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大毛

19、冬雪篇（二）

　　今日的京城注定迎来一个不眠之夜，和硕亲王的凯旋而归，女皇凤心大悦，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热闹气氛比逢年过节的程度还要高上三分。然而，这一切丝毫没能减少上官太傅眉宇间的愁云惨淡。

　　此刻，她静静地站在一座院落的门口，抬头凝视着门上悬挂的牌匾——“冬雪轩”，字是女皇亲手题的，名是亲王亲自取的。至今她还记得，四个月前，王爷一只手捧着女皇赐婚的圣旨，另一只手拉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像一个吃到了天下最甜的蜜糖的小孩子，“雪儿，你快看，这个‘冬雪轩’是我给咱们的家特意取的名字哦！等你嫁给我之后，王府那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冬雪轩’。这样的话，无论你到哪里，都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家里也都会有你和我，冬宇和安雪永远在一起。”神采飞扬的样子令她这个长辈无比欣慰，欣慰这个人前总是温和、有礼却始终透着疏离的和硕亲王在面对雪儿时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可是，四个月后的今天，上官太傅站在同样的地方，看着同样的题字，心头却只涌出一种苦楚，那就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是啊，有谁能想到邻国突然发难、撕毁盟约、大举入侵？有谁能想到一向不问政事的和硕亲王会毛遂自荐，最后力排众议，亲自领兵挂帅？又有谁能想到一个人面豺狼因爱生妒，最后由妒转恨，绑架了雪儿，甚至将惨绝人寰的酷刑加诸其身？

　　今天是救回雪儿的第二十五天，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令她身心俱疲，仿佛自己又苍老了十岁不止。今天也是和硕亲王得胜返京的日子，她作为当朝太傅，没有出席任何庆祝活动，因为她无法面对王爷，更无法亲口道出雪儿的遭遇。

　　难不成要告诉冬宇，雪儿的咽喉被奸人毒哑？难不成要告诉冬宇，雪儿的十指被奸人用竹签贯穿？难不成要告诉冬宇，雪儿的脚筋被奸人挑断？不！她是一个母亲，即便不想男子那样疼宠孩子，面对这样的苦难，她也无法再承受一次。

　　“雪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上官太傅刻满沧桑的背影登时僵了僵，心中深深地叹息：唉……该来的终归躲不掉，王爷早晚是要知道的。

　　“微臣参见和硕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上官太傅整了整衣冠，跪地相迎。

　　皇甫冬宇骑着“绝影”，从皇宫一路狂奔，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内心愈来愈忐忑不安。忍不住施展开轻功，从院墙翻身进府，直奔冬雪轩而来，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雪儿，你是否一切安好？

　　“先生快快请起！”被上官太傅的跪拜声惊醒，皇甫冬宇勉强按耐住心中的焦急，苦笑着上前弯身，亲自搀扶，“先生怎么又忘了！没有外人的场合，先生不必行此等大礼啊。要知道，皇姐与我皆出自先生门下，天下间哪里有让老师向学生行礼的规矩？”

　　“君臣之礼不可废……”

　　“呵呵，自从皇姐登基以来，先生说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这句话了。”皇甫东宇一边寒暄，一边悄悄打量着上官太傅，青黑的眼底、紧蹙的眉头、僵直的脊背无一不在传递着一个讯息：上官府里的确出事了，而且出事的人正是她放在心尖上的雪儿！

　　再没有心思家长里短，皇甫冬宇一个箭步冲向雪儿的闺房，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上官太傅只看见自己的正夫在王爷进房后步履蹒跚地出来。一个时辰之后，再出门的王爷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周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气，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冬雪轩，脚下踩过的大理石砖全部碎裂，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鲜血淋漓而不自知。房里的八仙桌上，上好的红木被人用刚猛的指劲刻下了两个血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