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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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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正堂。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大多,都是过来奉承巴结周潇的。毕竟是太师,即便长公子周策去了,手上的权势依旧是在的。只不过,这朝堂的时局,确实是变了。
周策自小便进了国子监,是三皇子谢怀澈的伴读,同太子、大皇子和朝中官宦的公子也都相熟,加之周潇在太师之前亦做过太子太师,皇子与官宦子弟来的也不少。柳慈同周策虽算不上相熟,但到底是同窗,柳思源想让柳慈多结交朝臣,坐在一群人里头,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师节哀。”太子谢怀叙起身至周潇身侧,端起酒樽安抚道。
周潇看着略惶恐地站起身,轻声应道:“多谢太子殿下挂怀。”
有了谢怀叙的开头,不少人站起身宽慰,一时间,正堂里倒是热闹不少。兰生到正堂的时候,并未直接进去,他从暗卫营出来,也知道太师府的规矩,径直找到了青峰。青峰听罢,眉深深拧在了一起,毕竟周筠前几日就已经入府了,秦妙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让青峰有些意外。
“你先回去,我进去禀告大人。”青峰低声吩咐,在兰生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叮嘱道,“切记,在大人去之前,不要插手。”
兰生低眉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风雪夜幕中。
青峰看了一眼正堂中交谈的一行人,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了。
“大人。”
周潇看向青峰,见他眼中的迟疑之色,当即了然,冲着各位歉意笑了笑,行至青峰身边。
“夫人去了雾凇苑。”周潇闻言,眉目间露出一抹厉色。当即侧身吩咐道:“你让管家先招呼着。”
“是。”青峰应声,就见周潇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众人见状,脸上也都多少露出探究的神情。周策是府邸的长公子,又是头七这样重要的日子,夫人秦妙云方才匆匆离开不说,这会儿,他也走了。
“听闻太师前两日去了一趟儒州接了个人回来。”
柳慈原本还捻着腰间挂着的白玉珠链,听见儒州两个字,倒是缓缓抬起眼皮看向说话的那人。那人是卫尉卿的公子,盛京的消息向来灵通。
“什么人?”他开了口,自然是有人接过话头。
“一位公子,听闻,长得很是俊俏。”这话说得引人忍不住深思,周策刚走,周潇便接回来一位公子。
柳慈听着这话,不动声色地继续捻着玉珠,心里却起了波澜。
彼时,雾凇苑中。
兰生才离开了一会儿,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周筠脸上带了伤,跪在院中的雪地上。他虽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件群青色云纹锦缎,大抵是从屋里出来,还未来得及披外袍。正是盛京城最冷的时候,入夜便是更甚,雪下得比方才还要大一些,没跪一会儿,肩头发上就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周筠在大雪天被罚练剑的时间多,这样一动不动的跪着,倒是少。练剑还好,这样不动跪着没一会,膝盖就先冻麻了。
秦妙云让她跪,她便受着,周筠知道,这个时候,同太师府主母起冲突,是讨不到一点好处的。
周筠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双臂,兰生看着周筠有些发紫的唇,眉目霜结,一时间,竟也起了几丝怜悯的心思。暗卫营里,同情和怜悯是可耻的。
秦妙云就站在廊下,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周筠,满眼憎恶愤恨。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周筠是谁的儿子。周筠的眉目,简直同许雾一模一样。当时许雾为了进太师府费了多少心力,周潇口口声声已经将她处理好了,现如今竟多了一个这么个半大儿子出来,而且还是在周策未出殡的时候就入了太师府,她怎能不恨。
周潇到雾凇苑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场面,眼神狠厉地看向秦妙云。秦妙云知道周潇会来,也必然会动怒,既是一早就知道了,自然也不会意外。
周筠听见动静,看见周潇从远处来,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勾了一下。
周潇微微偏头,看了青峰一眼,青峰快步走到周筠的身边,将周筠扶起来,旁边的月容急得眼眶都红了,见青峰过去,忙撑开伞拿着大氅,小跑着到周筠的身边。
“公子,没事吧。”
“都退下吧。”周潇的声音听着平静,底下人惶惑不安地退出院子。
秦妙云看向周潇,周筠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廊下的他们,跪的时间不算久,可膝盖麻得厉害,一时间动弹不了,她暂时也不想挪动。
“你在干什么?”压抑着怒气,周潇开口。
秦妙云不怒反笑:“妾身在做什么?老爷不是看见了吗?妾身倒是想问问老爷想做什么?”
她说到这,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子舜,子舜的棺椁还未出殡,老爷便亲自去儒州将他接进了府。妾身倒是想问问,是不是……是不是在子舜还没走的时候,老爷早就打算好了。”
“是。”周潇应声,没有丝毫的愧疚和遮掩。若是从前,周潇大抵还会顾忌秦妙云的身份,但是现下,秦妙云的娘家已然失势,且他如今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秦妙云眼眶通红,轻轻地摇着头笑了,眼里蓄的泪终于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她看向周潇,满眼的自嘲和不甘。她已经不想开口问当年的事了,问了又如何,如今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周潇已经决定好了,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太师府,需要公子。”周潇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看秦妙云,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深沉的夜幕中。片刻之后,他接着开口,天气太冷,他说话,吐息也化成一团小小的雾,“从此以后,他便是如云的儿子,因当年生下后八字与子舜相冲,便送出府养在儒州,如今子舜走了,自是该接回府。”
“如云?”秦妙云皱着眉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久远了,以至于秦妙云还回忆了一下。她记得也是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风雪比今日还大,那个叫如云的女子,在屋里叫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难产去了,带着她那未出世的儿子。
“老爷当真是,深谋远虑。”秦妙云看着周潇开口道,虽不悦,但到底,还是不敢真正地惹他动怒。
周筠听见如云的名字,心下一沉,她不知道如云是谁,但是,周潇准备对外说她是如云的儿子,许雾就绝对不能出现在太师府中。她不知道那日周潇同许雾说了什么,但是许雾明明同她说过,过两日就会来盛京。除非……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周筠的心中升腾起。
“回去吧。”周潇淡淡地吩咐,不止对秦妙云,更是对周筠。
周筠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被青峰和月容扶进屋。
“公子稍候,属下去请郎中。”青峰将周筠扶到床榻边开口。
“不必了。”周筠出声,“小伤,多谢。”
青峰听见这话,莫名想起周筠同他比试的时候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那公子好生歇息,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周筠应声,青峰很快就出去了。
周筠泡进浴桶的时候,浴桶里热水氤氲,她的脑子里老是想到周潇的那句话。许雾来不了盛京,又怎么会答应让她先跟着周潇来,除非,周潇一早就打算好了,做掉许雾。想到这,周筠眉心一跳,带来太师府的人,除了月容,就没旁人了。这个院子里的下人,除了周潇的人,应该就是秦妙云还有各房姨娘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心思深重,泡的时间也久了一点,浴桶里的水都有些凉了她才起身。
推开浴房的门,就看见兰生在门外等着。他低眉垂首站在门外,悄无声息的,吓了周筠一跳。
“公子。”兰生见周筠出来,唤了一声。
“有事?”周筠微微挑了挑眉,她刚从浴房出来,想着待会就回房,里头就只穿着中衣,外头披着大氅,发尾在浴桶中被浸湿了些,还滴着水,身上带着浴房里的热气和皂角的清香。廊下的烛火幽暗,兰生看着近旁那张粉妆玉砌的脸,心口一滞,敛眉不敢看他,将手上的瓶子递到周筠的面前。
周筠看见兰生的手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她午后丢给他的金疮药。闪着晶晶亮的薄汗,似乎是握了许久。
“是属下失职,公子的膝盖还是需要用药。”他的声音很轻。
“多谢,不过,你收着吧,金疮药,我那儿还有许多。”周筠应声。
“是。”兰生尴尬地笑了笑,握住瓶子垂下手。
周筠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笑着道:“不过今日,真的要多谢你,多谢你去唤了太师,若不是你,我的膝盖怕是要伤得更重。”
她看着兰生的眼神里,慢慢地腾升起几丝欣悦,眼睛微微眯了眯。回过头,重归于一片淡漠,只可惜,兰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