唐裹儿打水回来,观望不远处的人,十分纳罕,“这谁啊?不是风楼这小子惹的风流债吧?
又唉声叹气,“我又要去给他做个靶子。”
她干这事也算熟能生巧了,风楼生的温柔,由内到外都是一股文人做派,好似腌入了君子味。
故而惹的无数小娘子芳心暗许。
唐裹儿呢就被他托付了棒打鸳鸯的差事,他不忍的叫这些小娘子错付了光阴。
“不过每次若还没登场,只要那些小娘子见了阿嫦,必定会两眼盈着泪,捂脸远去,然后挥剑断情丝。”
竟有此事,阿嫦称奇,言自己倒未曾注意。
她一脸兴奋,“这回可是风楼的故人到访,他一见就好似失了魂,连我都顾不得了。”摸了摸吃草的马儿。
“故人啊…”唐裹儿嗟叹,莫名的有一股愁肠。
“对啊,所以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打扰。不然惹恼了他,以后可没有可口的晚饭了。”她随意道。
唐裹儿却不认同,“你去打扰他肯定不会生气。”
嫦熹长身玉立,风沙将她的红衣吹的作响。
“怎么,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嫦熹她就爱和人打赌。也不一定要赢,她就喜欢那种不知最后结果的虚浮不定和刺激。
“那你可算找对人了。”
不管了,就算接下来要啃一个月的干饼…她也要打赌。
给了唐裹儿一个瞧好了的眼神,然后双手背后,晃悠悠的往前走。
离了有一段距离,她就大声喊风楼名字。
万一听到人家的悄悄话就不好了。
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一身蓝衣飒然,见了阿嫦就打趣,“经年不见,你竟有了个小媳妇!”
风楼脸色红了又白,只低声说,“不要如此,阿嫦是我的家人。”
他看着嫦熹,双眼清的如冬月光,“阿嫦,这是我…一个本家姐姐。”
嫦熹笑着打了招呼。
那个姐姐见他这样子,哪有不懂的,“还是这么固执,像他…”
声音太低阿嫦没有听见。
和那个姐姐告别后,嫦熹得意的上马,阳光为她的红衣披上一层金纱。
“我赢了!”
风楼才知道,自己又被这俩人用来打赌,只能无奈摇头。
“这里名叫金沙窟,沙如金,风如刀,风沙起兮胜金刀。千人哭,万鬼号,金沙窟里命途消。”
“这词听起来鬼气森森的。”唐裹儿揉了揉胳膊。
“十八年前,我阿父和阿兄就是在这里埋骨。”
阿嫦注视着这个地方,默然。
“他们为皇朝夺回乌城,坑杀匈奴几万骑兵,使草原人没有兵力再来犯中原。”
“可惜自己却永远消亡在这个地方,被风沙所吞,连尸骨也不得见。”
唐裹儿突然响亮的抽泣一声,打断了嫦熹的伤感。
“总归是得偿所愿,他们没有遗憾。”阿嫦仰着下巴,看着远处烈日,“我阿父是大将军,阿娘是小将军,将来我也是将军!”
当年阿娘随外祖去江南,可惜遇上中原和草原交战,阿娘为自保作男子打扮,又有了战功,建了一番功业。
后来便和阿父生情,嫁给了阿父。
唐裹儿笑她,“那是昔年战乱之时…中原可从不许女子当将军。”
嫦熹待要反驳。
“小心…”风楼警惕的说,这风有些不对。
本来还算澄澈的天空突然泛黄,风也似乎更大了。
“是风沙…”嫦熹脸色难看,没想到竟然遇到这种棘手情况。
马儿有些惊吓到了,任怎么呵斥也不走。三人无奈,只得往一个避风处走。
天色越来越暗,携着沙吹的竟睁不开眼。风声诡异哀嚎,越来越急,越急声音越尖利。
三人紧紧相互拉着手,马也不知跑何处去了,好似这茫茫大地只有几个活物。
“风楼…”原来不知何处的风刮来一个大石头,他将嫦熹往怀里一按,自己挡住那石头,闷哼一声。
嫦熹惊叫,左手使劲把他下坠的身体揽入怀里。
唐裹儿也惊呼,可是阿嫦已无力顾及。
风沙越来越大,几个人的挣扎在这场灾害面前无一丝用处。
嫦熹拖着风楼的身子,他挨了那石头一下,现在已经昏迷。她紧紧的扒住手下山块凸出来的部分,任由右手剧痛也不能松手。
她阿嫦,不是会放弃的人,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会。
这沙把天都遮住了,黑压压的迫人。嫦熹这人倒有一个怪性子,越是逼迫她的牛劲越是上头。
于是这会她心里倒静下来,这里的风沙都吓不住阿兄阿父,若自己心里露怯难免太丢人。
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和阿父阿兄他们埋在一处。这样一想,倒也坦然,只右手好似痛的失去知觉。
也不知唐裹儿还好不好,让自己这个妹妹这么操心,该罚她做一件衣裳。
恍然间,风沙好像小了。
阿嫦意识抽离,终于昏过去,然手还是死死拽着身边人。
醒过来时,已是黑夜。
她的手痛的厉害,只是想到那俩人,她急忙穿鞋。
“风楼,你没事就好。”阿嫦松了半口气,“唐裹儿呢?”
“还没找到…”见她着急的快哭出来,“你别担心,我们在方圆几里的地方都没找到,一定是被人救走了。”他揽着她的肩膀。
嫦熹努力定神,不能慌,自己慌乱了怎么去救唐裹儿呢。
“你的手…”上边裹着厚厚的纱布,但还在渗血,比自己的手还惨。
嫦熹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想来是他从厚厚的沙子里把自己挖了出来,看着双手的惨相,也许找了不少地方。
他可真傻,沙子里埋了人也要找。
阿嫦心里充满了怜惜。
她的眼里好像漾着一股温柔,叫沐浴在里面的他好似浸入了溶溶月光。
“郎君,我们打听到有一个商队两日前正好救了一个姑娘。”有人急匆匆进来。
嫦熹一听,连忙跑到那人面前求证,手轻轻颤抖,“是一个粉色纱衫,眼睛很大的姑娘吗?”
她期待的看着他,是唐裹儿,一定是她。阿爹阿兄定要保佑这个好心的姑娘。
“是。”那人终于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阿嫦心里一松,庆幸狂喜不住的涌上心头。
她拉着那人,叫他带路,她一定要亲眼瞧过才安心。
“唐裹儿!”她一眼就看到她。
上天待她不薄,没有带走这个姐姐,这个可爱的姑娘。
“阿嫦!”她欢喜的打了招呼。
这才说起自己的经历,那天她好运叫一个草原商队救了,才捡了一条命。
“那得好好谢谢他们。”阿嫦像小时候一样将脸使劲蹭进她怀里。
却听有人阻拦,“这丫头子,别动弹,叫人养伤。”
语调怪异,想来就是那草原商人。
阿嫦行了大礼,长揖到底。
“多谢郎君救我阿姐性命。”
那男子右手放在左胸口回了个草原人的礼节。
唐裹儿笑的甜蜜,“这是阿如罕,我的救命恩人。”
这副情状…阿嫦狐疑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恍然大悟:原来此处竟应了我唐裹儿姐姐的一朵桃花。可喜可贺!
素来话本子里流行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没想到竟看到真的了!
她偷笑,拉着风楼退出去。阿娘曾说,打扰人谈情说爱,是极为失礼的。
远远的,聆月牵马过来,她在乌城迟迟未等到三人,便猜想遇上沙暴,赶来接应。
来的倒巧,救命之恩,唐裹儿如何报是她的事,阿嫦这个做妹妹的也要有所表示。
“如今我们手底下的茶叶便送那草原英雄几车罢。”
聆月应了,她和上京那个灵越不同,是她们在江南遇上的可怜人。
世上可怜人多了,可怜女子更多,只是有的幸运被阿嫦他们救下,有个安身立命的活计,有的恍若沙砾,被旁人的马蹄一跃就踏入地底,再不得见天日。
唐裹儿养伤的日子里,嫦熹给自己的小马洗刷,也碰见那些草原人几面。
常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草原人生来就和他们中原人不同。举手投足,总让人想起牛羊颈间的铃铛声,和着老人与长生天沟通时的呼麦,耳边还荡着悠扬辽阔的马头琴音。
就像那个叫阿如罕的粗犷青年,纵然沉溺在唐裹儿活泼欢快的女儿柔情里,也依然有着海东青一般的锐利和警惕。
风楼那个故人也来了几次,也不知她如何找过来的。
她总是对嫦熹很温柔很和善,每当看阿嫦促狭捉弄风楼时,她也大笑。
一点不像平常人家,不管自个亲友有理与否先要护短,若占了理那可了不得,一副恨不得斩草除根的架势。
其实阿嫦也不想一直捉弄他,毕竟风楼真是个很温柔的人,这般温柔的人捉弄起来,看他无奈的手足无措样子实在有趣。
只是随着唐裹儿伤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和那草原汉子依依惜别,你侬我侬,等闲实在见不了人。
有时候又有些懊悔不该如此欺负好人,但这种情绪在阿嫦心里通常呆不了一粒沙的时间。
倒叫风楼糟了她的恶趣味,实在罪过罪过。
“我看他乐在其中。”唐裹儿丢下这句话,又去找自个儿情郎。
唉,着实女大不留,或许自个还有幸去草原逛一回,瞧瞧他们膘肥体壮的马儿——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这个商队的抠门,平日里做人傲气也就算了,连匹马都不稀的让人看看,实在小气。
只望唐裹儿可以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打探清这个青年的身世,可不要把自己轻许出去。
好歹也要着意看看他们一家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