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咸》东西南北冬

10、爱非其道

　　　此时那怪兽玄黓所在的湖底自然也不会平静。
　　那日昭阳神君幼玟回天界后立即去与母上禀报，“母后，九哥闹出这等动静，他的事是瞒不住扶桑城的人了！五百年不到他还未修回真身，就以这样的形象这样露面，父君那边怕是也瞒不住了。”
　　羲和用力拍了下坐榻的扶手，怒道，“你若不叫他九哥，怎会有人联想到玄黓？将他带回湖底劝说便是。”
　　“母后，情况凶险，我怕九哥惹出大祸，情急之下，不得已而脱口而出，还请母后息怒！”
　　“你九哥在那暗无天日的湖底栖居了四百年，自是凄苦，没忍住出来透透气而已，还引不起那么大风浪！再说有什么事自然由我顶着，哪个敢惹事生非！天帝知道又如何？那也是他的骨肉。我用这方法将玄黓的残魂保住，只需五百年他便可修回真身，到时我自然会跟天帝禀明，接他回天界。”
　　“孩儿明白。”
　　“那扶桑一族暂且不管，我自有办法。待我下界去找玄黓问个清楚再说。”
　　于是羲和也在那个午夜下界来到不咸山，来到湖底玄黓所在。而此时那场打斗刚刚结束不久，南妞几人已漂向东海。湖底空间一片狼藉，明显的打斗痕迹。
　　“玄黓！”羲和担心地唤那怪兽的名字。没人应答。又看那树根中空处光点闪耀，玄黓正卧在那里吸收蜚蛭传输的扶桑能量。
　　羲和放下心来，走到近处，又唤了一声：“玄黓，是谁来过这里？”
　　这时那怪兽才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身躯轻轻抖动，那蜚蛭成群散落，起飞，又落回扶桑树根上。一个沉闷浑浊的声音说到：“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谁都不想见！”
　　“连我都不见了吗？玄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清楚，再坚持百年，一切就不一样了！你很快就能修回人形，回到神位。”
　　那怪兽突然暴躁地昂起头，将那蛇形身躯用力甩动起来，将那树根上的蜚蛭震落了许多，咆哮一声，“我等不了百年了！这暗无天日的一年又一年，太折磨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知道这四百年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但是时限不到，你的残魂在这猛兽的躯体内得不到充分的滋养，修不回人形，无论如何都要忍耐。当年知道你还有一息残魂，从东海漂入这不咸山，我寻遍三界，才从西王母那里寻来这个奇法，斩饕餮与修蛇，取了他们的躯体把你的残魂注入其中，又降罪扶桑一族，让他们举城迁于此处封禁起来，就是为了用扶桑树的灵力滋养你，使你能最终修回人形，回归天界。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你还忍不了吗？我和天帝已经几十万年岁了，百年后我们也很快会仙逝，元神归一，去往天外天。到时，整个天界都是你和幼玟的。百年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回了天界，我也没什么神力，很难服众。更何况我还要去将那羿神一族碎尸万段，永不超生！”
　　“羿早就无大用处了，他当年被你父君借机留在人间，我已安排人将他斩杀，他永生都回不了天界了。且他的妻子嫦娥早就背叛他独自飞升天界，羿连个后人都没有，你就不要再多想。只需再太平地忍耐一百年就好！”
　　那怪兽玄黓终于平静下来。漫不经心地说到，“刚不过是那扶桑城里的小丫头带着她的坐骑和朋友来这里捣乱，没什么本事，被我打跑了罢了。不过有个凡人的箭虽弱小，却能扎入皮层，竟也有冷冻感。”
　　“是扶桑城的人就没事，我自有办法。凡人的箭怎伤得了你，恐怕你还对当年那支箭心有余悸，才有所幻觉。”
　　“也罢。”
　　羲和又将自己的神力渡了一些给这怪兽玄黓，嘱咐到，“我儿少安毋躁，切不可再莽撞，一定要沉下心来静等百年，修来人形，一切方可从长计议！”
　　玄黓点了点头，随即又卧在那里，蜚蛭又飞回来密密麻麻地吸附在他躯体上。
　　羲和王母挥了挥衣袖，这湖底狼藉瞬间消失，恢复了原样。母子二人也没有互相道别，羲和王母腾云驾雾，很快就回了天界。
　　羲和回了天界便着手张罗办一场天界的盛会以庆祝这些年三界太平，无甚纷争。并请求天帝下旨特赦一些还在惩戒期间的小神族一起回天界参加盛典。
　　各路神仙虽有唐突之感，但又想着确实近几百年来，人间早已恢复生机，大荒各国也相对安稳没有大的纷争；天界就更是难得的清闲；至于冥界，因三界之门扶桑城被贬至不咸山封禁起来，消息不互通，就也算太太平平无干扰。
　　基于此众神便也觉得合理，办一场盛会大家欢聚一堂，天界已很久没有热闹非凡的景象了。于是，大家也开始着手准备。
　　很快扶桑城也便收到了参加天界盛会的旨意。
　　唯有刚刚不太平过的扶桑城城主对此忐忑不安：携带亲眷？我扶桑城亲眷大多病病歪歪，参与此等盛会并不合时宜，汤古那边遗留的几个小分支也许久未联洛，难以召集，最后决定由他二老带上冉喜和南妞去参加。
　　南妞知道城主要带她去天界自是高兴，她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娘亲在天界，这是极为难得的见到她的机会，有紫玉在，相认不难。
　　但娘亲未必知道自己此次竟有机会上天界参加盛会，倘若娘亲不参加寻她便多了几分难度。
　　无论如何，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抓住。
　　去天界的日子将临。这一日南妞又一次出城，在山顶找一处巨大岩石，躺在上面晒着太阳。看似闲逸，实则思绪万千。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得到的信息，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翻滚，千头万绪，而目前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无论她怎么修炼，神力总是那么低微，法术也只会那零星简易的几个，也曾一度质疑自己资质平庸，四百年来无甚长进。每每想到要去寻娘亲，找父亲，一家团圆，要守护扶桑城和这不咸山，就有深深的自责感，身体里蓬勃的力量，却有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然明知山有虎，也不因实力不足而退缩，不莽撞，也不能胆怯。南妞明白，没有力量就要有智慧。她缓缓睁开眼望向天空，轻唤“紫玉。”又是一道紫光，紫玉现身，“在。”
　　“等上了天界，你看准时机先去找我娘亲，由你来传递消息会安全一些。”
　　“祈圆小姐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另外，若顺利见到嫦娥仙子，请小姐务必询问下当年羿神那把红弓的下落。”
　　南妞听紫玉叫自己“祈圆”，还有些不适应，但她明白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是真正的自己。“当然，达北若是箭灵，以后的路我们都是要一起走的。带着达北修炼的事还要交给你。”南妞笑着看向紫玉。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看你迫不及待的样子，对他比我还要上心呢。”南妞假装吃醋道。
　　紫玉笑着跑开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小猎人这么上心，尤其在得知他是冰灵神箭的化身后感觉更是熟悉了几分。
　　南妞一个人躺在巨石上，天地之间，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感觉到自己在这天地间慢慢变大，那是心中的力量。
　　突然她感觉有一只巨大的毛乎乎的动物卧在自己身侧，贴上来一阵暖意，南妞不自觉伸手去抚摸那皮毛，手感熟悉，她知道是小奇来了。手指陷入厚厚的皮毛用力抓揉了几下，“怎么，山里自由奔跑的感觉如何？有多少小动物进了你肚子？”
　　小奇没出声，但是南妞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这当然不是这只大猫的呼噜声，而是，从小奇肚子传来，南妞伸手向那上下起伏的虎肚子摸去，那“咕噜噜”的声音就顺着她的手传了过来。她这一摸小奇一骨碌爬起来，幻化人形，坐在南妞身边。“别乱摸！是我饿了。”
　　“哈，你那咬我小红马屁股的狠劲儿去哪了？竟然饿肚子，是在我这里养的失去野外求生的能力了吗？”
　　“被你说中了，好吧。”小奇只是突然觉得在南妞身边这么久最大的变化是对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野物下不去口了，生了怜爱之心。
　　“一只老虎难道要靠野果为生了？跟我来。”
　　南妞带着小奇跑进草甸，用脚一趟，飞起无数大大的蚱蜢，衣袖轻轻一扫，成百只蚱蜢收入囊中，南妞咯咯笑着，跑着，那个灵动英气的小女孩仿佛又回来了。小奇喜欢看到这样的南妞。她找来几根结实的草棍将一只只肥大的蚱蜢穿起，在巨石后小心燃起一个小火堆，将一串串蚱蜢烤熟，很快火烧蚂蚱的香味便传了出来。南妞递给小奇，“香着呢。”小奇接过来闻了闻，味道似乎不错，心想，这火烧蚂蚱也是很生猛啊。而南妞盯着吃的正香的小奇，小奇虽是一只猛兽变幻，吃起东西来倒是优雅十分，家教良好的模样。又不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只因想到面前一个一个吃着烤蚂蚱的是一只大老虎，反差感强烈。
　　“没见过老虎吃虫子吗？”小奇仿佛又看穿她的心思。
　　“你就说香不香吧？”南妞岔开话题，“我过两天要随城主去天界参加盛会，也许就能见到我的娘亲了。我要问一问她，父亲是不是真的死了，死在哪里；我要问一问她何故把我送到扶桑城；我还想问问她怎么不来看看我。”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天界突然举办盛会，又为什么突然邀请被封印在此的扶桑城吗？又为什么要携带亲眷吗？”小奇一针见血。
　　“我当然想知道。”
　　“所以，亲情重要，但也要时刻警惕，保持清醒。那怪物的事不能小觑。你若见到嫦娥仙子，应该先问下你的神力是不是被封印住了，你是后羿大神之女，神力不该如此低微。”
　　小奇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妞突然为自己刚才言论的幼稚和儿女情长感到有些羞愧，倒是小奇的冷静和睿智让他佩服。确实，自己是后羿大神之女，却四百年平庸无奇，为什么她没有想到也许并不是自己资质平庸，而是有人故意让自己平庸呢？既如此，上了天界，除了娘亲，也许她还应找一个人——常羲娘娘！
　　“小奇，你还真是让我另眼相看。”
　　“我不叫小奇，但是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一直叫我小奇。等你从天界回来，我会慢慢告诉你我的来历。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南妞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奇，“卖关子，我才不稀罕知道呢！”即使心里早就痒痒的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小奇也转移话题，“你就不怕那羲和王母就是要借此除掉你吗？你以为那玄黓不会告诉她我们去到湖底大打出手的事吗？”小奇严肃起来。
　　“我不怕!”南妞坚定地说。
　　“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前路漫漫。你还不能挂。我陪你去如何？”
　　“太招摇了！你还是在这不咸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南妞看向远方，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坚信自己可以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