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杪》余晖微凉

10、蓝玫瑰

　　第二个学期一开头，除了宿舍和专业，课程的变化都挺大的。

　　“选修课重新开放了，你报的哪个呀？”

　　秋瓷对着电脑翻阅着选课，扭头问了顾织织一句。

　　“我不知道呢，想看看哲学或者心理方面。”

　　顾织织刚和余悸结束通话，从床上下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门口写生。

　　“你学平面设计的，报哲学呀？”

　　秋瓷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哦哦两声，最近是有挺多人说哲学课有意思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报那个课是为了混学分的。

　　“想试试，感觉蛮有意思的。”

　　顾织织点开手机上教师介绍那一栏，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照片上，老教授头发花白，胡子刮的干净，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像一位老绅士。

　　这不就是高考完，送她书签的那位爷爷吗？

　　还挺巧的...

　　没想到自己想报的课就是那位爷爷教的。

　　等顾织织坐在图书馆旁的玉兰树下，拿着小本子比比画画的时候，收到了余悸的消息。

　　「想看你的画。」

　　「了解！包在我身上！」

　　她回了个消息，拍了一张玉兰花的照片发过去。

　　没有用铅笔在纸张上勾勒形态，直接拿钢笔随意的画了几笔，让花瓣显得更加灵动活泼，花枝上的绒毛被她点了几笔。

　　后面背景是学校的红墙，也被她寥寥几笔画了出来。

　　墨水没有干透，深蓝色的墨被鲜艳的水彩晕染开，像是花瓣上细小不易察觉的经脉。

　　顾织织垂着眸，睫毛向下翘着，嘴角克制不住的微微牵起。

　　她好像总是能在余悸面前展现自己最活泼的一面。

　　有时候手机没有消息提示，她也想打开翻翻两人的聊天记录，那种别样的心情让她捉摸不透。

　　想着想着，她在画的下方加了两只小猫，一黑一白，白色的正仰头和盯着自己看的小黑猫对视。

　　「画好了吗？」

　　顾织织挽起刘海，让头发垂在肩上，刚好盖过锁骨。

　　把画用一手拿着，手机垂直着拍，怕光线不好，找了好几个角度才给余悸发过去。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余悸答非所问。

　　「小猫好可爱。」

　　「你猜猜哪只是你。」

　　顾织织对于余悸的这个结论感到很满意。

　　「我？」

　　余悸发来一个小猫歪着头不解的表情，成功把顾织织逗笑了。

　　「我比你高，应该是黑的那只吧，还能保护你。」

　　「谁需要你保护了。」

　　「今天晚上我要准备考试，不能陪你连麦玩游戏了。」

　　过了一会儿，余悸又补充。

　　「应该是，不能让你陪我了。」

　　「够了奥，怎么你说话这么...」

　　「这么油腻。」

　　顾织织想了一下，还是没敢把“暧昧”这两个字发出去，顺势转移了话题。

　　「不是刚挂电话吗，怎么又想打？也没那么多话题聊啊。」

　　「可能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看到这句话，顾织织那好似不值钱的心跳又快起来了。

　　要是秋瓷在这，多半会“诶哟喂”一声，然后感慨：“想不到呀，咱泡泡茶壶姐，还怪会撩的。”

　　而余悸的下一句话，直接让顾织织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家里最近在催我结婚。」

　　这句话是顾织织没有想到的。

　　她迟疑了很久，还是发去疑问。

　　「二十就催吗？」

　　「是，我们这边结婚早，我姐孩子都很大了。」

　　顾织织握笔的手缩紧了一些，心里闷闷的。

　　两人都很久没再说话，顾织织打字的手感觉到屏幕上的一丝凉意，索性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没再发消息。

　　「其实我没再上大学。」

　　「供不起了，家里还有孩子。」

　　「我去找了个班上，还...挺适应的。」

　　「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

　　看到对面一条条消息弹出，每一句都直击顾织织心底。

　　她不知道是应该心疼对面这个人，还是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我知道啦，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其实你觉得自己能适应那个环境，能喜欢就好。」

　　她当然也知道余悸肯定不是自愿的，打了好久的字，自己看了又看，发出去后还是觉得奇怪。

　　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她心里偷偷作祟。

　　她就这么在树下坐了很久，看着图书馆门口的人进进出出。

　　不可否认的是，她好像对余悸，有不一样的情感。

　　是和秋瓷相处时所没有的。

　　说不上来原因，只是遇到有意思的事，下意识的分享是对余悸，遇到不开心的事，下意识想找余悸安慰。

　　或许是手机上那层厚厚的屏障，让她敢大胆的去社交。

　　又或许是现实里社交太少，让她格外在意这个能让自己敞开心扉的人。

　　不和余悸联系，是一件她想想就难受的事。

　　但是她也不能怀揣着这种龌蹉的想法和一个要结婚的人继续聊下去吧。

　　如果放到现实里，两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对方。

　　真是幼稚...

　　顾织织想骂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近在吉他店的打工任务被老板排到了周末，她得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怕什么，一时半会不能完全断开就慢慢来，放不下就先不放下。

　　刚才还用着很顺畅的钢笔，已经没墨了，淡淡的蓝色墨痕断断续续。

　　她有些烦躁的揉着脑袋，索性开始在旁边的废纸上乱涂乱画。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环绕着她。

　　秋瓷穿着睡衣，正悠哉悠哉的趴在寝室下铺看着书，抬头就看到顾织织低着头，推门进来。

　　一开始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怎么哭啦？不是申请到奖学金了嘛？”

　　“不是...不是。”

　　对方声音很小，有些颤抖。

　　秋瓷等了半天下文，对方只是支支吾吾的重复那句“不是”。

　　她看着心疼，把哆哆嗦嗦的人抱进怀里。

　　“不着急，不着急...”

　　顾织织感受着后背处传来有节奏的轻轻拍打，情绪渐渐平稳了好多。

　　“但是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挺勇敢的是不是，我哪和别人这样说过话呀，好险好险，还好没和她说...”

　　秋瓷看着她自我洗脑一般的自言自语，有些心疼，又觉得有点好笑。

　　“我好像有点烦人。”

　　“怎么会，朋友不就是在你难过的时候拖住你的嘛。”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秋瓷也有点手足无措，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安慰对方时，顾织织先转移了话题。

　　“那我们去吃什么啊？”

　　对于顾织织跳跃性极大的脑回路，秋瓷真是哭笑不得。

　　“你请我吗？”

　　“我请你呀。”

　　或许是出于想回礼，在一个星期后，顾织织还是给余悸送去了一束花。

　　奖学金也申请下来了，她给自己报名了很多社团活动，平时也会被秋瓷拉着去校园跑。

　　周末时间要不在图书馆埋头苦学，要不就是去打工或者见秋妈妈。

　　「花语，我很喜欢。」

　　配图是顾织织送去的一束蓝玫瑰。

　　看到余悸的朋友圈时，她还是愣了好久。

　　玫瑰花盛开着，叶片上还能清晰的看到水痕，像是刚收到就迫不及待拍下的照片。

　　余悸，像是她目标里唯一一段错轨路线。

　　花语...

　　「唯一」

　　心里好像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针，刺痛着她。

　　「那你呢，你有自己的唯一吗...」

　　「比如说，唯一一个好朋友，唯一一个喜欢的人...」

　　「你觉得，对他们来说，你不重要，但是你怎么知道全部人的想法...」

　　「年年，万一有一个，你是她的唯一呢...」

　　「你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唯一呢...」

　　「我不选，我就待在这...」

　　「没有你，我只能去找他们...」

　　明明还是不久之前的话，现在却想她回忆这段短暂感情的全部内容。

　　顾织织把头埋的低低的，泪水大颗大颗的砸在地板上。

　　“有。”

　　有唯一一个好朋友，唯一一个...喜欢的人。

　　“余悸...”

　　你说你在啊，你怎么不说了...

　　曾经那个自己好像就站在旁边，笑着对手机那头的人说。

　　“我希望，年年有余！”

　　她想，年年有余...

　　她想，年年有余悸...

　　余年想，年年有余悸...

　　顾织织还是觉得，好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