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爱神正酣畅》砂羽

12、灯塔

　　十月的欧洲已经入秋，周中连着下了两天的绵绵小雨，星期三的时候总算放晴。贝娅走出教学楼的时候，不经意被午时的阳光晃了一下眼，默默后悔早晨出门时忘了带上墨镜。她刚刚结束和导师的谈话，约了朋友一起去食堂用餐，今天的菜谱是炸小羊排和土豆沙拉，还有她最喜欢的覆盆子奶酪蛋糕，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美味。好友莉泽洛特上午没课，便先一步去占座，等贝娅也端着托盘坐下，抬眼便瞧见对面齐耳短发的高挑美女正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
　　“去找施瓦茨贝格老师了？”莉泽洛特一下看穿了好友迟来的真相，托着下巴问道，“是毕业的事吧。她怎么说？”
　　贝娅嘴里嚼着肉块，含糊地应了一声，把食物咽下去之后才开口回答：“她劝我再多留一年，或者至少半年。”
　　“我就说，她不会轻易答应的。”莉泽洛特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也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餐盘上，“但她说得对，你何必这么急？要是你真走了，到时候我在学校里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找不到。”
　　贝娅失笑：“哪儿有那么夸张。”
　　莉泽洛特则不置可否。她们两个交情匪浅，从十五岁进入天才班的时候就是同学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称得上是无话不谈。贝娅从学期初的时候做起提早毕业的打算，莉泽洛特自然知情，并且和身边所有的相关人士一样，她对此也不怎么赞同，尽管她同时也深信不疑的一点是，如果贝娅当真铁了心要去做一件事，那她一定可以做到，并且能够做得很好。别看这姑娘平时看上去一副平平淡淡不争不抢的模样，而一旦下定决心想要做些什么，行动力就会立刻高得吓人。这不，眼下学期刚开始不到一个月，竟然就已经飞快搞出了完整的大纲，呈给导师商量毕业论文的事了，更别提音乐会的选曲和密密麻麻塞满的必修课表，谁看了不赞叹一声精力怪——哦对，练琴之余，她甚至还能抽出时间看男朋友的足球比赛，至今为止一场不落，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位忠实的蓝鹰球迷。
　　说起这个男朋友……莉泽洛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踢足球的意大利人”这种简直BUFF叠满的人设听上去就不怎么靠谱，谈着玩玩也就罢了，但竟然都到了让贝娅为他考虑毕业和工作的程度，实在不怪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一致满心担忧地劝她三思，唯恐单纯的小姑娘恋爱脑上头遭男人欺骗感情。要是真的在乎，就让他多等两年又如何——别是那个男的撺掇她吧！
　　莉泽洛特的心思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贝娅一看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说过了，这件事和亚历桑德罗没关系……好吧，至少不完全是因为他。”贝娅无奈地开口，把刚才在导师面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我之前就有过想法，当然也好好考虑过了。爸爸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太好，我早点独立起来，多少能让他少操点心。”
　　“我看阿德勒韦格老师才不会嫌操心。”
　　“我知道……我知道。”
　　贝娅垂下眼，拿勺子舀下一口蛋糕，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盯着盘子微微出神。她的父亲很爱她，她当然知道这一点。那年他辞掉工作，带着刚满六岁的女儿回奥地利，独自一人拉扯她长大，更是为了她的教育费尽心思。而等她在圈子里稍稍有些名气之后，也是阿德勒韦格先生出面推拒了绝大部分的商业演出，替她给锲而不舍发来邮件的唱片公司回信，让女儿能够专心享受纯粹的校园生活。她的父亲为自己付出了大半辈子的人生，为此选择留在学校里教书，鲜少再有机会作为音乐家登上舞台。她不会去质疑父亲的决定是否心有后悔，但她想让父亲知道自己长大了，他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食堂侧门外是一块空地，四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榆树，午饭后到下午上课前的这段时间，时常有学生聚集在这里乘凉聊天，或是席地摆摊，贩卖一些手工小玩意儿，偶尔甚至能看见传教和为政党拉票的公开演说。贝娅和莉泽洛特结伴从人群中穿过，正说着下节课的练习曲，忽地便见旁边递过来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贝娅下意识地接过，往上浏览一眼，发现是一份派对邀请函。
　　“贝娅？”发传单的男孩显然认识她，微微一愣，又立马热情地迎上来，“是你啊，来得正好。周末我们打算在安娜家开音乐派对，一起来玩吧。”
　　“安娜”是学校附近一家酒馆的名字，装潢精美、环境清幽、价格也不是很贵，非常受大学生的欢迎。贝娅以前和朋友去过几次，他们家的牛肉煎饼和黑啤都非常美味，和大家一起玩玩音乐也很高兴——不过这个周末恐怕是不行了。
　　“抱歉，马克，我周末要去热那亚……和男朋友约好了。”
　　贝娅抿抿嘴唇，有点害羞地一笑，然后把手里的传单交还回去。旁边的男孩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接过那张纸，看着贝娅与莉泽洛特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才僵硬地转过头，冲着身边一起发传单的同学吃惊地大张起嘴巴：“男朋友？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
　　而前面的两个女生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只听莉泽洛特充满同情地叹了口气。“真可怜。”她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本来很看好你们两个的。”
　　贝娅抬起胳膊捶了她一下，正要开口，突然瞥见手表上显示的时间，顿时无暇再理会这个话题。“天哪，怎么已经这个时间了，我得快点去把明天要交的东西做完。”她一把抓住身旁的好友，没等她答话，就急匆匆地拉着人往教学楼跑步前进，一边跑一边还在嘀咕，“今天晚上有世界杯预选赛，对手是谁来着……”
　　“……”莉泽洛特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再搭理她了。

　　一起去热那亚看今年的哥伦布庆典，的确是贝娅和内斯塔暑假时就约好的事。算算时间，自从他们在萨尔茨堡短暂地吃过一顿饭之后，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罗马和维也纳其实离得不远，前者是意大利首都，后者则是欧洲中部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无论飞机还是火车都往来便利。然而他们都实在太忙，贝娅的课程表满满当当，休息日也得抽出时间练琴。萨尔茨堡音乐节上的惊艳亮相后，这位年轻一代最受瞩目的小提琴家总算接下了德意志留声机公司的签约邀请，以她最初成名的那一首《卡门幻想曲》为基础，录制萨拉萨蒂为主题的专辑唱片，是以这几个月来除了学业，还得分出精力来办这件事。内斯塔不比她清闲多少，他靠自己出色的表现证明了实力，已经在这个赛季坐稳了主力位置，俱乐部的比赛几乎场场首发，时不时还有国家队的征召。可怜的小情侣没机会见面，只好每天雷打不动地煲电话粥，还好两地之间没有时差，午休和晚上睡前的空闲时间都能对得上。
　　总而言之，对于这次难得的约会，两个人都期待已久。热那亚的哥伦布纪念日在每年的十月十二号，今年是个星期六。恰逢周末，贝娅不用上课，不过内斯塔当天有和佛罗伦萨的客场比赛。贝娅本来不想让男朋友折腾，打算干脆直接改去佛罗伦萨见面，反正庆典年年都有，她去年还参加过一次。只不过她刚开了口，就被内斯塔迅速驳回：“不行，我们都说好了。”
　　“那多累人，你刚刚比完赛，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有什么的？总不会比在山上负重跑更累。”内斯塔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夏歇期经历过的魔鬼训练，不过马上又变成了女朋友软绵绵的脸蛋，一想到马上就能当面亲亲抱抱，语气越发轻快起来，“放心吧，亲爱的，如果是为了见你，让我跑几百公里也愿意。”
　　“……随便你啦。”贝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卡壳一下，过了两秒才嘟囔着回应。真是受不了，她早知道意大利人擅长甜言蜜语，内斯塔在这方面称不上佼佼者，但真开起口来也毫不含糊，至少对付她这种单纯小姑娘绰绰有余。偏偏她还真的就吃这一套，明明脸皮薄到稍微一逗就禁不住脸红，急了说不准还要打人，但心里面早都乐开了花，幸福得咕嘟咕嘟冒泡，恨不得听他再多说几句。

　　佛罗伦萨和热那亚之间距离两百多公里，内斯塔当然不可能真的一路跑过去，比赛结束后，他找人借了车，花两个半小时从弗兰基球场开到了热那亚市中心。顺便一提，借车的对象是内斯塔之前在欧洲杯时熟悉起来的队友，目前效力于紫百合的门将托尔多，后者得知他的目的是去和女朋友约会，二话不说地贡献出了自己最拉风的豪车，虽然最后被内斯塔以太过显眼会引来狗仔为由婉拒，换成了另外一辆稍微低调一点的黑色轿车。晚上七点四十，内斯塔把车开进了酒店的停车场，迈出电梯，大堂敞亮的灯光闯入视线，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来来往往提着行李的客人中间一眼捕捉到目标：披散着金发的女孩站在靠近门口的墙边，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端详地上瓷砖的花纹。他三两步上前，从背后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赶在对方发出声音前贴上嘴唇，破坏了女朋友刚刚才在房间里补过的口红。
　　“你漂亮极了，宝贝。”内斯塔轻松制服住贝娅不满抗议的小动作，注意到女朋友明显专门打扮过的妆容和穿着，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我们今天很搭啊，真是心有灵犀。”
　　贝娅靠在男朋友很有安全感的胸前享受了一会儿好闻的体香，听见他这句，也跟着闷笑了两声，拉开些距离打算仔细看看究竟哪里“心有灵犀”，然而下一秒，她脸上甜蜜的微笑一僵，本来想说出口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里。罗马人的脸庞英俊依旧，肤色比上次见面时晒黑了一些，但反倒更显出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与尚未褪去的少年的稚气完美融合。很显然，为了约会而刻意在衣着上花了心思的不止贝娅一个。最近天气转凉，内斯塔穿了一件薄长袖，眼下在室内挽上去一截，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优美又不夸张；少系了一颗纽扣的领口上挂着摘下来的墨镜，胸肌的轮廓若隐若现，再平添一分性感——如果它不是一件蓝白渐变配色的方格衬衫就更好了。
　　所以，他们很搭……吗？贝娅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浅蓝色短款露肩上衣和高腰阔腿裤，发现颜色上来说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搭了，但没完全搭。内斯塔还在等着回答，双手虚虚搂在她腰上，笑眯眯的眼神看过来，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待夸夸的大狗，被怀里的女孩环上脖子轻轻一拽，就乖巧地俯身弯腰，最后满意地得到一个温软的吻。
　　“你也……”贝娅踮着脚，抿了一下已经蹭掉许多口红的嘴唇，努力让视线集中在男朋友的脖子以上，才下定决心，语气坚决地开口，“……你今天也很帅！”
　　往好了想，至少内斯塔没有穿黑色冲锋衣。她爸爸的衣橱里就挂满了同一款式的黑色冲锋衣。

　　接近晚上八点，外面已经彻底天黑了，但整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毕竟那位伟大航海家的诞辰纪念日发展到今天，已经变成了意义丰富的狂欢节庆。贝娅和内斯塔没有选择去市中心凑热闹，那里人太多，对于如今炙手可热的拉齐奥新星而言实在不太方便，万一被狗仔拍到了照片指不定会怎么编排，还会给贝娅带去麻烦。好在在两个人心里，比起庆典本身，还是彼此在一起更加重要。贝娅早先便打听好了一处人少清静的观景台，从酒店旁边坐缆车上山，再走五分钟就到了。两个人在路边买了一袋烤板栗，闻起来喷香，味道却不怎么样，连内斯塔都剥开两颗放进嘴里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勉强咽下去，再一张嘴就开始叭叭地骂那家摊主坑骗游客，话一上头就停不下来，直到手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顺势回头，看见微微气喘的贝娅面带谴责地瞪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走得太快，把小女朋友落在了后面。
　　“咳……抱歉，贝娅，走累了吗？要喝水吗？”内斯塔瞬间把什么难吃的板栗无良的商家都放到一边，殷勤地凑上去嘘寒问暖。他们的目的地在半山腰，五分钟的路程里全是台阶和上坡，毕竟热那亚本来就是依托港口和环绕的山地建立起来的城市。内斯塔当然不觉得有什么，这点运动量还不到职业运动员平时体能训练的十分之一，而且罗马本来也不是什么平坦的地方，“七丘之城”的市区里也到处是上上下下的小路。而贝娅倒是在维也纳生活得久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太适应。
　　贝娅不知道内斯塔一瞬间想到了多远。她停下来喝了两口水，正想说继续走，伸过去拉手的动作却一空，只见面前高大的身子一矮，下一秒变成了一个宽阔的后背。而她的男朋友本人正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兴奋，跃跃欲试地喊她：“来吧，上来，我背你。”
　　……她、她倒也没有那么累！贝娅欲言又止地低头，庆幸现在是晚上，内斯塔那件格子衬衫稍微不那么显眼，否则恐怕如此浪漫的气氛都要因为它的存在而大打折扣。她往两边看了看，附近确实没有别人，于是慢吞吞地俯身，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带着一点点小期待地趴了上去。她抿了一下嘴唇，刚要开口，底下蹲着的人忽然起身，眼前的视野跟着一下子抬高。
　　“亚历桑德罗！”贝娅不稳地一晃，下意识抱紧了内斯塔的脖子，身子更是完全压了上去。初秋的衣物不算厚实，挡不住年轻人略高的体温。她的脸颊还在因为刚才那段上坡路而稍稍发热，贴在内斯塔脖间裸露的皮肤上，几乎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内斯塔笑了两声，托在贝娅大腿上的两只手不老实地捏了一下，成功换来又一下恼羞成怒的喊声，以及相当口是心非的更加贴紧过来的动作。
　　他愉快地迈开腿往前走：“在呢，亲爱的，喊你男朋友做什么？”
　　“没什么。”贝娅饶有兴趣地在面前那颗黑色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把那头柔软的卷发弄乱，觉得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就是觉得，嗯……我男朋友好厉害。”
　　就像内斯塔已经越来越摸清了贝娅的小脾气，反过来，贝娅也拿捏上了哄男朋友的窍门。夸夸一出，果然听内斯塔得意地哼哼起来，像是为了证明这点，还非常心机地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弯，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蜿蜒的小路被留在背后，浩瀚的星空自山丘的棱角边显露，而在那之下，古老的港口人声涌动，一艘邮轮停在静默的海上，明亮的灯光与岸上相连，组成一条金黄的襟带，好似人造的地上银河。不远处，一座笔直的灯塔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
　　贝娅抬起头，浅绿的眼底映出璀璨的光点，照在内斯塔的侧脸上，近在咫尺的轮廓都仿佛变得模糊。于是她又垂下眼，整个人往他身上蹭了蹭，小声说了句什么，但一阵风不合时宜地吹过，内斯塔没听清。他偏头询问，得来一个印在太阳穴上的亲吻，还带着刚刚喝下去的柠檬气泡水的味道。娇小的女孩趴在他背上，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猫。
　　“我说——好想这条路再长一点，一直走不完。”
　　内斯塔在平台的边缘停下，也跟着看向前方，遥望这一片震撼人心的美景。
　　“那可不行。”他带着笑意答道，故意使坏地把手往后挪了挪，比刚才更加过分地拍了一下女朋友的屁股，“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海鲜自助呢。”
　　贝娅气得想笑，也更加用力地揉起了他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马保罗在下一章
把段评打开了，刚知道原来还要专门开，而且明明是只有app上才能显示的功能为什么却需要在网页端打开，令人迷惑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