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景繁》苍许

12、【第十一回】劫不弃平遇蒜苗君 命不舍仄别莲花灯（2）

　　哭声幽咽。

　　安世得循着声音走去，至草丛间停下，看见一个妙龄女子瘫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个婴儿。

　　他问道：“姑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那女子抬头，顿时大哭，将怀中的婴儿丢在一旁，道：“公子帮帮我…我家相公上山砍柴，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回来…村里人说他是被妖怪吃了…公子、公子快帮帮我……”

　　安世得将那女子扶起，安慰道：“我会帮你的，你先起来，地上凉。”

　　应景繁将婴儿抱了起来，摸了一把，道：“哥哥，我们得先救孩子。”

　　安世得从应景繁手上接过婴儿，婴儿小小一团，窝在他怀中，紧闭着双眼。

　　他掌心向上，五指聚拢，紧接着就有一股苍青之气流出，驱掌向前，那苍青之气从婴儿眉间缓缓进入，不多时，婴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女子哆哆嗦嗦：“多谢二位公子…多谢、多、多谢……”

　　安世得细声细语道：“你别急、别急，慢慢来…”

　　那女子吸了口气，道：“昨日天不亮，我丈夫就拿着柴刀出门了…他在山顶砍柴。与他同去的还有村里的杜二，也是一夜未归，但…但在今日，杜二…他的尸体忽然出现在他家门口……他家中只有老娘，老娘…老娘也因此吓死过去……我害怕极了……我丈夫一直没回来……一直没回来……”

　　应景繁道：“姑娘可还记得他身上有什么伤？”

　　那女子道：“他身上好像…没有……没有伤，只有…只有地上的一滩血，嘴角、嘴角也有……他…他死的时候瞪着眼睛，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应景繁果断道：“哥哥，是鬼迷天。”

　　安世得道：“鬼迷天？这怎么说？”

　　“蓬莱妖籍有记载，世上有一种妖以人的魂魄为食，伤人从不见血，死者多以双目圆瞪、四肢僵硬结束生命。”应景繁双眼不安，看看安世得，欲言而止。

　　“你说、”安世得抱紧怀中的婴儿，“你说。”

　　“这种妖并无本形，虚无缥缈，不论寄托在哪里，就算是天神下凡，也很难识别。”应景繁道。

　　“那…那我们…”安世得正要说话，忽听“嗖”的一声，一个疾影，耳边不知道飞过去什么东西。

　　应景繁眼疾手快，一把将安世得拉入怀中，二人一同把小婴儿藏在身下。

　　“呼——还好没事。”安世得此时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提起来一般，哐哐直跳，简直提心吊胆，胆破心惊。

　　遂即，安世得大骂道：“通天大道，你偏要往我身上走？”

　　那嗖一下飞过去的疾影紧急停下，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当”的一声，一个黢黑的小胖子跌在地上。

　　鸡窝头、针尖眼，还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你…你们好哇，”小胖子招招手，“我叫乌漆麻黑胖胖妖。”

　　安世得道：“乌漆麻黑、胖胖妖？这是什么妖？”毫无疑问，安世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为什么是，乌漆麻黑？”

　　“因为我黑啊。”那妖道，思忖须臾，又道：“我是胖胖妖。”

　　安世得：“哦、哦……”心想这名字不仅起得随便，而且还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长到这种程度但念出来却不绕舌的名字。

　　妙啊。只不过，这只小胖妖说他是妖怪，可…照这么看也不像啊。

　　安世得道：“你真是妖怪？”

　　乌漆麻黑胖胖妖只笑不言。

　　应景繁道：“真的是？”

　　乌漆麻黑胖胖妖仍旧只是笑。

　　“蠢死了！”有人骂道，“怎么飞的？你光飞已经飞了两月有余，怎么还能起步就撞树？”

　　安世得和应景繁回头，见一个细如麻秆摇摇晃晃的人走上前，一把揪起地上的乌漆麻黑胖胖妖，兴师问罪道：“我怎么交差？笨死了啊，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乌漆麻黑胖胖妖不恼反笑：“我笨一点，你就显得聪明一点，这多好啊，白里透红瘦瘦妖……”

　　安世得：？白里透红？瘦瘦妖？这到底是哪个座下的两个活宝……不对，小仙使啊，名字怎么这么……妙？并且…对上了…

　　安世得问道：“你们真的是妖怪？”

　　乌漆麻黑胖胖妖、白里透红瘦瘦妖异口同声：“你猜？”

　　应景繁在一旁低声道：“哥哥，先别管他们，我们先帮这位姑娘找相公……”

　　安世得一拍手，回神道：“是、是，要命啊，我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毛病，就是他舅舅曾说过的“注意力不集中，常常做东倒西”，做东倒西，自然，所谓的东是指他现在手头上一件要紧的事情，所谓的西，是指除去这一件事的所有其他的事情，大到天塌，小到路旁的蚂蚁怎么回家……

　　安世得转身才看到那女子煞白的一张脸，心下明白是被那两个胖瘦妖吓到了，因此道：“姑娘，我先把你送回家，你带着孩子，十分危险…”

　　那女子咬咬牙，再三坚持道：“我要去，我要找我的相公……”

　　安世得劝诫半天，那女子仍旧不愿先回家。

　　应景繁道：“哥哥，带她去吧。”

　　安世得犹豫不决。

　　应景繁抱过小婴儿，细声道：“哥哥，你仔细听我说，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来保护他们，剩下的——任何危险，我去面对，好吗？”

　　安世得想了想，道：“行，你身手不凡，靠你了昂！”

　　应景繁悦然而笑，奋力点了点头。

　　胖胖妖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这一带我熟，我给你们带路？”

　　瘦瘦妖撇嘴，道：“还你知道，苍梧山就那么一个正经能去的地方，其他都被闲出屁的山神封了个死…是个人都知道玄幽洞，用得着你带路……”

　　胖胖妖道：“呦，你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不会也被那个神君附身了吧？小仙君一看就不熟悉这地方，哪里知道玄幽洞怎么走…你说得对，是个人就知道玄幽洞，那你倒是问问小仙君到底知不知道啊…”

　　二妖齐齐看向安世得，安世得看看胖胖妖，再看看瘦瘦妖，“我该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毕竟他真不知道，但又实在不想回答不知道……

　　瘦瘦妖冷笑一声，道：“你果然不是人。”

　　？

　　安世得觉得这妖怪挺莫名其妙的。

　　顿了一会儿，胖胖妖道：“瘦瘦妖，要说是不是人，咱俩才真不是……今日小仙君这个忙我帮定了，你要是不敢，你就是个孬种！”

　　瘦瘦妖轻蔑一笑：“那我就坐看好戏，看看你怎么死……”

　　“你就守着你那死忠心过去吧你！”胖胖妖扭头就走，招呼道：“走吧，小仙君，我带你去玄幽洞，说不定这位姑娘的事情就解决了呢。”

　　安世得半信半疑，回头看向应景繁，应景繁道：“哥哥，走吧，有我在。”

　　安世得道：“虽然我觉得稀里糊涂地跟着胖胖妖走会出问题，但我总感觉他不会骗我。”

　　胖胖妖回头笑道：“你放心，我除了长得黑，其他没一个地方是黑的，说好了的事情，一定不会给你挖个大坑让你跳。再者，即便我真挖了坑，你现在不可能这么安全地走路。”

　　安世得道：“乌漆麻黑啊，你好像，很了解我？”

　　“能不了解嘛，我可是文阳金枯座下嘿呦二将之一，你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是你？！”安世得惊讶道：“不过，你怎么…名字为什么是乌漆麻黑胖胖妖？”

　　“我翻书翻出来的，当日我和白里透红一同被神君所救，神君可怜我二人，留我们在文阳殿搬搬书擦擦桌子…我也是个爱看书爱要面子的，文阳殿里的人总是喊我‘黑胖’，我不服气，于是阅览群书，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好听还容易记的名字，白里透红也想要一个名字，我就顺手帮了个忙……”

　　“为什么要带个‘妖’字呢？”

　　“妖？自然是借你的名，震慑欺负我的人啊。”乌漆麻黑胖胖妖这话说得直白生动。

　　安世得无奈笑道：“行…行吧……胖胖妖，这位姑娘的相公失踪了一天一夜，你所说的玄幽洞，她的丈夫会在那里吗？”

　　“会，一定会。”乌漆麻黑点头道：“凡是在这座山上消失的人，大多都在那里。”

　　“玄幽洞，到底有什么啊？”安世得不由得问。

　　“有的东西可全乎了，”乌漆麻黑笑道：“吃人的、人吃的、杀人的、人杀的，那里都有。”

　　“鬼迷天？”

　　乌漆麻黑一惊，道：“谁告诉你的？”

　　“你先别管谁告诉我，你就告诉我是不是鬼迷天？”

　　“这…我可不好说，怎么说我也是天庭一员，怎好透露天机……”乌漆麻黑疑惑地看着安世得，又问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我。”应景繁面色平和，带着一丝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了不得啊，这东西只有蓬莱妖君知道，连天君、文阳殿的几位神君还有许多神官都不能确定，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我在蓬莱修过仙，多少知道一些……这并不奇怪吧。”应景繁紧紧眉头，问道。

　　乌漆麻黑嘿嘿一笑，很不自在。

　　安世得笑道：“他在蓬莱修过仙，所以才会知道。正因如此，才会十分着急，因此说话也跟着着急……”

　　乌漆麻黑点头一笑，道：“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