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蝴蝶标本》河星

17、真相的帷幕

　　徐音的出现猝不及防，钟乐诚下意识后退半步，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徐音还是笑着，眼神却轻飘飘从他脸上挪开，转向张聪，“还不回家，等下妈妈又要骂你了。”

　　“噢！噢！”张聪如梦初醒，摆脱钟乐诚放在他肩上的手，噔噔噔跑上楼去。大门开关之间，难题留给楼道里两人。

　　“你……”钟乐诚从没觉得面对徐音时会这般尴尬，“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句话，吓我一跳。”

　　“是你吓到我才对，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张聪熟到以朋友相称了？”

　　钟乐诚心一沉，徐音几乎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回避，直接问道：“张聪说我们都去过他家，是真的吗？”

　　徐音却避开他的眼神，低头开门，“进来说吧？”

　　钟乐诚向里望去，洞开的房门在黄昏的阴翳中仿佛吞噬万物的黑洞，他吞咽一口，“你先进吧。”

　　他跟在徐音身后进了房间，轻轻合上门扉。徐音打开灯，跌入她向来爱坐的单人沙发里，示意钟乐诚落座，但他摇摇头，站在长沙发之后，“张聪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怎么了？”

　　“我们为什么会去张翠萍家？”

　　徐音看上去有几分疑惑，“拜访邻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对于张翠萍这种邻居可不是。”

　　徐音歪了歪头，“你对她意见很大？”

　　“因为她——”钟乐诚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无论徐音是否知情，如果他什么也不肯透露，调查完全无法取得进展。看着面露探询之色的徐音，他把话接了下去，“是个绑架犯。”

　　“怎么可能？”徐音睁大了眼睛，“虽然她的确有些……彪悍，但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些。”

　　“我有证据。”钟乐诚观察着她的表情，“我今天去了派出所，警察怀疑张翠萍绑架过流浪汉，还不止一个。”

　　徐音向前倾身，“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钟乐诚承认，“但张翠萍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我们不小心冒犯了她，谁知道她会做什么？徐音，我们搬走吧，离开这里，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住好不好？”

　　徐音只是摇头，“你也说了，警察只是怀疑，要是他们真的掌握了证据，张翠萍现在就该在派出所了。况且，我在这里工作，我不能因为你的‘怀疑’就离开这里。”

　　钟乐诚忍不住走近几步，在徐音身边坐下，抓住了她的手，“那就搬去离医院更近的地方……只要离开这里！”

　　徐音回握着他的手，安抚道：“别那么紧张，不会有事的。”

　　“你不懂！”钟乐诚喊出声来，他用尽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说出会后悔的话，可他真想问她，你知道我曾经报警指控你吗？你知道你也有嫌疑吗？你知道我已经……不敢完全信任你了吗？

　　但是钟乐诚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心中无尽疲惫。徐音注视着他，问道：“张翠萍的事情，为什么警察会告诉你？”

　　“他们希望我能知道内情，但是我什么也没发现。我一直觉得和张翠萍不熟，就算张聪说我们去过他家，我也完全想不起这件事。”

　　“人们总是会遗忘不重要的记忆。”

　　“但是我忘掉的不只是这一段，而是整个工作期间的、任何方面的记忆。”

　　“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回想起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知道什么、看到什么……或许这能帮助到调查？我的记忆可以恢复吗？比如用医疗手段？”

　　“可以。但是需要多次唤醒，并配合一定的药物。这个过程会对脑部造成一定的损伤，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或许可以采用其他手段——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

　　“转述和亲身经历还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也会有遗漏的地方。我更想自己了解自己的过去。”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的话不可靠吗？”

　　她受伤的表情让钟乐诚为之一颤，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记忆而已！”

　　“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徐音也提高了声音，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将双手按在钟乐诚肩上，“这件事就这么紧迫吗？为什么你不能等警察调查呢？”

　　钟乐诚将肩头的手摘下来，握在手里，“我不能干巴巴坐在家里，任凭张翠萍对更多人下手。哪怕我的记忆派上用场的可能性只有一成，我也要试一试。”

　　“亲爱的，如果你的记忆真的有用，比如你真的撞破了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犯罪现场之类的，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徐音似乎厌倦了与他讨论下去，她抽出一只手按了按眉心，试图结束掉这个话题，“我们别在这件事上继续兜圈子了好吗？”

　　“行，不过我要去恢复记忆，这件事没得商量。”

　　徐音瞪他良久，不赞同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体，但她还是妥协了，“……你明天来医院找我吧。”

　　钟乐诚没有应声，徐音以眼神询问，钟乐诚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想找其他医生治疗。”

　　“为什么？”徐音没给钟乐诚回答的时间，“你不信任我？”

　　“怎么可能！”钟乐诚反驳，“我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你在和我说张翠萍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牵扯进来了。”徐音并没有配合他的谎言，“到底是因为什么？”

　　钟乐诚张了张嘴。他清楚，现在就是面临抉择的时刻——到底要不要说出电话和她的嫌疑？

　　徐音见他有所挣扎，神情逐渐冷却下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防备？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不能对我说？”

　　“是你先隐瞒了秘密！”

　　“什么叫‘我隐瞒了秘密’？”徐音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无助、困惑的神情，“那你说啊，我隐瞒了什么？”

　　徐音声音颤抖，此刻的她几乎称得上脆弱，钟乐诚也几乎要质疑自己对她的苛刻。看看他的执著让他们得到了什么？争执、猜忌与伤害，这真的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钟乐诚的手颤抖着，他已被自己逼到悬崖边缘，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他必须赌，只能赌，用他们的爱为筹码，赌她从未展示的过往中并不藏着他人所说的黑暗秘密。

　　“三个月前，我打过一通报警电话，而且提到了你。你知道这件事吗？”

　　“提到了我？”

　　“我说你跟踪我，甚至……说你杀人，我似乎还掌握了一些证据。”

　　“后来呢？”

　　“五分钟后，我打出第二通电话，抹消了你的嫌疑。”

　　“为什么？”

　　“我觉得应该由你来告诉我。”钟乐诚说。他向徐音倾身，一手撑着靠背，将她围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他们的距离是如此近，近到钟乐诚以为他们就像以往那般亲密。

　　三个月——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和徐音已经足够亲密无间，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其实远远不够。钟乐诚直直望向她的眼睛，问道：“如果你知道真相，拜托你，全部告诉我。”

　　徐音哼笑一声，“你不是觉得我的话没有可信度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钟乐诚说，“你知道多少，又记得多少？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徐音摇了摇头，用手背轻抚近在咫尺的爱人的面颊，低语道：“小乐，何必要执着于过去？你所谓的真相就那么重要吗？”

　　“记忆组成了我，还有我们的关系。我想及时填平记忆的缺口，而不是让它越来越大。我不想看到我们的关系像我的父母一样……变得无可挽回。”

　　徐音的手顿住了，“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到那种地步吗？”

　　钟乐诚直起身，作出了决定。“你等我一下。”他走进卧室，翻找出那个含义深刻的、小小的盒子，带到正低头看着手机的徐音面前。

　　“我一直准备着向你求婚。我以为我们的关系那么完美，你给予了我耐心、尊重和爱，我也愿意将我的一切和你分享。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似乎把一切想象的太过美好。徐音，告诉我，报警电话的事情、我们去过张翠萍家的事情，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到底藏着什么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秘密？”

　　徐音看到这个小盒子时放下了手机，即使钟乐诚说话时，她的眼神也一直没有从盒子上挪开，钟乐诚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但她的确回应了——那些失落或是受伤的情绪迅速从她身上褪去，徐音脸上的笑容扩散开，直到演变成疯狂的大笑。她笑得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站起来，只能撑着头，坐在沙发里与面前困惑不解的男友对视。

　　“没想到你会这么爱我，我亲爱的、天真的小乐。”她终于停止了笑，像是演一幕戏剧般站起身来，走着轻巧的步子款款来到钟乐诚身侧，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颚，手劲之大让钟乐诚忍不住轻抽口气，“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跟我来吧。”

　　她向着大门走去，钟乐诚警惕地跟在她身后，徐音身上有种东西变了，但他说不出是什么。徐音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想要拧动却又停下，向旁边移动一步，“惊喜应该由你自己揭晓。”

　　钟乐诚走上前，缓缓拧下把手，声控灯随着大门的打开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照出的，是张翠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