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杪》余晖微凉

12、完结·前程似锦

　　在第二天下了社会课后，老教授先拉着顾织织讲了很久的他最近从新闻里得到的感触。

　　对于这个礼貌又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他喜欢的不得了。

　　而顾织织也对这个总能给她许多启发、出口成章的老教授充满了敬佩。

　　她最开始还有些拘谨，总是静静听着老教授说，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同意，后来在对方慢慢引导下，她开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有时是几个关键词，有时是搬用的别人的观点。

　　“我看你最近的心情起伏还挺大的奥。”

　　教授捧着一个灰色的老保温杯，把书本放在讲台边上，笑着看她。

　　顾织织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和朋友...闹了点矛盾。”

　　她不好意思告诉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自己好像是失恋了。

　　教授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她总是能让我觉得很快乐，但是我会很在意她说过的话，有时候挺纠结的。”

　　教授静静的听着，把保温杯也放到了一边。

　　“‘内心丰盈者,独行也独众,心有山海,静而不争。’这是我在教师评语里写给你的话，不纠结、少忧虑，把重心放回自己身上，支柱立在兴趣上，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多忧虑了，也要时常想想，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正向的、让你身心愉悦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带给你的只有纠结，那就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她听着教授说的话，同时思考着。

　　“永远不要把唯一的精神支柱托付在别人身上。”

　　教授眼神慈祥，拍拍顾织织的肩。

　　顾织织低着头，道了谢。

　　她感觉，自己很幸运，有关心她的朋友，有理解她的老师。

　　相比之下，她好像不应该在余悸身上浪费太多情感和时间了。

　　“抬起头，小姑娘就是要抬着头才好看。”

　　顾织织抬头看去，头发随之摆动，那枚墨绿色蝴蝶结别在头发上，今天的马尾是秋瓷给她扎的，高高的立在脑后。

　　和老教授道别后，她就蹦蹦跳跳的前往了学校门口的吉他店里。

　　白色的帆布包被她清洗的很干净，上面绣着一只小巧的向日葵。

　　包里放着秋瓷送给她的小恐龙解压球。

　　今天的风不大，四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她终于脱下了那件宽大的外套，独留一件浅色衬衫。

　　路边的花开了大片。

　　在春天最后一批雪悄然离去后，朵朵玉兰爬上了枝头。

　　它们簇拥着，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屋檐上没有被遮盖住的，有阳光的地方。

　　拥有灰褐色细小绒毛的花托勉强托着那沉重的、已经褪了色的椭圆形花瓣，几瓣花瓣摇摇欲坠的勾着花托的边缘，纤细的枝干能撑住这么多雪白的花，并给予其营养。

　　和山茶花不同，它们并不会整个花凋谢，而是一瓣一瓣的往下掉着花瓣，掉下的花瓣很快就会分解成土壤的一部分，供剩下仍然亭亭玉立的花朵向上生长。

　　像是背景板的棕墙上，映着它们的影子。灰色的瓦片上洒着点点阳光，发出灿烂夺目的光彩。

　　在这面墙上，同样映着的，是一位正迈着步子向前走的女生。

　　在今天上午的早些时候，她看到了余悸发的朋友圈。

　　那是一个视频，视频里两个女生的剪影在浪花的簇拥下慢慢靠近。

　　她看到，余悸张开双手，女生很快扑进她的怀里。

　　顾织织看到时心里滋味并不好受，有人代替她完成了她们的梦想。

　　海鸥沿着浪花的翻涌，飞翔在天空之上。

　　余悸一手拿着花，一手拉着女生，让两人靠近了些。

　　落日盛大而温暖，洒在两人身上。

　　顾织织隔着手机看了很多遍，反反复复，指尖触碰着屏幕，不时放大再看。

　　或许在余悸跟她说有人跟她告白时，顾织织就对她没什么想法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

　　原来，和余悸站在一起，是这个样子。

　　她有预感，她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惜连个道别都没有，幸好连个道别都没有。

　　她感受不到那种撕裂的疼痛，只是独自坐着，像和余悸最初认识时自己的模样。

　　她很感谢有人能和她做朋友，像余悸、像秋瓷。

　　但同时，有时候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不用因为一段关系患得患失，自我否定。

　　或许是大脑在尽力保护她，不过她想，她更喜欢的，大概是和余悸交谈时，自己微微笑着的模样。

　　“你会遇到比我更有趣的人，然后在黄昏的晚霞渐渐消散时忘了我。”

　　但愿再提起这个人时，她是笑着的，是能坦然的回忆她们之前那些点滴的。

　　去吉他店的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洒满了光，遍地花香。

　　她所眷恋的，不再只是一个年年有余，而是满腹经纶的学者讲出的文化内涵，是路边屹立不倒、经过风吹日晒的小花，是窗外天空破晓后飞往远处的几只麻雀，是自习下课后的一抹抹晚霞...

　　那一刻，记忆里原本一片白茫茫的学校，飘满了花香，郁郁葱葱的叶子从原本干枯的树干里钻了出来，灰色的天空被拨开，天空破晓，洒下了点点星光。

　　那一瞬，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有了色彩，前路一片光芒。

　　这次，她希望自己，前程似锦。

　　“嘿，你之前是不是说想去看海？”

　　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秋瓷突然问她。

　　顾织织本来想说，是余悸之前和自己说的，自己好像没去看海的必要了，但是看秋瓷眼睛里快溢出来的期待，她又不好拒绝。

　　“去嘛去嘛，我带你去看海啊！”

　　顾织织被她拉着袖子晃，笑着让她放手。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

　　窗外风声作响，像是为她们此次出游在庆祝。

　　直到路过一个标志着“秦皇岛”的牌子，两人好像才意识到，这里距他们熟悉的北京已经过了近三百公里了。

　　夕阳被禁锢在雨淌过的玻璃上，镶嵌在淡淡的水痕里。

　　沙鸥翔集，冲破夕阳的残影。

　　扑面而来的是空气中腥咸的气味。

　　巴士一路颠颠簸簸的。

　　顾织织坐在秋瓷身旁，望着窗外的景象。

　　秋瓷似乎更加粘她了，不仅靠在她的肩上睡觉，还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爱妃，看我，我比螃蟹跑得快...”

　　顾织织听着她说梦话，又笑着摸摸她的头。

　　一个恶趣味的想法在她心里诞生，她僵硬着肩膀，用手从兜里翻出手机，调开了自拍。

　　咔嚓一声，把顾织织自己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戴上了耳机。

　　耳机里播放着她最喜欢的音乐——郁可唯的《路过人间》。

　　她有些满足的闭上眼睛，感受音符平缓的跳跃。

　　夕阳照在他们脸上，暖洋洋的。

　　下了车，秋瓷眯着眼睛伸懒腰，稍微适应了一下就又开始活蹦乱跳的了。

　　沙滩上点点沟壑里藏着的，是灿黄色的暖阳。

　　海边人不多，冰凉的海水被太阳照出丝丝暖意，秋瓷拉着顾织织去踩水。

　　新鲜的海草随着渔民的渔网一齐被冲上了岸，岸上有深深浅浅的脚印

　　顾织织叼着发绳，把头发扎起来了，当她正感慨风景真好的时候，被缓过神的秋瓷一把拉着往前跑了。

　　秋瓷总喜欢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跑。

　　像高中她刚转来时那次跑操一样。

　　阳光透过前面女生因跑动摆起的长发，照在她脸上。

　　不可否认的是，在很多时候，拉她一把的人，都是秋瓷，是她的朋友。

　　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女生的主动示好：“嗨，我叫秋瓷，很高兴认识你！”

　　像是她被李如花堵在小巷里，明明自己也怕，却还是一股脑跑来帮她，告诉她的那句“别怕”。

　　又像那次她去秋瓷家借住时，听到的那句“欢迎回家”。

　　思绪定格在高考前的那次化学实验。

　　荧光般的蓝色像一片极光，在黑暗的教室里尤为显眼。

　　讲台下四十几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

　　只有秋瓷盯着旁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

　　“顾织织。”

　　她轻声对旁边的人说。

　　声音清亮，正如她一如往常的笑容一样。

　　顾织织侧过头去，在喧闹的教室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会考到一个大学去的。”

　　“不能让别人再欺负你了。”

　　有风吹过，树叶互相推搡着，留下一片“沙沙”的声音。

　　远处两个女生的剪影在沙滩上奔跑着，一红一白的裙子尤为显眼。

　　秋瓷把一朵小花别在顾织织耳边，顾织织则用一节较长的树枝在沙滩上写着字，再看着海水袭来，把她们的愿望带走，留下点点白色泡沫。

　　她们只是这个世界上两个相遇的普通人，像沙滩上无数的沙砾一样，互相依靠着，等待漫长的黑夜蜕下漆黑的外壳，等天空破晓，等千万只海鸥迎着风浪向前飞。

　　音乐还在播放着，在她心底回荡。

　　“嘿，醒过来，你很好，她也不坏...

　　快快抹干眼泪，看昙花多美...

　　路过人间，无非一瞬间...

　　每段并肩，都不过是擦肩...

　　曾经辜负哪位，这才被亏欠...

　　路过人间，一直这轮回...

　　幸运一点，也许最后和谁...

　　都不相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