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看镜头！》慢猫

3、第 3 章

　　13.
　　但“大腿”要出门拜访，我便也跟着他一路到了郊外别墅区。
　　上回他在酒桌上揍的那人姓黄，合作是不消说了，黄老板还使了绊子，导致贺总这半个月处处碰壁。今天这家是行业龙头，但从不与别家合作，贺书野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管家让我们在客厅“稍等”，可一等就是一小时。看似迎客，实则逐客。
　　我多少有些惭愧，对上贺书野的目光，他气定神闲，不屑。
　　好！愧疚退散。
　　我等得快要睡过去了，突然一道闪光，贺书野脸色瞬间僵住。
　　身后“哒哒哒”脚步声响起，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他端着相机对准贺书野，贺书野猛一躲，狼狈地挡住脸。
　　小孩不高兴了：“你不让我拍！你坏！我告诉爷爷！”
　　“小朋友小朋友！”我追上去，“你这个相机好厉害呀！给我看看呗。”
　　小孩哥暂停生气，朝我炫耀他的宝贝。我不仅懂相机，因为祈霖的缘故还特懂小男孩，三言两语就给他哄得高高兴兴，要给我们拍合照。
　　我们？我转向贺总，他铁青着脸犹豫了一秒，点头。
　　“一、二——”
　　喊“三”那一下，我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世界一片炫白，他肌肉都绷紧了。
　　小孩上楼去给爷爷看他的杰作，嚷嚷着“拍到了好看的哥哥姐姐”，他爷爷被他拽了下来，仿佛刚知道我们来了一般：
　　“小贺来啦，进书房坐坐吧。”
　　回去路上贺书野已经在让秘书推进合同，他脸色好了很多。我看着即时成相的合照，啧啧感慨。
　　贺总斜眼瞟我，我会意，解释：“好奢侈，好羡慕。”
　　“这相机很贵？”
　　“相机还好，可相纸二十块钱一张。小少爷那个嚯嚯法，相纸钱加起来够买好几台相机。”
　　“你是学这个的。”贺书野若有所思。
　　我说是，但我不敢嚯嚯，一台老单反用了八年，坏了修修了坏。摄影啊、艺术啊这些，确实不是普通家境的小孩该碰的。
　　贺书野没再答话。
　　晚上回工位，我座位旁边多出了个礼袋，拆开居然是索尼相机的最新款。

　　14.
　　宋嘉嘉翘腿坐在转椅里，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听说书野哥哥根本不让你拍，完蛋了吧？”
　　我不慌不忙坐下，悄悄瞥了眼手机。
　　“才赔偿半个月工资？”我指着她给我准备的离职协议。
　　“那可不，你入职没超过半个月。”宋嘉嘉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挺会卡日子，多留一天我都能拿到整月薪资的赔偿。
　　“不过你要是好好求我，我可以考虑多留你一天。”她比划了个“一”。“但只能一天，我最烦你跟在书野哥哥身边了！”
　　可爱，又想逗她了：“哎呀说起书野吧，你都不知道，他……”
　　我吧啦吧啦，她又好奇又嫉妒，脸上五颜六色的。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把手机摆上了桌面。
　　“千万播放，二十万赞，这还只是单平台，请问——我通过考核了吗？”
　　宋嘉嘉惊掉了下巴，可任她戳烂屏幕，数据也是实打实的。
　　这条标题为“贺总不让拍，小编导在线失业”的视频发了才不到两小时，我真是低估了贺总的影响力。
　　贺总是真不让拍，所以剪进去的全是他挡镜头的画面、他的工作远景，以及他的声音：
　　“生病的样子就别拍了，惹别人担心。”
　　“这也要拍？本分而已，外面随便一个员工都比我拼。”
　　“先别拍，我得征求客户同意。”
　　“不许拍，这个角度……不好看。”
　　……
　　弹幕满天飞，评论区炸裂，都在说贺总暖心、敬业、有素质还傲娇，一时间感觉有几万人想抢我的工作。
　　宋嘉嘉瞠目结舌，我嘿嘿一笑，意满离。
　　然后来到了贺书野面前，递上了辞呈。

　　15.
　　贺书野居然也在看视频，被我撞见赶忙收了手机，又疑惑地看我。
　　我会意，解释：“老板我干不下去了。”
　　他酝酿了一会儿：“可是我觉得……你还挺适合这份工作。”
　　“可你不适合。”我回头确认门关好了，决定直说。
　　“第一天早上被人围着拍，你脸色很差，我那时以为你是耍脾气。
　　“可后来拍短剧，我发现你一直在硬撑。晚上灯一打，你一身冷汗。
　　“那次我早上去你家，你以为我在拍你，立马应激了。
　　“这些天你在努力适应，可昨天那小孩的闪光灯还是吓到你了。
　　“我看了最初你走红的那个片段。你在休息区被人拍到，他们说你‘欲’、‘病娇’，其实你松领带、擦汗、眼神迷离是因为你那时候呼吸困难对吗？”
　　贺书野怔然望着我。
　　“虽然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你没告诉书韵姐肯定有你的原因。可我觉得一定有别的公关策略，你不用勉强自己面对镜头。”
　　说完我就礼貌退场了。
　　今天也是为自己的善良流泪的一天，放着糊口的工作不要，为富豪的身心健康操碎了心。
　　门刚拧开就被身后的手“啪”一下又关上了。
　　“如果是你的镜头，我……不觉得勉强。”

　　16.
　　贺总有“镜头恐惧症”，这秘密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他小时候遭遇过绑架。
　　年幼的姐弟俩躲了起来，眼看匪徒越逼越近，他跑出来引开人，把逃跑机会留给了贺书韵。
　　他被抓住关进仓库，蒙眼的黑布条扯开，看到的就是四面八方的摄像机。匪徒折磨他、羞辱他、扒光他衣服不间断录像，隔几个小时就往贺家寄一份录像带。
　　被救回去的时候，贺妈妈看见儿子那般模样，哭得心肝俱裂，打骂贺书韵，怪她扔下弟弟。
　　贺书野强打精神，说自己没事。
　　饶是嘴硬，进家门看见监控摄像头的时候还是恶心吐了。大病一场好过来，他依旧没事人一样跟在姐姐屁股后头，大人才放心。
　　自那以后，他开始锻炼，学习各类防身术。他痛恨弱小的、无力反抗的自己。
　　每次因为镜头晕眩恶心，他都会变本加厉去练拳。
　　贺书野说这些的时候已经云淡风轻了，还说我来了以后，他的症状好多了，比练拳管用。
　　我打蛇随棍上：“那能加工资吗？”
　　贺书野：“滚蛋。”

　　17.
　　我虽然没再涨薪，但有了贺总配合，账号起量相当迅猛，贺书韵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提前转正。
　　铭森集团成立三十周年在即，投拍了一部以旗下汽车品牌为主题的定制剧。我兴高采烈拿起制作团队名单，笑容登时凝固：导演——许泽文。
　　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我往左许泽文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行吧，有何贵干。
　　“祈微，你后悔吗？”他气势汹汹。
　　瞧这话问的。“麻烦让让，开机晚宴马上开始了，我赶时间。”
　　“我给了你机会进组你不要。好，就算你丢掉了做导演的初心，你居然还能放下我？”
　　这语序我也是醉了。我学起了贺书野那套，挑眉看他，但不说话。
　　他急了：“爱慕虚荣！你瞧不上在剧组脚踏实地，不甘心做那些杂活儿是不是？你以为攀上了资本，就能一步登天？看你现在一天到晚围着个男人，镜头里拍的都是什么垃圾！”
　　苍天，他骂我攀附资本，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吧。
　　“对对对，我就是爱拍垃圾。”气不死你。
　　“祈，微。”
　　是垃圾，哦不，贺总的声音。
　　贺书野停在台阶下方，冷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许泽文立刻夹起尾巴装孙子。我当然也装孙子，跟着贺总进了酒店大堂。

　　18.
　　许泽文的一堆屁话里，有一句戳到了我痛处。那就是，我确实离做导演越来越远了。他虽说借了家里的力，但本人是有才华的，这几年也混出了头，否则铭森的剧也不会找他担纲。
　　台上的贺书野很耀眼，而这部剧的女主角明萱——近期大热流量，则美得让人目眩。
　　我离华灯如此近，心里却空茫茫的。
　　耳畔快门声“咔咔”响，提醒了我我还有活儿干，我便举起手机拍素材。
　　“喂你干嘛的！”一个满脸横肉的摄像大哥推了我一把：“挡机位了！”
　　我躬身躲开，又遭了另一个摄影师的白眼。我听见他说“拿个手机在这凑，丢人现眼。”
　　这一刻只有酸涩清晰可感。
　　贺书野现在面对镜头从容多了，回答完主持人的问题，绅士地把话筒递给了明萱。
　　“说起来我和这部戏还有个渊源，”明萱笑意盈盈看贺书野：“我和贺总，是中学同学呢。”
　　台下不知谁喊了声“青梅竹马”，场面立刻躁动起来，主持人也打趣，不想明萱突然掩唇凑到了贺书野脸颊边，台下看着简直是亲到了！
　　长枪短炮一窝蜂围上，生怕错过女明星和豪门的八卦名场面，混乱中有人踹到我的鞋跟——“哐”一声巨响，我仰面倒地。
　　尾巴骨好痛，天花板的灯好刺眼。
　　一根粗胖的手指对着我鼻子：“刚才起你就在这碍事儿，这下把我机器撞翻了，起来，赔！”
　　不想理他。
　　在我想闭眼躺会儿前，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拍开了粗手指，把我从地上搀了起来。贺书野一严肃，威慑力就噌噌往外冒：
　　“她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19.
　　真的吗，重要吗，还是根本就是背叛梦想，只剩混饭。
　　“怎么丧着张脸？”贺书野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
　　“哦，屁股疼，”我找了个理由，“昨天摔那一下，我跟你说，真的……”
　　“让你去医院检查你……”
　　“不疼了！”我立正站好。不去，每一天的工钱都是钱，我没资格聊梦想，我醒了。
　　贺书野打量了我一会儿，说：“下午去片场探班，你一起。”
　　我们到的时候正在拍摄，许泽文不断喊“卡”，一连十几条都不满意。明萱脾气上来了，冲他劈头盖脸一通抱怨。许泽文面上赔笑，就是不给过——还算有点职业操守。
　　明萱看到贺书野才瞬间换了神色。
　　我从地上捡起明萱扔掉的剧本，前后翻了翻。因为贺书野参加过策划会，还带我旁听，所以我对大体情节很熟悉。明萱卡住的地方，其实……
　　“其实是情节设置不合理。”心里的声音从嘴边溜了出来，所有人都打量我。
　　“这位小姐是？”副导演语气礼貌，眼神却不屑极了。得知我只是贺总助理，话更难听：
　　“专业的事情不是什么外行都可以插嘴的，等剧播了，您多多支持就好。”
　　“哪里不合理？”
　　贺书野和许泽文异口同声。
　　我和许泽文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看明萱。
　　明萱先看贺书野，然后笑着对我说：“按你改的试试。”
　　一遍过。
　　我握紧拳头，心里大喊“Yes”，下意识去寻贺书野，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冲上去蹦起来和他击了个掌，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贺总这么直白的笑。

　　20.
　　收工后明萱想请贺书野吃饭，他没答应。明萱说那可惜了，本来还想叫上我也一块儿聊聊剧本——贺书野突然又有空了。
　　他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在意我是吧，嘻嘻。
　　不嘻嘻。
　　我想多了。一晚上他俩都在前面有说有笑，明萱又是对他耳语又是挽他胳膊，小动作多得腻歪，他来者不拒。
　　是了，人家青梅竹马，我只是牛马。更合理的解释是，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容易惹麻烦，但带上我这个电灯泡，届时就可以说是多人聚会。
　　呵，娱乐圈的把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头疼得厉害，昨晚实在是喝多了。我用力晃了晃，试图把梦了一夜的贺书野从脑袋里晃出去，顺便回忆断片之前的事。
　　结果脑海里又浮现出梦里那些不可言说的情节……牛马，你清醒一点！
　　隐约记得……昨天贺书野最后送我到楼下的时候，问了句什么“你这是把酒当醋喝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吼了他的经典台词：
　　“滚蛋！”
　　糟了，辱骂领导。我一个弹射起床，光速赶到公司。
　　贺书野的脸色果然不妙。
　　怎么连贺书韵的脸色也不妙。
　　“你自己看。”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