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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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菘蓝县衙知县房中,柳崔源正翘着腿,眯着眼倚靠在太师椅上,哼着昨夜酒楼听得艳曲儿,一旁的师爷写完最后一字,小心翼翼拿起信件上前:“大人,请过目。”
柳崔源眼皮都没抬:“念。”
师爷咳了两声,心惊胆战地念完。
柳崔源不耐烦接过信件,看了眼,抬头瞥向师爷啧了声。
师爷吓得一哆嗦。
柳崔源打量着瑟缩如鹌鹑的师爷,诡笑道:“写的不错。”
一虎背熊腰的捕快走进房中。柳崔源挥挥手。师爷立刻知会,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房间。
“这些文人有什么用,苦读数十载,还不是给爷提鞋。”柳崔源把信件递给捕快,“白家跟催魂似的催个没完,你赶紧把信送出去。”
捕快接过信件,犹豫试探:“可白家要的抓是那宋氏,我们这番动作,若是被人上报……”
“哪个不想活的敢上报?之前不听话的那三个捕快不是已经埋到西山了么!”柳崔源灌了口茶,漱口吐在地上,咧嘴笑道,“还多亏宋氏杀了三个胡蛮,要不然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由头开脱呢!”
捕快收起信件,眉头紧蹙:“今日灭村前那宋氏相好的说他好像是什么,什么皇子,还是什么王,显王?贤王?不会是陛下那位失而复得的嫡长子吧?”
“一个贱民,将死的胡言乱语罢了!别说王爷,就是个没落官家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几十个奴仆随从。就他那个寒酸样也配!要不是要留他做饵,就凭他胡言乱语攀附皇亲,也够杀他的了。”
捕快想到那男子说话时的神态,并不像是装腔作势,心中戚戚:“要不还是托白家打听一下……”
“怕怕怕!有什么好怕的!老子混到今日,凭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柳崔源重重将茶杯撂在桌上,“你赶紧下去送信!还有,刚才牢头来报,说那贱民昏迷不醒。你去找个嘴严的郎中,给他看看。三日后他还得做引那宋氏的鱼饵,死了可不行!”
“那宋氏真的会来吗?”捕快犹疑,“好像那相好的好像也才成婚两日,对宋氏底细全然不知。”
柳崔源哼了一声:“我管她来不来,来了抓她能在白家面前表一功。不来又与我何干,反正我也收了芙蓉村,赶上丰年,那块肥地也是不少产的,前些年不知为何免了赋税,可是亏死了。村里还有几个美人,要不是为了灭口,啧啧可惜了……晚上红楼安排好了没?”
捕快:“管事的老鸨今早来报,说新收了些雏儿,对外歇了业,就等大人去呢!”
"这做官臭规矩真多,逛个窑子还得偷偷摸摸。”柳崔源挥挥手打发了差使,再次瘫在太师椅上美滋滋等天黑。
牢狱之中,云生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路过停在门口送饭的狱卒。
狱卒盛了汤饭开门送进牢房,放在云生面前,压低声音说:“公子,那知县等着三日后把您做饵引宋姑娘来,他怕您死了,已经喊人请郎中,不知道郎中什么时候才能来。这有颗还元丹,您先吃了。”
云生接过丹药吞下,活动活动手指,回头看见无人,开口道:“她可进城了?”
“谁?宋姑娘?”狱卒愣了一下,“门口的暗线刚回说她没进城,骑马向东去了。”
“向东……”
她是奔芙蓉村去了。
云生想到最后见到的芙蓉村闭上双眼。她若见到那般炼狱,必然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
白家正愁找不到她。
只要她以民告官,就相当于自投罗网。
“让黑羽盯紧些宋鹰,一旦她有动作,马上来报。”云生吩咐道。
狱卒:“公子,您不是向来对这些仗势欺人的皇亲贵胄袖手旁观,为何今日自曝身份?好在那狗官不大识字,还愚蠢自傲……”
云生:“白魑。”
白魑看到云生眼神,自知多话,连忙抿上嘴唇。每次公子喊他名字,感觉都在喊他白痴。但他偏不记得自己原本名字,只能乖乖闭嘴。
“下次来给我带盒桂花香膏。”云生轻声说。
白魑愣了一瞬:“您说,要什么?”
“桂花香膏。”云生冷冷地看向他,“听懂了吗?”
“懂懂。”白魑连忙起身,弯腰推着餐车去放饭了。
云生揉搓着疤痕红肿未消的手指,想到城门口匆匆一撇她惊愕转身的背影,轻笑喃喃:“若是不好看,她就不喜欢了。”
白魑偷偷换了衣裳,离开府衙,走到街上一寻常面馆点了碗汤面,坐在一蒙着头巾的男子对面。自从公子把他们从青山雁门关的乱葬岗挖出来,跟着公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闹市接头。一来公子嫌麻烦,二来经验证明,的确越是闹市越安全,特意寻个僻静之地,反而鬼鬼祟祟惹人耳目。
“这面汤就是清水嘛!”墨羽嫌弃地咂咂嘴,“浇头也多用下水对付。”
店家端着面碗放到白魑面前,白了墨羽一眼,转身离远些不想听他的嫌弃。
“这么爱当厨子早点办完差回家不就得了。”白魑拿起筷子闷头吃面。
“我倒想,”墨羽看了圈周围,杵着下巴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次是怎么回事儿啊?公子不是想解决了那宋寡妇么?为何不动手?”
白魑挑起面顿了顿,问:“咱跟着公子多少年了?”
墨羽:“昭化二年到现在,十年有了。怎么?”
白魑:“公子最讨厌什么?”
墨羽一脸了然:“当然是人,男女老少,没有他不讨厌的,他就在乎自个。你我这些年但凡碰他一下都不能活到现在。那偌大的贤王府里,公子都不让你我之外生人出入。前两年那个萧皇后想送宫女来爬床,被公子绑了丢回宫去之后,皇宫内外都传公子是断袖,但自从两三个好男风的世家子来王府献媚被公子废了手,都城又传公子八成是疯子,好好的王府除了公子半个人也无,跟闹鬼似的。”
白魑若有所思低头吃面。
“我就说他就亏在没有拳脚,对付些纨绔子弟还凑合,若是碰到练家子,啧啧。这不,好好个王爷,被那土知县欺负成那样。”墨羽抱臂低声追问:“公子干嘛不动手?还要等那寡妇来救?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公子到处找她,是为了报当年失身之仇。”
“咳咳咳……”白魑正捧起碗喝汤,听了同袍的话,呛得咳嗽不止。
墨羽:“不是吗?他当年去繁花楼吃酒,被那定国将军抓去睡了三天三夜,末了还被扔了百两黄金,始乱终弃。当时咱们去寻他,我偷偷看了一眼,他气得脸都绿了。”
白螭回想起八年前去繁花楼寻公子的模样,再次为那位定国将军捏一把汗。
白魑想起当年,也同样困惑:“难道?公子想悄无声息地把她抓回去慢慢虐待报复的?”
墨羽猛拍大腿:“这就对了!”
“真的吗?”
白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反正从跟着公子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想明白,便干脆不想了,“那她还是早点来吧!这破地方,哪有都城舒坦。你又不像我,还得应付那个一身臭味的狗官。”
白魑再次叮嘱:“这次事儿闹得有点大。公子让你盯紧宋鹰,一旦她有动作马上回报。”
“放心。”墨羽拍拍胸脯,问:“你呢?给你派了什么活?”
白魑:“让我去买桂花香膏。”
墨羽:“……”
白魑拍拍墨羽肩膀,无声劝慰:公子心思你别猜,反正猜也猜不准。
宋九霄在村长家床下的暗格里找回寒月刀。这暗格还是村长私藏私房钱的地方,只是被张婶发现后征用了。
她遣阴决手下去最近的棺材铺运回二十三口棺材。
虽然材质一般,也无其它可选。
人都烧得面目全非,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她只能把今日她在城中买的布匹和点心放进茗香的棺椁中。将每个人安置好,停放在芙蓉山西侧的张氏族坟后,她转身走向阴决:“棺材冥纸钱记在我名下。”
回城路上,阴决看看一言不发的宋九霄,低头看看自己被她踹伤吊在胸前的手臂,明白自己来硬的强行把她绑回去是不成了。
折腾了一整日,宵禁闭城前,他们终于进入菘蓝县城寻了个上等客栈住下。
几个手下搬运了几十口棺材,一贴床就累得鼾声如雷。
阴决在房中来回踱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问问宋九霄的想法,来到她门前刚准备敲,身后的小二就开了口:“请问是您点的羊汤吗?”
“啊?”阴决正想否认,客房门被打开。
阴决愕然看着下午灰头土脸的宋九霄沐浴后不但化了妆,还换了身绯色齐胸襦裙,鬓发挽起花冠,簪了一朵茉莉。
在军中厮混惯了,他常把宋九霄当个男子。偶尔几次见她突然打扮起来的差异感,每次都让阴决感到手不知道怎么放的紧张。他舔舔唇,“那个……”
“我点的。”宋九霄从小二手中接过汤饼兀自折回。
被晾在门口的阴决,见小二走了,连忙进门关上门锁,坐在低头喝羊汤的宋九霄对面,感叹她是真有些本事,下午在冻土上又挖又埋,折腾了三个时辰的坟,累倒了五个壮汉,居然还能有心思装扮。
阴决盯着她鲜红的唇色费解问:“你从哪搞的这身行头?”
“楼下有间成衣铺。店里帮忙的娘子帮我化的妆。”宋九霄啃了一口饼囫囵道。
阴决注意到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涂了些桃红色在眼尾,又乖顺,又楚楚可怜。回想白天遭遇心生怜悯,阴诀软声道:“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出去逛逛吗?我陪你吧。”
宋九霄咽下最后一口饼,冷冷望着阴决:“我去和男人私会,你要跟着?”
阴决:……得,悬着的新终于被狗吃了。难得想做个好人安慰她一下。这好人谁爱做谁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