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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旧事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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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永福楼离开的沈威,生生是被气得生了一场病,三四日才见好。
原本小厮照着他的吩咐去打探了消息,确实有所收获,但见他病着,也不敢说,一直拖瞒到了今日,见沈威身体大好,这才敢上前汇报。
“小人那日拖着永福楼的跑堂小二喝了好几盏酒,又使了三两银子,才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
“元宵过后,太师保就买下了永福楼,并未声张,也交代了一众人等不可随意说嘴,因而没什么人知道。”
沈威蹙起眉,神情并不好看,这几日他总是这副神色,时不时就发起气来,下人们诚惶诚恐,都不敢往他跟前凑,生怕惹恼大人。
“买下永福楼?”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不可置信地追问。因着他阴郁的脸色,小厮有些害怕,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颤抖着小声应了个是。
随后又怕沈威没听清,大着胆子稍微扬起点声,磕磕绊绊补充道:“确……确实是买下了永福楼,听闻太师保并未议价,满……满口就同意了。”
永福楼是昌南最大的酒楼,坐落于长安街繁华地段,常年都是宾客盈门,若是遇上年节,更是一位难求,得早早预订,还得是托了熟人才行。
买下它,简直闻所未闻,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那人偏偏是凡尘泥,是金玉阁的幕后老板,是送给长公主一整个华丽府邸的人。
挥金如土,是沈威继口齿和年纪外,第三个想到自己比不过他的地方。
但这点也恰好给凡尘泥的巧言令色和坑蒙哄骗提供了依据,商贾俗气,难怪他坏毛病这样多。
“接着说。”沈威收回思绪,吩咐小厮继续讲下去。
小厮从自家主子一系列变幻莫测的神色中也多多少少摸索出一些门道来,结合此前的种种,他再次开口时,“太师保”直接变成凡尘泥的名字。
“凡尘泥买下永福楼后,命人封了顶楼原本的所有天字号包房,动工整改。那小二说顶楼如今所有的包房都打通了,重新装修成了一整个大包房,极尽奢华。还重新命名了,叫……”
沈威不懂凡尘泥这一番操作的目的,只当他是作风浮夸,贪图享受,但小厮卡壳了,一时没能说出那大包房的名称时,他反倒是来了点兴趣。
凡尘泥这样一个俗气卑劣之人,能想出什么好名称。
沈威抬眼看向小厮,有催促之意,小厮本就紧张,一下子更是慌乱得不知所措,“叫……叫……”
支支吾吾好一阵,他吓得快哭出来时,总算是想起来了,立马喊了出来,声音都夹杂着一股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
“叫舒云阁!”
“舒云?”沈威轻声重复,小厮默默点头应和。
“倒还算是个好名称,想必不是他亲自想出来的吧。”沈威琢磨了一阵,没觉得有异,刚要让小厮继续说,忽然想起那日他同凡尘泥去过的那个包房,为福字号。
福,舒云,相差甚远。
小厮见沈威好像对这个感兴趣,当即主动补充道:“除了顶楼那件特殊的包房,其余的从上到下,依次为‘福寿安康’。”
更不对了。
透露着一丝怪异,为何偏偏顶楼不同?难不成真是凡尘泥想要区别于旁人,俗气至极?
小厮几乎原话照搬永福楼小二的话:“舒云阁四面通透,窗户都是特制的,从里头看外头一清二楚,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就跟那些华贵画舫上的小窗一般别致。”
“南面的窗户能将整条长安街一览无余,夜晚华灯具明时,尤为壮观;东面的窗户远眺皇城,巍峨壮阔;北面正对着护城河,波澜激阔;西面是密密麻麻的城镇,能看着夕阳染红房舍,然后一点点从昌南消失。”
那小二想必是去过舒云阁,并且大为震撼,单凭一番话就说得叫人身临其境。
“哼”,沈威很是不屑,“他倒是会享乐。”
“舒云阁。污了这个名字,该叫浮夸阁才是。昌南若是人人都学他,挥金如土,贪图享乐,云庆的江山就要完了。”
小厮不敢搭腔,只默默听着自家大人对凡尘泥痛斥怒贬。
“一个用饭的地方,也要这般大费周章修建装饰,当真是俗气至极,浮夸至——”
话音突落,周遭陷入诡异般的沉默。小厮偷偷拿眼往前望去,瞥见沈威怔愣住,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却带着一股不甘和心酸。
一个用饭的地方,用饭,沈威先是想到了那日凡尘泥的一句话。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接殿下过来用饭了,沈大人请自便。”
殿下,官凤仪。
答案呼之欲出。
沈威随即想到了御花园的那个由清风亭改名为悦云亭的风景极佳的亭子。
悦云亭,意为愉悦云和。
舒云阁,意为让云和舒适。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了呢?沈威想不明白,一个被家族除名的庶子,凭什么能屡次得贵人相助。
先是文丞相,后是云和长公主,凡尘泥低微卑贱,他何得何能伴她左右!?
不能再放任事态这般发展了,是时候进宫面圣了。
小厮感受到再次凝固,且比方才任何时候都要骇人的氛围,自救般开了口,想揭过这个话题,缓和缓和大人的情绪。
“小人还有一事要报,兴许于大人,于……六皇子,有用。”
沈威闻言确实很快将注意力转移过来,语气微扬,“快说”。
“小人的妹妹在妇和堂做杂事丫鬟,前几日回家同小人说了件事,也是那日长公主殿下特地出宫的缘由。”
“听闻慎王侧妃身体不适前往妇和堂看诊,慎王殿下亲自陪同前去,侧妃入内看诊时,慎王殿下就在堂外候着,引了不少人前去围观,大家都说这位侧妃很是得宠,慎王殿下是个难得的好夫君。”
这些话并不像是什么于沈家有利好消息,沈威蹙着眉,神色不愉,耐着性子等转折。
好在下一句就是。
“后来却不知怎地吵了起来,有人当众斥骂慎王殿下,说他行事不端,品行低劣,欺辱民女。”
果真是件好事!
沈威正愁找不到官建安的错处呢,如今立储的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凡家势大,从来只有他们找别人的事,别人却不敢挑他们的错。
当众闹起来,云和又知晓了,怕是很难善了。
他连忙追问小厮,“后来呢?怎么样了?你妹妹可有说到底是何事?”
事关皇室王爷,按理说若是真有什么,早该满都城都传遍了,即使没什么,也该有些传闻八卦才是,沈威虽在病中,却也不是不闻窗外事,一点消息都没听说,不应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绝对有料。
见沈威追问,小厮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事发当日,是有些消息传出来,我妹妹当晚同我说完,隔日便被勒令不许泄露只言半语。”
“是长公主殿下救下的那个宋家小姐的事。”
“宋小姐如今是妇和堂药房的管事,那日她恰好出门采买,回来时看到人群聚集,她以为医馆发生了什么冲突,当即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查看。”
“她不认得、也从未见过慎王,看无事发生,她也没想着继续凑热闹,转身出来,打算回医馆安置采买的药材和用品,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慎王同身边的侍卫说话,宋小姐当时便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有在场的人说她眼泪断线般地往下流,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身旁的人不明所以,只是轻言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需不需要就医。”
“她一个字也没回答,看起来很是无助可怜,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丢下东西,直奔着慎王殿下而去,尖叫、怒骂、缠打,连侍卫都没反应过来,慎王当众被她挠破了脸。”
“但很快更多的侍卫围过来,宋家小姐被扭着双臂跪在一旁,所有人都以为她完了,当街打骂王爷,不死也得脱层皮。”
“后来就在附近的凡尘泥闻言赶了过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慎王放了人,事情忽然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就是长公主殿下出宫,消息被全面封锁。”
这样离奇的事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宋妙妙不过是一个弃女,贵妃没有追究,凡家没有闹事,怎么可能?
虽说有官凤仪护着她,但事发之时长公主并不在场,凡尘泥同凡家势不两立,如何能稳住慎王,稳住遍布昌南的巡防营,这事很蹊跷,必有内情。
“小人……小人有个猜测。”
小厮跟了沈威许多年,算是府上的老人了,在沈威面前看着谨小慎微,实则早已是有头有脸的亲信之人,他深知这事对于沈家的重要性,事发时便使了不少银子,还真挖到了些消息。
“我找到了宋小姐出事时伺候过的一个女使,听说当时凌辱她的不止一人,而是两个,只是被前头的章子立打得面目全非,后头的人她没看见,只听得声音,难以辨认,后来也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长公主这才作罢。”
言至此处,沈威将事情串了起来,说出结论。
“宋妙妙当众斥骂慎王欺辱民女,又是听见他声音后才发作的,说明——”
“慎王官建安便是七夕节在游船上凌辱宋妙妙的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