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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宁小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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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外面冷成狗,宁安披着一件蓝色的棒球服,坐在商场空地的台阶上,被冷得瑟瑟发抖。
她头发扎成细细的两绺,像少萝一样垂下来,看起来还有点儿毛毛躁躁,穿着蛋糕裙,光腿神器,下面是蕾丝的袜子,一双宽宽的小皮靴,眼睛是圆圆的杏眼,下面卧蚕画出来鲜明的一道,腮红直接打在眼底,睫毛尖得能戳死人,把眼睛撑得有点儿出奇的大。
她今年十九岁。
初中毕业那年,她入学晚,已经十六,去火锅店端盘子,包吃包住,人家要押她七天身份证,她不会端,被锅烫得指头一个泡一个泡,第五天,那店家的一个“哥”直接把她扫地出门,说是一天五十,实习期一毛钱也没结。
宁安怂得彻底,忍气吞声,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她趴在台阶上哭了一个下午,还不敢用指头擦眼泪——有泡。
同村一个男的看她年龄小,说:“你来我这里,从你妈兜里偷几百块钱,买一套装备,咱们做视频,你这年纪进厂工钱太低,18一个小时,去KTV端酒都比这强。”
找中介的钱不如给他。
她懵懵懂懂,悄悄回家,鬼鬼祟祟地从抽屉里偷了三百块,就跑出去了。
她去镇上的衣服店买衣服,贵得她有点儿瑟缩,那男的问了她的尺码,从咸鱼上淘了一件二手的,说:“我先带你去绑定银行卡。”
宁安说:“好。”
她在她们初中是大姐头,不少男生女生都害怕她,但真出了学校,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觉得这男的装,但好像也只能依赖他。
除此之外,再没有朋友主动联系过她。
她第一次坐硬皮火车,挤在三个座中最中间的位置,动弹不得,那男的靠窗,想抽烟,闷得烦躁,眉毛一直挑着,手揣在兜里,同座位的有人问:“你们多大?”
那是她的第一任男朋友,叫李启成。
李启成说:“管你鸡毛事?”
宁安觉得他很酷,很有安全感,等下了火车,她提着一整个包的行李,都是没洗的衣服、袜子,过年过节在镇上买的,最贵不超过一百,李启成看她走的踉踉跄跄,主动想接过来,宁安没给,他皱皱眉,问她:“你这兜里都是什么?”
捂得这么严实。
“衣服。”
“我带你去租房。”李启成说,“我认识城中村的老板,给你便宜租一套单间……你带了多少钱?”
宁安不说话,看着他。
李启成问她:“哑巴了?”
“两百。”她心内警惕,低下头,说。
“两百?”李启成被逗笑了,“两百够个鸡毛?抽几包烟都不够。”
“我不抽烟。”
“你总得吃饭。”她瘦瘦小小,仰着头看他,李启成点了火,是一盒南京,一个姐姐送给他的,说,“一天再省,能省到哪里去……那个房间是公厕,没有窗户,潮得很,你能受不?一个月三百块,水电自付,你这还得我给你垫。”
宁安捂着包,眼睛耷拉下来,半晌,嗫嚅地说:“李哥,我不敢偷,我家没钱了。”
“几百块也没有?”
“我妈拿皮带抽我。”宁安眼睛一转,眼泪就留在眼眶里,她长得好,眼睛也圆,看起来有一种脆弱感,仿佛一辈子不会撒谎一样,很能引发男人的保护欲,“我家那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决心跟你赚钱的,你帮我垫个几百块,我认你当干哥哥。”
“干哥哥这么值钱?”李启成问,“一字千金啊?”
宁安站在站台上,不走了。
她伸出手,直接喊铁警,赌气地说:“那我不跟你走了。”
李启成皱眉:“你干啥?”
“我报警。”宁安一边抽抽噎噎,一边说,“我是未成年,让警察把我抓回去,不用你管……你还是村里的,我不稀得说,不讲义气。”
“行行行,我服了你了。”李启成气笑了,“你怎么不和我住一起?我给白掏房租。”
宁安心说,我看不上你。
他腿细长,个子也不高,感觉没什么劲儿,脸也像块馒头,帽子一盖下来,像是一块绿布遮住了整个地基。
她不说话,因为不需要说话。
“我借你三百。”李启成说,“你摁手印,下个月等挣钱了还我。”
·
这是她出来的第三年。
宁安在网上的名字叫“宁宁”,后面备注了个少萝,第一次学会化妆,是一个跟在李启成兄弟屁股后边儿的女生帮她画的,拿劣质的化妆品,香风铺面,看起来像是砌了一层粉,脸白得发青,好在她脸嫩,看起来倒不至于太奇怪,她被涂了一层眉毛,冷不丁说:“姐姐,你睫毛好长。”
“婴儿弯。”那女生被逗笑了,道,“种的,好看不?”
“她学美甲的。”李启成乐滋滋给她介绍,“附近一个工作室的学徒,免费给她美睫。”
宁安问:“学费是多少?”
“那贵了。”女生说,“你让你爸妈掏钱让你读……说起来,你眼睛基础还挺好的,等成年了,但双眼皮窄,可以做个眼综合。”
宁安看着她,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帮厨,第二份工作是给餐厅扫地,这一次是个城中村的面馆,后厨老是蹦老鼠,有一次,一只蟑螂爬到了她的手臂上。
每天要上十个小时班,煮面、打扫卫生、收拾台面,忙得腰都直不起来,里面的顾客大多是中年男女,看到她,都喊她小姑娘。
每天晚上闲下来,帮李启成扫咸鱼淘来的二手智能机和CCD,客串客服——免费的。
大多都是个人买家,李启成给了她一张表,她压低价买,有时候因为压价太狠,被骂了祖孙三代,好在这不是她的号,一点儿感触没有。
晚上的任务是穿各种淘来的裙子,拍视频,当摇子。
她手机画质不太行,都是蹭李启成的二手美版卡贴机,用另一台手机打工,站在城市的CBD,旁若无人,开始走和摇。
宁安学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