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求娶 ...
-
云朝末年,乱世伊始。
帝王昏聩,奸佞当朝,致使民不聊生,诸王侯纷纷起兵。
异姓王祁王自西南境起兵,途经琼海,一路攻城略地直击京师。
九和时节,祁王领军攻克金陵。
千陵侯谢陵顺利来到金陵行宫时,祁王郁怀刚扣下被皇帝匆忙赶来议和的新太子。
“大王,千陵侯到了。”立在阶下的赵素扫了眼殿中众人,她一袭白衫,气质孤冷,恍若谪仙,看向除祁王之外的人时更是没了温度。
祁王唇角一勾,朗声道:“快请千陵侯入殿,不可怠慢了远客。”他看了眼下面神色冷淡的一名青年,微微笑了笑:“也是缘分,徐少将军与千陵侯也未谋过面吧?”
谢陵还未进来就闻得这位霸主如此虚伪的话,垂眸轻轻笑了一声。
内侍引着他进到大殿,两侧数位官员皆是祁王手下能人,尤其那名白衣女子,赵素。
郁怀不动声色打量着走进来的青年。
千陵侯谢陵,年二十,早两年便借着外祖家势力四处行商,而今富甲一方,凡江南境内的生意没有能避过他的。
行军打仗,是万万离不得银两的。郁怀暗自思忖,不知自己如何竟得了千陵侯青睐,示好的书信尚未送达誉城,这位年轻的侯爷便不请自来了。
谢陵一身青袍,发顶银冠玉坠,腰间银带系着美玉香包。他不甚庄重地拱了拱手,腰还没弯下去就顾自结束了潦草的行礼:“参见祁王殿下。”
无视掉侧前方投来的注视,谢陵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身旁始终面色冷硬的白衣青年脸上,一双桃花眼含着点笑,语气略显轻佻:“不知这位是?”
郁怀同赵素短暂对视一眼,心道千陵侯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论男女,偏爱美人皮相,只是从不流连烟花之地,侯府中更是一个侍妾都没有。
说他风流多情,却有洁身自好的习性,实在稀奇。
眼见王上神思飞远,赵素只好代其回道:“侯爷,这位是南境军徐立将军之子,徐凛少将军。”
谢陵唇角翘着,轻声念道:“徐、凛,看来我与少将军还真是有缘,这么快就—”
“大王,誉城崔氏两位公子求见。”
徐凛侧目,只见忽然被打断话声的千陵侯神色不悦地抬头看向祁王,分毫没有在他人领地要学会低头的觉悟。
郁怀故作未觉,不紧不慢地让把人带进来:“千陵侯来得果真匆忙。”
崔知,崔行,谢陵的两位表兄。
谢陵轻笑着,一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开了口:“我从誉城到金陵,一路游山玩水。怪我,忘了体谅二位表兄与废物一般。”
“谢陵你—”崔知闻言直接冲进来,一只手指着谢陵,有些怒不可遏。
谢陵刚要开口,左列一名文官便站了出来,嗓音温润而有力:“崔公子未免太过放肆,殿前失仪,可是大罪。”
崔知一个骨碌跪到地上伏下身子:“大王开恩,草民并无不敬之意!”
崔行不屑地瞥他一眼:“大王心胸宽广,何况我与兄长何处失仪?岑大人可莫要因为陈年旧事公报私仇啊。”
正专心看戏的郁怀眉梢一挑,然后看向被指控的岑照。
如今岑照在祁王手底下任职,赵素早知他少年时在誉城崔家读过几年书,同谢陵几人相识是理所当然,只是不知双方有何龃龉,千陵侯似乎进殿后都没正眼瞧过岑照。
“二位果真同少时一般仍旧心性恶劣。”岑照轻飘飘回击,“难不成还妄想在下能以德报怨么?”
崔知抬起头,眼中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了。
谢陵嘴角带笑,终于肯将视线落在维护自己的青年身上。
那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侧立在大殿上,未及捕捉到自己期盼的目光,谢陵便毫不在意地收回。
岑照眸光微动,方才那副舌战群儒的气势转瞬就消失无踪,仿若还染上一层落寞。
谢陵略侧过身,垂眸看着跪倒在地的崔知,片刻忽然抬脚直接踩在他背上,崔知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压得一下子趴了下去,反应过来后怒骂着要爬起来,背脊发力想将谢陵掀倒。
一旁崔行故作惊慌往旁边躲了躲,惺惺作态道:“大王,千陵侯如此无礼,必然冲撞了大王,草民代表弟请罪。”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代我请罪?”谢陵脚下用力制住崔知,断绝了崔知反攻的企图。
他一只手抚着腰间玉佩,语气温柔:“崔大公子,君子六艺,本侯可没落下。”言下之意,莫要白费力气。
满堂鸦雀无声。
赵素看了岑照一眼,主动揽下恶人一角:“想是侯爷在誉城逍遥惯了,这里是金陵,您的家事我等不便干扰,只是朝堂之上,侯爷合该收敛些。”
凭谢陵对赵素的认知,这番话已是极为客气。
但此时的谢陵偏不会将此人放在眼中:“朝堂?本侯不知祁王何时称帝,倒是我今日不该来了。”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忽而微妙起来。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无人不想拉拢誉城千陵侯支持自己,祁王自然也不例外。
多少双眼睛盯着誉城,今日谢陵踏入金陵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开。
大殿中,郁怀忽然轻笑了几声,打破这番暗潮汹涌的平静。
“本王大业将成之日,自然少不得千陵侯捧场,届时还要劳烦侯爷奔波一回。赵素,还不向侯爷赔礼。”
赵素冷脸应声,谢陵及时抬手制止:“不必,本侯可不是崔公子这样小气之辈。也是我糊涂了,清理门户未能选对地方—”
始终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岑照忽然面色一变,紧接着大喝一声:“阿陵小心!”
而谢陵不知怎的,竟然罕见地在这种危急关头恍了下神,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道声音唤自己的名字了。
而此刻,地上的崔知手持利刃眼见着就要刺入他腿上。
千钧一发之际,徐凛猛地出手抓过谢陵臂膀将人拖到身后,抬腿就将崔知踹开。锋利匕首脱手而出,钲一下扎进了大殿上的柱子里。
恰在此时,一道不知何时藏匿起来的身影从梁上掠下,三两步上前擒住了捂着胸口喊疼的崔知,一时间崔知的嘶吼声更大了。
众人皆被这突然冒出的黑衣男人吓了一跳,谢陵下意识笑了笑,凭本能说道:“是本侯的暗卫,诸位不必惊慌。”
话音落下,肩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谢陵呼吸微滞,仿佛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厚茧。那是一双常年握刀的手,如精铁般冷硬而有力,承载着徐凛小半生的孤独与磨砺。
谢陵有些恍惚地在回忆中沉陷了片刻,这样一双手落在不着寸缕的身上时,会牵起阵阵战栗。那时候徐凛总喜欢用拇指摩挲他的嘴唇,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无有定处。
待回过神,千陵侯含笑脱离徐凛的怀抱,指尖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腕上拂过,丝毫不为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记忆片段觉得脸热。
“徐将军好身手。”他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衣袖,说完这话就迈步朝崔知走去。
被一双桃花眼扰了心神的徐凛神色一凝,心中更是确定,这位千陵侯的的确确是他在金陵城外见过的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灰头土脸的奴隶。
谢陵的眼睛很漂亮,一眼见了就很难忘记。
只是一念之差,徐凛听了幕僚的话没去管金陵城的闲事,回过头独身过去寻找时,那个奴隶已被人高价买走……
谢陵信步走过去,出手制服崔知的夜九没敢看他,只略低着头等主子发话。
郁怀饶有兴致道:“侯爷手下人身手不错。”
赵素冷声道:“千陵侯是否太过招摇放肆了?”
岑照轻咳一声:“……也算事急从权,情有可原。”
徐凛稍稍攥了下留着余温的手,难得出声:“千陵侯身份尊贵,自是不可只身前往异国。”
“……”赵素冷冷瞪了岑照一眼,然后矛头转向徐凛,“如此说来,徐少将军的暗卫也藏在大殿中?”
徐凛面无表情看着她:“徐某没有暗卫。”
……
任他们如何交锋,谢陵是没心思管了,他知道祁王行事还算光明磊落,赵素也不是心肠恶毒之人。
再说,徐凛此行是代父试探祁王的底细,祁王亦有心拉拢南境军。只要那件事不像前世一样被捅出来,祁王与南境军应当会顺理成章地结盟。
前世……
谢陵心头百般滋味回旋,十日前那场大梦好似错觉般,夜九,岑照,徐凛……
倘若昨日抵达金陵时没有遭遇刺杀,没有见到徐凛,或许那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荒谬而悲凉的幻梦。
这些念头在谢陵脑海中草草掠过,他站在夜九身侧不远,忽然发觉夜九跟岑照和徐凛一样,都比自己高上不少。
往日都是夜九仰视自己,谢陵微微愣了下,唇畔挂着的笑尚未褪去。
“刀。”谢陵伸手,向夜九借刀。
不料刀不离身的夜九竟然有些犹豫,谢陵心道本侯还没质问你私自跟踪的事,你倒先使性子不肯让我用你的武器了。
夜九一只手紧攥崔知的脖子将人按趴在地上,自己单膝跪下,另一只手举起一柄银匕首。
谢陵垂眼看了看自己掌心快要淡去的刀痕,竭力压着脾性,故作轻松:“你将短刀毁了?”
夜九一动不动,沉声道:“是。”
他答得干脆,谢陵被他一噎,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很不痛快地甩夜九一巴掌,即便在场诸多外人,千陵侯不是会顾念他人脸面的好性子。
谢陵气息沉了几分,最后却将此事轻轻放下,伸手拿过银匕首。
夜九这才收回手,强硬地掰着崔知的右手臂压到地面上。
无需言语,夜九知道谢陵想做什么。
“大表兄,我曾说过,只要你们不越界,我可以勉强给你们留条生路。”谢陵慢慢拔出匕首,语气轻到显出几分柔和,一旁低着头脸色苍白的崔行不自觉抖了起来。
谢陵蹲下身,手上把玩着匕首:“可惜你们实在不懂惜命。”话音未落,利刃自崔知的手掌穿过,紧接着便响起了崔知掺杂着恐惧的哀嚎。
谢陵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又在崔知衣服上擦去了血迹,随手还给夜九。
他站起身,一脸无辜地面向祁王:“脑子一热就想刺杀本侯的酒囊饭袋,想来王爷也瞧不上。”
瞧了一出好戏,郁怀觉得这才对劲,能越过舅兄吞掉外祖家的产业,岂会是传闻中只善风月的富贵闲人。
他对崔知崔行兄弟俩的惨状视若无睹,反是赞叹道:“刺杀公侯可是死罪,侯爷雅量。”
谢陵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只心头猛然跳出一个恶心人的恶劣主意:“谢某有个请求尚未告知王爷,故而不便沾血。”
郁怀见他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几分轻慢,几分肆意,心头忽然猛地一跳,直觉对方后面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词句。
他面上兴致盎然道:“千陵侯富可敌国,不知何事能难住侯爷?”
果不其然,谢陵勾起唇角,慢悠悠道:“世人皆知,谢某不好女色。”
郁怀:“?”难道一直传的不是千陵侯好美色吗?敢情是只好男的美色……
还剩几口气的崔知惨叫声忽然变大,吵闹得很。
谢陵料到了夜九的反应,仍旧继续说道:“方才岑照大人为在下辩护在前—”
徐凛抬眸盯紧了谢陵的脸。
谢陵分毫不受干扰:“徐凛将军护我在后—”
岑照猛侧过身,锐利的视线与徐凛对上。
“—听闻二位皆未曾婚配,臣想向大王讨一道旨意。”
满室寂静,郁怀的重点自然是落在了这两个称呼上,虽然谢陵话中包含的意思也很让人抓耳挠腮。
“谢侯请讲,本王愿闻其详。”
在场人多面面相觑,而事件中心的岑照却隐隐目含期盼,连徐凛听了后两句都心神一晃,唯独跪在地上的夜九拳头攥出了血。
众人各怀心思,挑起一切的谢陵幽幽道:“谢某想聘二位公子入我侯府,皆尊…正室之位。”
岑照:“……”
徐凛:“……”
“……”郁怀觉得,这位千陵侯约莫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