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青】Till death do us part ...
-
当青空飒斗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离自己设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但是没有多犹豫他便把闹钟按掉了。
卧室里虽说开了暖气，但是当脚伸到地面上寻找拖鞋的位置的时候仍然被冰凉的地砖冻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飒斗裹上厚晨袍、戴上围巾踱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却被那冷风刺得一抖，他旋即关上窗，不由得转过头看了看床的另一边——没有动静，轻吁了一口气，他决定外出前要为床另一边正在熟睡的那位再多添一件羽绒背心。
飒斗慢慢踱到床的另一边，微微弓下腰，隔着被子推了推熟睡中的那个人。
一树，准备起床了。
没有回应。
不过还有点时间，让他再睡一会儿吧……飒斗有点挫折地叹了声，转过头走进洗漱间打开电热水器。
含着一口漱口水，飒斗抬眼，对着镜中的自己愣了一小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欲作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却又因为嘴里的液体而无法如愿，他摇了摇头，把漱口水吐进洗手盘，用沾了稍微有点热度的温水的毛巾擦干了脸，没再放任自己沉浸在那片迷思中。
打底的纯棉衬衫，羊毛背心，高领毛衣，足够厚的西式绒裤，冬天不知从何时起由让人头疼的朋友变成了严竣的敌人，飒斗一边穿衣一边感叹着，仍睡得天昏地暗的那位从前明明就是睡不了懒觉的主，却最爱在冬天以怕冷为由搂着他在被窝里耗上大半天，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把一树将要穿上的衣服塞进仍残留着余温的被窝，再度踱回床的另一边距离他第一次唤醒一树已经是好一阵子后的事情了，飒斗心里暗暗算了下时间，觉得还是有必要现在就把人叫醒。
一树，起床了，今天降温，我怕去医院的人会变多，我们早点出发吧。
没有动静。
……起来吧，去医院检查完身体之后回来还可以继续睡的。
仍然没有动静。
……一树？一树！
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慌了起来。飒斗用力地摇着眼前人的肩，棉被太厚，光线太暗，他甚至分辨不清眼前人是否还有呼吸起伏。
一树！你醒醒！一树！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梦里那人躺在他身边，体温逐渐冰冷，仍由他如何呼唤如何动作都没有回应。直至惊醒，身边的人用力地搂着他，一声一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飒斗，…………。
说的是什么？引以为豪的记忆却在惊慌间混乱了。
飒斗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他伸出手抚上深埋进枕头的一树的脸庞，带着明显连自己都能察觉的颤抖，朝他鼻下的位置探去。
只是，一张温热的手心忽地包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的手。
飒斗。
声音多多少少渗了刚睡醒的沙哑，但却比什么都有效地安抚飒斗的心。
睁开仍有点模糊的眼，一树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清飒斗的脸，他“嗖”地坐起了身子。
飒斗……你过来一点。
没有多想，飒斗依言静静地坐到了床边。
一树一把环住飒斗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下巴埋进他的肩窝，轻轻地道歉。
飒斗，对不起。飒斗……
他顿了一顿，咬字很慢很重，而且很清晰。
不是今天。
尽管他有星读之力，但到了现在也再无法承诺明天的事情。所以他只能保证，今天，他还在他的身边。
一大早被这么一吓唬心情总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冷静下来的飒斗还是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把用被窝捂热的衣服递给了一树，然后下楼准备早饭。
一树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点什么，乖乖穿好了飒斗准备好的衣服，慢慢踱进洗漱间，一边漱着漱口水一边打着已预热好的电热水器滚烫的热水，心里不得不感叹飒斗在生活中十年如一日的细心周到。
已经那么多年了，因飒斗而起的这样的那样的习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没有了青空飒斗这个人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朝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和自己说。
就是太幸福了。
太幸福，所以想到会失去，才会如此撕心裂肺地痛。
只是当一树走到楼下饭厅，看到饭桌上报纸旁放的不是咖啡而是清茶的时候，他觉得今天的幸福好像被削掉了一半。
瞄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忙着的飒斗，一树轻手轻脚地打开储物柜，决定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翻遍了所有瓶瓶罐罐，一树却翻不到自己偷偷买回来的那罐咖啡粉，就在这个时候……
一——树——桑——？请——问——您——在——找——什——么——呢——？^_^
还没回过头，入耳是那温文但同时含着寒气的敬语腔调，僵硬地回过头，入眼的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笑脸。
根据以往一贯经验得出结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树转过身，清了清嗓子。
咳，那个……飒斗啊，这柜子里放着的咖啡粉到哪里去了？
飒斗绕回饭桌前，一边放下手上的牛奶和土司，一边淡淡地解释。
我把它放到了你找不到的地方——上次医生已经提醒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喝咖啡了，而你从来不懂得节制。
被正中红心的一树垮下了肩膀，灰溜溜地回到饭桌前坐下。看了看那碧绿色的茶水，又抬头看了看饭桌对面的飒斗，一树拿起那杯温热的清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他咂舌。
没有咖啡，但是飒斗泡的茶也很好喝。
视线落在报纸上，但听到一声轻笑，一树总算是放下了心，随手往饭桌中间拿了一副眼镜戴上，进行一天的例行公事，只是——
一树，那副眼镜是我的。
饭桌另外一边的声音含着浅淡的无奈。
然后自己平常戴着的那副眼镜被递到眼前。
啊，失误失误。
一树放下报纸，一手接过飒斗递来的眼镜，另一手摘下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递给了飒斗。
飒斗笑着叹了口气，也戴上了眼镜，掏出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记事本翻看起来。
饭桌间除了偶尔的纸质翻动的声音外几乎是安静的，之所谓安静，即是宁静，又让人安心。
所以当飒斗发现除了自己外已再无纸质翻动的声音，他终于抬起头来，一树正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他问。
怎么了？
一树嘴角一勾，笑嘻嘻地道。
没什么，就看看。
飒斗苦笑。
就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一树不满。
我就爱看。
那么多年了，一树总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飒斗的感情。
飒斗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但年纪都一大把了你说还脸红这实在是太矫情了，于是他为掩饰这点小别扭摘下了眼镜，一边笑一边摇头。
你啊……越活越回去了，说什么你就爱看的，小孩子脾气。
一树仍想狡辩。
我这个叫心境年轻！
飒斗哭笑不得。
是……是……
大厅那个买了超过50年的大钟传来了整点的钟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飒斗把玻璃杯中的牛奶喝尽，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
一树应了一声，手托着腮继续看着飒斗收拾东西的背影。
厨房有一扇朝东的窗，缓缓升起的冬日阳光柔和地打进窗内，洒落在飒斗的身上，瞬间定格的画面携永于心。
什么叫现世安稳，什么叫岁月静好。
他们现在的生活不就是所有有情人一生的追求么。
一树嘿嘿地傻笑起来。
傻笑的一树在临出门前却闹起了小小的别扭——原因是飒斗把门后的折叠轮椅拿了出来。
一树的意思是不想坐轮椅，去医院的路也不是特别远，和飒斗两人慢慢走便是了。
但是飒斗仍然坚持让一树坐轮椅，毕竟一树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走太远的路，如果太疲劳还容易得病。
飒斗的出发点是为他好其实一树是完全明白的，但是他这次的态度却也意外地强硬。
飒斗气极，却仍隐忍着不发作，但也不再作声。
一树执起了飒斗的手——那不再年轻的，犹如失去了水分而枯槁的树枝一般的手，很认真地说。
我想和你一起走。
一句话里头有两个重音，“一起”和“走”，飒斗听得真切。
不过以飒斗的个性，是不会那么容易被说服的，而一树接下来的一顿死缠烂磨我们就忽略不看吧。
要知道只要是我们不知火一树真真决定要去干的，又有哪一次不成功呢？就算是固执有如青空飒斗，最终也会在他的不屈不朽中软化态度。
这次的小别扭以飒斗无奈地打电话给医生说预约推迟半个小时作结，但一树也退了一步答应如果累了便不许抵抗乖乖听他的话坐轮椅回来。
挂上电话后，飒斗佯怒地瞪了一树一眼。
走到半路累了我就不管你了。
一树难免有些得意洋洋地挽住了飒斗的手臂。
慢慢走，总会到的，这不时间还早嘛。
然后他推开了家门。
路远着呢。
见他如此飒斗就是想泼点冷水，但双腿却又自然地地跟着他一起向外迈着。
挽着飒斗的手紧了紧，一树仍然是那副得意的笑。
不有你陪着么。
飒斗似乎被一树所感染，嘴角也跟着往上翘起。
啊。
呐，飒斗。
嗯？
回来的时候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一染吧，又有几根白头发跑出来了。
也不看是谁的原因。
哈哈哈，是谁呢……
路很长。
我们一直挽手走过。
以后，也将会继续如此走下去。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青】Till death do us 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