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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困兽 ...

  •   启窗明媚落袖,抬眼满院清白

      朱门外行轿渐远,窗扇被嘭地一声合上,惊得檐上寒鸨骤离,可见这人怨气不小

      近来齐问濯因那水灾和暴乱在御前多少受了些责备,老脸挂不住,这寒霜瓢泼的天,胸里也憋着火

      谢磊是齐问濯跟前的人,本就为着筹备冬狩忙的晕头转向,还要笑脸接着无名火,心里自然不舒服。没敢在正妻面前发牢骚,昨儿个恰好抓住谢延翻墙逃出府,直接将人抓了一顿家法伺候

      “平日里毫不上心,今儿却管上来了,还真把自己当老子了。”

      似乎又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疼痛,谢延心里躁的很,忿忿踢翻了谢磊前些日子才叫人抬进院的盆栽

      管家的还在心疼地上几百两银子,转眼就见谢延明目张胆直出正门

      “公子!公子!不能走,老爷吩咐了……你们几个干嘛呢,拦人啊!”

      几个侍卫小厮面面相觑,动作扭捏,你推我攘的,俱是不敢上前。毕竟敢拦这位爷,便会被捉去比试一番武艺,最后落个惨败的下场

      谢延纵身上鞍,扬鞭催马,甩下身后一众人

      少年策马过长街,衣袍猎猎,声势张扬,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骏马奔疾不知道多久,谢延隐约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吁”的一声,马儿扬蹄,带起的风将红色的纱袖吹地掀飞。萧潇抬眼,只见刺眼的日光下,谢延笑地恣意

      “萧姑娘,巧啊……今日怎么独你一人。”萧潇不常出门,现今只见一个人却是怪了。这么想着,谢延举目望向四周

      萧潇举起提的药锭子,道:“替公子买药。”

      谢延打马跟上萧潇的步子,自顾说:“你家公子身子确实不好,难为他总喝些苦药……可偏又不爱吃些蜜饯解涩。”

      萧潇听着,却不搭他的话。正走着,眼前竟多了个做工精细的平安符

      她猛然顿住,只听身旁人说:“宜桐那边,公子之前寻人打点过了,我又差了人过去,应能少受刑罚。上次我见你在补那纹样别致的锦囊,刚好派去的人回来带了,便要了一个。”

      萧潇缓缓抬手接了过来,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应作何反应,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谢谢。”

      “顺手的事罢了……那现在,能带我去见你们公子吗?”

      入夜

      斑斓明灯迷人眼,万千荣华浸酒香。灰瓦覆雪久深积,渐渐滑落檐下,湿了乞者衣襟,可怜他只能就着大户人家门前的石灯幢取个暖

      临近皇家冬狩,本朝臣、戍边将甚至他国使者皆陆续进都。趁这机会,盛京城夜里又无宵禁,小贩摊子摆满街巷,天色已晚,街上人流仍不息,吆喝声传到高楼之上,寒风带爽,荡去几分酒气

      谢延斟满酒杯,勾唇笑道:“公子深藏不露啊,竟还是这么大个酒楼的东家。我最爱吃酒,若早说了,必定日日光顾这儿生意。”

      宋观棋抬颈饮尽盏中琼露,语气淡淡,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受了罚的人,喝酒伤身。”

      说着,将一白玉瓶子置于桌上,推至谢延面前,谢延拿起一看,竟是伤药

      “公子在,多少坛我也是要喝的。”谢延又将酒满上,斜睨过去:“可是要少喝些的怕不是我,公子还是浅酌而止,免得吃醉了。”

      宋观棋白皙的脖颈泛着潮红,艳色又蔓延上面颊,早有了三分醉意,可看着被带离的酒坛,还欲开口反驳,许长均却开了口:“仔细着手,如此体虚,别又伤到了。”

      谢延任由手中酒坛被夺走,嗤笑一声,好整以暇道:“顶着个寿星的派头,今日不与你争。可待会要是醉昏了,我可不管。”

      许长均倒满酒杯,动筷夹了小菜,气定神闲道:“我与公子是千杯不醉,不劳费心。这坛我可封了两年,今夜势必喝个痛快。”

      谢延歪头倚在窗旁,抬手随意将高束的衣领往下扯,灌了一阵冷风,痛快道:“好酒!有这等手艺,何不改行去酿酒。”

      宋观棋醉了酒,神情较往日放松许多

      他听热闹不嫌够,笑道:“东街酒坊的梨花醉便是他酿的,那酒价值千金。如今喝的这坛,千金也难求。”

      许长均附和道:“是了。旁人想买也没有,你既讨酒喝,总不能是空手来的。”

      “倒是少见有人追着要礼的……不过自然是少不了。”谢延哈哈一笑,朝窗外打个榧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无边夜色映照在结冰的江上,空寂万分

      可刹那间,一束火光冲向天幕,随着爆响炸开明焰

      朱尘连雾卷,薰燧乱星回①。琪花千树,吹落如雨

      艳色照耀天际,街上谈笑喧阗,楼上人静赏烟火默饮酒,光影斑驳映眼间

      夜已深,山叠雪厚,楼深人影重

      谢延卸下背上重量,许长均不受控一下倒在被衾里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又睡昏过去

      谢延拭去额间汗,心中无奈。说好的千杯不醉,到头来还是他一人带着两个醉酒狂徒

      端起解酒汤,谢延转身便往对楼去

      宋观棋倚坐在床,眉眼微饧,听见推门的动静,掀眼望去

      谢延也坐下,将人揽过来倚靠在肩,递汤上前

      宋观棋咽下酸甜,倦意涌上心头,还是强撑着问:“长均呢?”

      “早早睡下了,这么关心呢?”话间,谢延又递上帕子

      半晌

      擦拭过后,宋观棋垂下手,又阖了眼

      他昏睡过去,开口含糊不清:“自然……他与我,形同血亲……”

      血亲……

      “公子?”

      谢延垂眸去看,见身旁人似是睡过去了,微微皱着眉,却让人看不清情绪

      宋观棋总是将喜怒哀乐隐匿地很好,就像天生如此凉薄一般,对任何事不咸不淡

      谢延俯身端详好半晌,却见那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发白,手心渗红

      宋观棋如坠梦魇

      时而见母亲教他习字读书,时而又是血色飞溅的雪夜。而恐惧一但开始便会蔓延不止,接着是世人谩骂、囚于深宅……极端的差别仿佛要将他撕裂,折磨地每夜不得安生

      宋府被灭门了!

      “通敌叛国,乱臣贼子该死!”

      “杀了他!永绝后患!”

      他活了……苟存于世

      几载春秋,仇敌仍安然无恙,高坐龙庭,他没能为任何人报血仇

      幼时他最不喜断头台上的侩子手,因为那双手沾满洗不去的腥气,手起刀落就了结他人性命。可如今自己又算得上多清白,从向别人挥出的第一刀起,便再不时常祭奠故亲,怕脏了他们的轮回路

      “他该死!”

      “苟活的孽障罢了……”

      宋观棋冷眼旁观

      少年人受着恶语冷眼,一步一阶向着求福的山寺。岁月能消磨脾性,他已经学会沉默不语,对上世家皇族顽劣的公子少爷还能笑脸相迎

      世人只骂是个没骨头的,这等屈辱都没叫他一死了之。可一刃封喉是爽快,抬手间便能弃去滔天仇恨,堕入地府做个恶鬼都比现在快活

      但宋观棋死不得

      大仇未报,仇敌不死,任何相识的人都将深陷囹圄……

      仇恨深似海,他成了第一个被淹没窒息的人,如笼中困兽,百般挣扎

      谢延见他越发蹙紧眉,额间泛着凉,不禁忧心道:“公子?……做噩梦了?”

      无人回应……

      良久

      宋观棋浸着冷汗,喃喃呓语:“疼……”

      此梦经年,如今这疼痛却不会再让他发狂、愤怒或悲伤,他甚至午夜惊起时用回忆凌迟自己,恨不得记住母亲身上每一道伤口。庭院内尸体堆山,幼童跪坐其间哽咽不止,刺耳的很……

      他一次次举刀杀死懦弱的人,直至对这份恨麻木漠然……

      宋观棋呼吸急促起来,一时分不清身处何方,朦胧间只见有人去抚他濡湿的双鬓,声音轻柔地像片羽毛,抚着满心躁动:“没事了……”

      谢延俯身凑近欲听宋观棋梦中呓语,却仍听不真切,他轻叹一声:“今后你便是自由之身,去留随意,怎么还是这般胆战心惊的模样。我带你去北野,散散这些年的不欢愉,好不好?”

      本是自言自语,不期望着有人回答

      宋观棋却如梦中惊醒,蓦地睁眼,伸手一把攥住谢延的衣襟。却在短短几瞬间又恢复一贯的平静,沉默半刻,还有些哑:什么?”

      谢延抓住宋观棋往回缩的手,轻揉那发红的掌心:“我是说,你这日夜睡不安稳的模样叫人心疼。你若跟着我,断然不会让你再这样,我会为你杀宿敌,免得脏了你的净青衫。”

      “这算作殿下慈悲为怀,怜悯之心泛滥吗?”宋观棋任由右手被握着,抬眸看过去,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他觉得很疲惫,却再难入睡,方才心悸未散,只能倚靠着身旁人才堪堪稳住身形

      宋观棋忽然问:“殿下为何如此自信?楚靖之战后,自身怕是自顾不暇。你蛰伏多年,倒是练的一副好脾性,也是想用这模样蒙混过关?确是让人看不出半分恨意。”

      他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又陷入思绪

      功高盖主,为臣大忌。对敌坐满朝堂,能否保全性命尚不说,何况是让谢延回到北野

      楚国百姓皆言帝王昏聩,不识能臣。可谢书善要真因军功放人回去,才是真昏了头,毕竟这无异于放虎归山,自掘坟墓

      明眼人都看得出谢书善是防谢延觊觎皇位,谢延自己也明白。既收兵又削权,朝堂之上受屈颇多,本该气愤填膺,谢延却一一应了,如此耐性,演技了得

      宋观棋打量着谢延面上的风轻云淡,试图找到伪装下汹涌的恨

      二人处境相较起来并不分上下,聚在一处称的上同病相怜。可宋观棋心里却藏着羡意,因为谢延是如此自如,犹同自己掌着命运的舵,破巨浪横行

      “恨啊……怎么不恨,父皇赐我王剑、高位、兵权,却让王法束了我的手足。他是想让我与弟兄斗个你死我活,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只得站上争权的擂台。若是旁人我便不会手下留情,偏偏是谢书善,偏是往日宫中照拂我的皇兄,明惩暗罚都得受着。可如今,恨不再是我的桎梏,是助势的烈酒。龙吟剑藏锋已久,即日起便让它再露芒光。”

      谢延眸里闪烁寒光,说不出的邪气:“今日离了这繁华城,谁还能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初我既敢僭越领了镇主东宫的剑,如今别说纵马北野,龙庭我也坐得。”

      “如今狼烟四起,九州之内息战之境屈指可数,乱世枭雄这路可是难走的很。”宋观棋抬眼去看,语气淡淡

      谢延侧过身,缓缓凑近,直到抵上那冰凉的额,两人鼻尖相碰,呼吸都溶在一处

      他抓起宋观棋的手放在胸前,低声说:“天下太平皆生于刀剑之下,我自有万军为盾护身。倒是公子,让人忧心地很啊。”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间玩弄着宋观棋衣襟前一缕青丝,面上神情却认真

      “乱世兵戈起,若求保全,要么自立为王,要么辅佐良主。我担心公子被他人骗了去,与其投靠那无名无姓的奸雄,不如跟着我。公子应当明白我的心意,今后纵是身死,也会护的你周全。今日不是好时机,唐突了,但我所言不假,皆出本心。”

      宋观棋被那眼底的一片赤忱烫到,怔了半晌,掌心处传来的剧烈颤动震地人心口发麻,无端心悸生起

      “荒唐……”他侧过脸,似是担心被看清眼底慌乱,可那嗓音都犯着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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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2月2号,第58章正文完结 ——分割线 感谢观阅 欢迎对作品的建议及评价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