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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赖上你,没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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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日,司寇云战好似闲得很,每天都来锦绣楼。黛蜜想,罗掌柜一定有阴谋!不然为何每次都亲自下令,指定她去天字号房伺候那死妖孽。司寇云战也不让随从守着,华丽的天字号房里就只有她和他两人。一个在苦着脸,静静地站着一旁;一个则优雅地斜倚在座塌上,风情无限地品着美酒……
有时候一整天下来,两人甚至一句话都不说。黛蜜傻乎乎地站一天,腰酸背疼,四肢僵硬,也不敢离开。也有几次她好不容易爆发了,甩甩衣袖走人。谁知刚走出门口,罗掌柜就出现在跟前不断地哀念:“一切以锦绣楼的最高利益为首要目标!你难道想让王爷一把火烧了这锦绣楼?然后我们一众人随着你颜大小姐丢饭碗?”
经过几次残忍的教训,她也只能如钟如松般站在那里,只在心里忿忿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
绛紫衣裳,宽襟窄袖。谁轻勾衣襟,挑露利落的锁骨,张狂而性感。不同往日一身黑衣,这张扬华美的绛紫衬得那张俊美如魔神的容颜更加妖冶。他依然倚在榻上,颀长匀称的身体随意地在雪白的狐毛毯上舒展,手执着白玉杯,半阖着双眼,似醉似醒……
黛蜜偷偷侧眼,司寇云战那英俊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不知是否因为这男人今日特别风华夺目,她就看了这一眼,却仿佛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的处处细节……
他的肌肤像是琥珀一般,他的轮廓很分明,他的凤目有点狭长,他的鼻子十分高挺,他的嘴唇有点薄,泛着淡淡的红,光泽适中,很是诱人……唔,不知咬一口是什么感觉?之前都是她被咬,不知……
她想啊想,眼睛越眯越小。仿佛已闻到了一股香艳至极的味道,脑海中司寇云战那张脸,那眼眸,那唇……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想什么?”
“啊!”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黛蜜大惊,双手条件性地捂住心脏部位,猛然抬起头。
司寇云战不知何时来到了跟前,正弯着腰,目光炯炯地对着她的脸,温热而暧昧的气息慢慢萦绕在两人之间。
黛蜜呼吸慌乱,忙别过头,答道:“没,什么都没想!”
“是么?本王还以为……王妃对本王动心了呢。”
他漫不经心,黛蜜却嘣地跳了起来。想到刚才她脑子里那猥琐的想法,脸霎间绯红一片,忙断断续续道:“笑,笑话!我怎么会对你动心?这是绝对不……不可能的事!你想太多!要我喜欢你……除非……除非,山无棱,天地合!”
那抹诱人的红晕他堪堪错过。眼睑一垂,细长的睫毛下,眸光一闪一暗。他也不答话,转过身背对着黛蜜,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窗外。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黛蜜疑惑,不知是多心还是其他,竟感觉这样的背影仿佛带有一丝落寞。这男人怎么忽然不吭声了?要是换作平日,定不是这般模样!
她愣愣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
心不由得一动,她挪着脚步,情不自禁地向那个身影靠近……
一缕凌风从外面偷溜进来,吹响珠帘,发出叮叮的声音,空灵而遥远。她骤然惊醒,刹住脚步。脑海里忽然闪过夜槿恒的脸,那双润玉般的湖眸溢满了忧伤。他一身白衣翩翩,立在桃花树下,任花瓣落满肩头……薄唇轻启,恍如隔世地呼唤着:“蜜儿……”
师傅……黛蜜只觉心一窒,忙吸了口气,理了理紊乱的心情,转过身默默地向房门走出去。
果不其然,罗掌柜又挡在了面前,精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严肃。他一拨金算盘,低叱道:“不是叫你好好招呼王爷吗?你又跑出来作甚?”
黛蜜像泄了气的皮球,蔫着脑袋,哀声道:“掌柜的,锦绣楼前前后后上百个个伙计,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招呼?换个行不?啊!要不我去后院?”
宁愿去忍受那些令人耳热气躁的吟哦声,也比呆在这里受罪好!十天了,这种又不自在又害怕又莫名其妙的感觉真的快把人逼疯了!
罗掌柜再一拨金算盘,又开始老生常谈:“一切以……”
黛蜜忙忙摆手:“以锦绣楼的最高利益为首要目标嘛!我记得,可是……”懊恼地挠挠头,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罗掌柜的,要不,那个……我还是辞工算了……”
“什么?”罗掌柜小眼一瞪。
她讪讪赔笑:“那个,我想辞工!”离这极度危险的男人远点!
罗掌柜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金算盘拨得响响的,大有砸了它的气势。“你……你……你才来多久?竟然这么快就要辞工?现在的年青人这点苦也吃不得!”
罗掌柜气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得了,我就跟你算算!”说罢,马上打起金算盘,口中碎碎念:“二十二号,你打破了一个金镶玉碗,价值五十两;二十六号,打碎白玉杯一个,八十两;昨日,洒了一壶极品女儿红,三十两,还有……”
黛蜜的脸越来越绿,忙打断:“罗掌柜!”
罗掌柜恍若未闻,继续清晰道:“扣除你的工钱,你一共还欠锦绣楼两百八十六两。照你每个月四两的工钱来算,你要不就还钱;要不就继续为我们锦绣楼工作,大约五六年吧……”
娘呀,欲哭无泪啊!还不是因为那死妖孽,她这几天才会那么心慌慌打破那么多东西。而且在这天字号房里的东西不是金的,就是玉的……
她心里苦水滔滔,对着罗掌柜讨好一笑:“当我没说过,我马上去厨房帮忙洗菜去!”然后一猫腰,便往门侧的缝隙如泥鳅般溜了过去!
“想出去吗?”
“诶?”黛蜜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眨巴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一脸问号。
“不是想出去吗?”司寇云战转过身,表情已不再沉重,嘴角扬起,凤目里一片旖旎。
她迟钝地琢磨着司寇云战的话,表情由震惊慢慢地转为欢喜。她忍住,不让自己大笑出来,对着他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狂喜:“王爷大恩!”
黛蜜兴奋地从抢过负责买菜的洪大叔的菜筐和荷包,背在后背。像只脱笼的小黄莺般冲出锦绣楼,直奔菜市场!
青石街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蔬菜瓜果,肉蛋鱼禽,比比皆是。四处凌乱,充斥着蔬果的香甜味和鱼肉的腥味。
一些朴素的平民百姓在卖菜,一些小户人家或者是大户人家的仆人在买菜。吆喝声,砍价声,笑骂声,混成一片。有彪悍大叔一边大喊“猪肉咧!买猪肉咧!”,一边手起刀落;有一对双胞胎女孩穿着花棉袄,扎着羊角辫,手里各拎着个竹篮,声音甜甜地哄路人买石榴;有满脸红光的胖大婶扯着嗓子和卖菜的瘦大婶讨价还价;有垂髫小儿牵着母亲的衣角,不断撒娇说要吃那档的肉包子……
黛蜜好久没有出过街市,此刻看着这样温馨的场景,感觉愉悦极了。而且庆幸的是这里的人好像很多都不知道那日在锦绣楼发生的事。也许是这里都是些平民,没能进得锦绣楼;也许是司寇云战把消息封住了;再也许已经传开了,只是大家都没见过自己,所以才没有反应。总之,黛蜜现在是大大地吁了口气了。
她托了托背上的大菜筐,慢慢地走,不断扭着脖子张望着街道两边。小脸上,秀眉弯弯,水眸如落日下的海面般熠熠生辉。
“大婶,这个莴苣怎么卖啊?”
“这个啊,三贯钱一斤!姑娘,你看我家的莴苣全都是水嫩嫩的,都没有虫咬的啊!”
“啊?这么贵啊,能不能便宜点呀?”
“哎哟,姑娘,这里都是这个价钱,已经很便宜的啦!”
“嗯……好吧,就买你的!要是好吃,下次再来买,可不要骗我哦!”
“咋会咧,俺们都是老实人!包管好吃!”
“那给我这捆,这捆,诶,还有那捆,最下面那捆哦,对对!”
黛蜜笑嘻嘻地掏出荷包,认真地数着铜板,正要付钱的时候……
“大婶?大婶!怎么了?收钱啦!大婶?”
眼前的妇人一脸惊呆的样子,她心里疑惑,忽然发现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些可爱的声音顿时消失,四周鸦雀无声。
她不明所以地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青石街那头五十米开外,司寇云战正身姿绝美地款步而行,身后跟随着两个木着脸的黑衣卫。
黛蜜像是被人当头泼了桶的冷水,手中那几捆菜在见到那男子的瞬间,顺其自然地散落在地上。
秀眉倒竖,忍了好多天的怒火一下子如同火山爆发!她往菜筐放好那几捆菜,塞给卖菜大婶一把铜板,扶了扶背上的菜筐,眼睛盯着那一脸悠哉的男子,简直怒火喷张。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行,气冲冲地走到司寇云战面前,一叉腰,一仰头,大骂道:“死妖孽,你干嘛跟着我?”
司寇云战眸若幽潭,又是春风一笑,摸了摸玉扳指,懒懒道:“王妃多虑了。本王只是到处逛逛,没想到就……巧遇了。”
“你……巧遇你个头!你明明是跟踪本姑奶奶!你不是说放我出来的吗?你……你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言而无信?!”
司寇云战悠悠地看看周遭,唇角的笑意更浓,细长的凤目里流光溢彩。“你现在不是出来了么?本王何曾言而无信?再则,这路是人走的,莫非王妃还想独占不成?”
黛蜜一时噎住,心里气得火烧火燎,又说不上什么话来辩驳!气死人了!哑口无言了半响,最后只好气呼呼地怨道:“你这样一来,我这菜还怎么买?”
他向身侧微一抬手,轻轻一挥。“子风。”
子冷身边那个寒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上前,向周围的人抱拳:“诸位毋须拘谨,我家王爷只是来视察民情,诸位照常即可。”
众人一听,愣了半响,见那个气质高贵,气势冷凌的男子并没有什么不悦,心安了些,便重新买卖起来。声音再次鼎沸,只是少了一些之前的豪放,说话拘谨了些许,连粗话都少了些。有个卖鱼的一时口惯对买鱼小伙说了句“□□小子,你奶奶的……”然后在众人警告的眼神中忙忙改口道:“好小豆子,乖小豆子,你的奶奶可好?”
黛蜜无奈,只好扭过头,鼻子直哼哼。
于是这杂乱无比的菜市场里,于这大片麻衣布衫的淳朴色彩里,一抹明艳的绛紫缓缓移动,如宝石般异常夺目。
众人在做生意,买菜食的同时,总忍不住时不时地瞄一眼那个丰神俊朗,气质妖娆的男子。只是偷偷瞄一眼,不敢盯久,不知是敬是畏。这些平民百姓哪里有幸能看到这传说中行踪隐秘的邪王,只是在众人流传中听到一些,满足一下自个儿的好奇心而已。可现在,那惊为天人的凛亲王就在眼前……不过就这一眼,已足够让这些平民百姓紧张,兴奋得不得了了。
黛蜜强迫自己忽略掉背后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挂着特别绚烂的微笑,又继续买菜。
那大菜筐几乎大过那少女的身躯了,菜筐里又已经装了不少菜果,也许是有些重。她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扶正那个菜筐,抖抖身子,继续走。那菜筐在那背脊上摇摇晃晃,显得异常滑稽。
司寇云战步伐沉稳,吟着一抹邪魅的笑容,跟在那个穿着小二服,背着大菜筐的少女后面,缓缓而行。
众人见这一男一女行为很是怪异,心里皆是茫然一片,不过手头里忙得紧,也就没时间去研究了。
黛蜜走到一档卖鱼的摊子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大木桶里游来游去的鱼。司寇云战也在远处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那个玲珑的背影,
周围太过吵杂,她只好弯着腰,大着嗓子向鱼档老板喊道:“老板,这条鱼怎么卖?喏,这条!”说罢还指了指。
卖鱼的是个尖嘴猴腮,三十出头的男子,见有生意,忙招呼道:“姑娘,你真是有眼光,这可是最好的青鱼!”
她撇撇嘴,戏道:“是么?最好的?”
“哎哟,姑娘,我小鱼郎绝不骗你!这鱼绝对是好鱼,又肥又壮的,不信,我捞上来给你瞧瞧!”说罢,真的捞了上来,伸给她看。
她正要靠前瞧仔细,那小鱼郎手一滑,那鱼便“扑通”一声又掉回了木桶,溅起一簇水花。
“啊!”她大叫一声,忙向后一退,跳了几步,幸好只溅到了几滴水珠。
黛蜜眉眼弯弯,皱着可爱的脸蛋,“咯咯”地笑了起来……冬日的阳光照到那张生动的脸上,仿佛是那脸上本身生出了光芒般。
那小鱼郎抱歉地笑道:“瞧,这鱼多生猛!”
她拍了拍身上的衣衫:“那这鱼到底怎么卖啊?”
小鱼郎又弯腰去捞,瞄了一眼站得挺远的凛亲王,口中答道:“这鱼三两一斤,我称称……姑娘,你看,都两斤半了,就算你七两好了!”
“三两!这么贵?难怪锦绣楼的一碟鱼都上十两!老板,你看我衣衫都被你溅了一身……”黛蜜苦兮兮着自己衣衫,夸张道:“要不,你给我算便宜点啦!”
那小鱼郎挠了挠头,像是割了自己的肉般,手一甩,大方道:“好吧,就算你二两八贯一斤好啦!”
黛蜜依然不肯。那时工作后,她一个人住,每天都要自己去买菜的,对砍价可是有不少经验。她一跺脚,继续磨道:“老板,再算便宜点啦,二两五贯一斤好啦?好啦?”
那小鱼郎犹豫半会儿,一咬牙:“好吧好吧,就卖给你吧!这姑娘,真是厉害!”一边便用稻草捆绑好那条鱼。
她笑脸更灿烂,大大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般。接过小鱼郎手中的鱼,像是怕他反悔,快速掏出钱递给小鱼郎,忙道了声:“谢谢老板!”便离了那摊子。
黛蜜讨了便宜,乐得屁颠屁颠地继续逛。
“扑哧!”
司寇云战闻声回头,见一贯冷肃的子风竟然在竭力忍着笑意,脖子都憋红了。凤目闪过一丝疑惑,问:“子风,何事?”
子风忙正了正脸色,回道:“属下无礼,请王爷恕罪!”
司寇云战脸色微沉,“说!”
子风无法,只好低声回道:“回爷!其实,那种鱼只需……只需半两一斤!”
子风说着,又想起刚才那女子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窃笑。又怕惹怒自家主子,忙敛了笑容,抬头望去,却见自己那一向冷峻,就算是唇在笑,眼里还是寒冰一片的主子,正专注地望着那个欢快的背影,眼里竟有些罕见的柔和,顿时心里一怔。
“是么?”
司寇云战低稳,缓缓地停住了脚步,精致昂贵的黑色靴子踩在一滩污水上……他垂了睫,静默了一会儿,倏尔抬头,俊眉轻扬,浅浅一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