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丽端

12、睚眦必报（一）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筠继续研读玉衡星君书册中记录的心法，同时指点慕莘的修炼。她此刻早已将那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越到后面法术越是高深，哪怕悟性如她也不能一蹴而就。
　　不过，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明显被人撕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祖屋暗格里发现这本书的时候，最后一页就没有了。”面对青筠的疑惑，慕莘苦恼地回答。
　　青筠没有再追究。看这情形，最后一页的法术肯定十分重要，能撕掉它的人，不是玉衡星君，就是慕莘那个飞升成仙的姑太奶奶慕枕溪了。
　　好在最后一页的缺失并不影响前面的心法。平生第一次，青筠领悟到修炼的乐趣，简直是久旱逢甘雨，像竹林里新生的小竹笋一样如饥似渴地吮吸着阳光雨露，又如同新竹一般修为节节拔高。她和一心成仙的慕莘一样每天足不出户，在竹屋中打坐入定，除了会吃几口文曲星君做的饭，几乎不知时间的流逝。
　　砍伐建木树枝的重任，自然交给了文曲星君。他白天出去帮青筠干活，晚上回来给慕莘做饭，既主外又主内，贤惠得无以复加。
　　刚开始青筠觉得他替自己干活理所应当，只专心修炼不闻不问。直到有一天她骤然发现文曲星君脸色苍白，似乎比自己初来时瘦了一圈，才惊觉自己把人用得太狠了。毕竟这个人，不久前还是在天权宫里弱不禁风、养尊处优的主儿。
　　不过连慕莘都不心疼，自己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他是活该。想到这里，青筠狠狠心闭上眼睛，摈弃杂念，继续运转体内灵力。
　　以前她只觉自己经脉淤塞，灵力枯竭，丹田处就像是一块龟裂的土地，榨不出一滴水，如今玉衡星君手札中记录的种种功法，却仿佛一把把锄头铲子，在她的丹田里挖掘出一口深井，井口中滋滋地喷涌着灵力，顺着被这些锄头铲子挖通的沟渠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运转往复，生生不息。
　　玉衡星君的手札是慕莘的，这个慕莘，还真是她的福星。不过慕莘却是通过文曲星君认识的，难道文曲星君，也能算她的福星不成？
　　福至心灵，青筠蓦地张开眼睛，正看见一双星辰般的眼睛从上方俯视着自己，虽然与她方才“福星高照”的意念吻合，却也把她吓了一跳。
　　“凌云，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被从入定状态惊醒，她略带恼怒地问。
　　“我受伤了。”文曲星君有些委屈地伸出手给她看。那双原本白皙优雅的手，如今已被磨破了多处，而一道深深的伤口从右手虎口处裂开，正不断渗出血来。
　　很显然，这是用力过猛，将虎口震裂了。
　　看着那刺目的血色，青筠的心一紧，知道这是他每天砍伐建木树枝造成的。他现在的身体比强壮的凡人还不如，每天干那样辛苦的体力活确实吃不消。不过青筠很快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转头看了一眼依然沉浸在修炼中的慕莘：“赶紧去找慕莘给你包扎，这可是促进你们感情的好机会——光盯着我做什么？”
　　“她入定了，听不见的。”文曲星君凑近了一点，语气中竟然含着一丝引诱，“你要不要试试用灵力来治好我？”
　　“我能吗？”青筠从未想过自己有这种本事，惊讶地问。
　　“如果你想，你就能。”文曲星君举起受伤的右手，掌心朝向青筠，“不信你就试试。”
　　“我不信。”青筠尚未从书册中学会治伤的记录，但文曲星君如此笃定，让她忍不住跃跃欲试。于是她也伸出左手，掌心与文曲星君抵在一起。说来也怪，一旦肌肤相接，她立刻就感到体内灵力涌动起来，就仿佛文曲星君是一处洼地，水流自然而然地从高向低流淌而下。而随着灵力的倾注，文曲星君手上的伤口，竟渐渐止住了血流，开始愈合了！
　　天啊，我竟然如此厉害了吗？青筠心头又惊又喜，一不留神，另一只手已被文曲星君抓住。她正想挣脱，不妨一股灵力已经从另一只手中汩汩向自己涌来，恰好与原先输出的灵力形成了一个周天，仿佛河流注入大海的水又通过天上雨雪回归河流，让她再度领会到融入天地宇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奥义，只是这次的感受，比先前更宏大，更透彻，更震撼。
　　随着灵力的一遍遍循环，青筠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脑海也越来越空明。渐渐地，有什么东西慢慢在丹田中成型，恍如一轮皓月无可阻挡地从大海深处升起，冲破波涛的击打，冲破雾霾的迷障，冲破乌云的遮蔽，刹那间大放光彩！
　　她与她的整个天地，从里到外，顿时一片清透光明！
　　“呵……”青筠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蓦地睁开了眼，正看见对面文曲星君晶亮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变化。然而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新生一般的喜悦和活力充斥着她的身心，让她不愿再被拘束在这矮小的竹屋内，轻轻一纵，已从竹屋的大门处飞了出去。
　　天界设下的浓雾结界还在，可是如今，那些黏稠得化不开的雾气落在她眼中，都变成了奇异的透明。她的目光甚至可以穿过雾气，直望见远处参天的建木。
　　脚下轻轻一点，青筠的身体如同灵活的蝴蝶，从裹挟在浓雾中的竿竿青竹间蹁跹而过，随心所欲，无所滞碍，直到轻盈地落在建木一株横斜的枝干上。意犹未足，她随手折下一根细长的花枝，如同刀剑一般劈斩而下，灵力到处，竟一下将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枝轰然斩断！
　　耳听那根树枝带着巨大的声响落向树底，青筠去势不停，嗖嗖嗖又是几“剑”劈下，心到意到，几根粗大的树枝又是应声而落！
　　然而还是不够，满身充溢的灵力如同荡漾的海水，依然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她的心，叫嚣着它们还可以做得更多。青筠呼出一口气，在建木高处站定，微微一笑——此时此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此前在天界伏低做小、扫地端菜的一百年，她感觉自己都白活了。
　　“天啊，仙女姐姐好厉害！”脚下传来慕莘鼓掌喝彩的声音，却是文曲星君不知何时已带着她追随而来。
　　“既然你这么能砍，这修剪建木的差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文曲星君蓦地从下面抛上来一件东西，青筠探出手轻而易举接住，赫然是一把斧头。
　　利刃在手，砍心自起，青筠大笑着回了一个字：“好！”。没过多久，整根建木百仞之下的横枝，就被青筠削得光秃秃的了。
　　“神仙姐姐，别砍那么快，我还想爬上去看看天宫呢。”慕莘着急地喊道。
　　“你先按我教你的那些练着，我回去领了新差事再来找你们。”虽然提升了修为心怀大畅，青筠还是保持了理智。修炼之事来日方长，她此刻最要紧的是结算了这个差事的灵珠，再接一个赚钱的新差事，早日把贪狼星君的债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