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酌杳

36、Cinderella - 36

　　树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惫地吱吱叫，响个没完，吵得人脑壳疼。
　　云和意在池峖车上安静地盯着窗外，视线虚焦，像在发呆，眼眶红红的，脸上都是半干的泪痕，这太阳照下来，倒是显得乱七八糟，楚楚可怜。

　　除此之外，她现在脸爆红。
　　脸颊沿着到耳后，都是不正常的绯红，她不敢往旁边看，只能侧过头，僵硬地扭着身子。

　　可是即使眼睛看不到，云和意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暴露在池峖的目光之下。
　　仿佛身上还留着他刚刚安抚轻哄的痕迹，此刻重演一遍。

　　云和意万万也没想到，自己就这点出息，怎么就当着池峖的面哭了出来，这手，怎么就抱上去了呢。
　　满脸糊着泪水地在小区门口哭，还要人家给她擦眼泪，云和意这辈子真是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

　　然而丢脸事件另一位当事人若无其事地开口：“去吃点东西？”

　　云和意张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一想发出什么声音，就生理性地抽泣两下，明明也没想哭，最后，她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池峖得到她的应声，踩下油门，走了。

　　唉。
　　云和意在心里叹了口气，脑袋靠在车窗上，转了个弯，邦邦两声，磕在她头上，清醒了，于是默默坐直了身体。

　　可还是被池峖发现了。
　　“没事吧。”
　　他右手想伸过来，没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重新放在方向盘上。

　　云和意摇头，垂着脑袋，交握的双手放在腿上。

　　显得很是失落。

　　池峖看了两眼，伸手在她脑后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云和意这才转过脸去，投去略显疑惑的视线。

　　可这在池峖那里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哭花了的脸，眼眶还带着湿润，这不是心里还难过着那是什么，这么瞅着他，倒是让他心痒。
　　即使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云和意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但是她这样，又是叫人不忍。
　　他声音放缓，细细哄到：“别哭了。”

　　云和意抿着唇，低低地“哦”了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心里涨涨的，移开视线，看着前面绿灯亮起，重新起步。

　　车内密闭安静的氛围让她思绪游离，具体游离到哪里，左右也离不开现在在身边的人。

　　云和意觉得自己好像出问题了。
　　明明才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可是她现在完全心思去考虑后果。
　　关于相亲关于奶奶，经过刚刚那场堪称崩溃的大哭过后，甚至有种破罐破摔的想法。

　　比起家里的事，现在好像更需要她在意点，就比如，她该怎么跟池峖解释。

　　可是事实上，她并不能够让自己完全接受现在的情况。
　　无论怎样，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在小区门口，池峖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又拍拍她的背，不停地低声说着“好了”的场景。
　　他的手指蹭过她眼下，亲密的触感让她无所适从，却又不想舍弃。
　　明明丢脸，却又忍不住想，每想一次就羞愧一次，羞愧得心里也跟着发涨，硬是挤不进任何别的事情。

　　池峖没有说去哪里，带她来了一家餐厅。
　　现在刚好过了饭点，没什么人，进去之后服务员直接招呼他们坐下了。

　　云和意在状况外，直到池峖把菜单给她，让她点点想吃的。
　　服务员在旁边站着，跟她介绍最近店里的新品。
　　云和意看着拿不定主意，把菜单给回池峖，意思是让他点。

　　池峖没看了，合上给了服务员，说：“就上你刚刚说的那些吧，店里有橙汁吗？”

　　“有的，稍等。”
　　说完，服务员下去了，很快就给他他们到了两杯橙汁。

　　云和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腻冰凉的液体冲淡了嘴里的苦涩。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来缓解目前这个有些尴尬地气氛，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让池峖知道那些事情，于是找了个应景的话题。

　　“这个橙汁好喝。”她说。
　　声音还是有点沙沙的，可能是嚎了一会的缘故。

　　好在池峖也没问她什么，只是回应：“嗯，没吃午饭吧。”

　　“没有……”云和意诚实回到。
　　本以为顺利的话回家应该能吃个饭，但现实是不太顺利的。
　　现在放下了防备，安静地坐在这里，倒是觉得饿了。

　　“我也没有，陪我吃点吧。”
　　云和意抬头看他，池峖现在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他接着说：“晚点我要回去了。”

　　说到这，他看着云和意，可是她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嘴边那句要不要一起咽了下去，还是没问出口。拿起水杯喝了口，入口才想起这是橙汁，甜腻酸涩的口感在口中绽开，一时说不出是甜还是酸，他放下水杯，没再喝了。

　　云和意“哦”了声，没有多问，小口小口地也是把一杯橙汁都喝完了。

　　她说不清他们之间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氛围。
　　其实她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或者问问什么时候走也行，可是问不出口。
　　一方面纠结地要死，另一方面又在告诉自己不要给人添麻烦，不要招人嫌。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这样是否会给他带来麻烦，从跑出家门碰到他开始，她的社交准则就开始失控了。

　　云和意活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说过她任何不好，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说到她都是一个乖巧听话安静腼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安静的背后是她讲很多话藏在了心里，说话之前，她习惯先思考后果，如果会引起别人一丝不快，她便会选择沉默，越是亲近的人更甚，面对爸爸妈妈，她隐藏了太多想法。

　　现在面对池峖也是。
　　想想还是算了。
　　安安静静闭嘴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边安静，池峖也安静，只是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云和意身上。
　　出于尊重，他不会去问前因后果，可是中午的场景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天本来只是想就近解决午饭，一进那家餐厅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实在太像云和意了，可是刚往那走一会，确定是云和意的同时，也发现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西装革履，笑容灿烂，看着对面的人嘴里话不停，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不难看出他的兴奋。

　　这个画面让他脚步顿住了，前也不是，退也不是，男人的脸上难以压制的开心，莫名像大石般堵在他面前。
　　而云和意才拒绝过一起吃饭的话，像另一尊大石堵住了他的退路。

　　直到他发现不对劲，刚要上去，眼前出现另一个男人，先他一步冲了过去，带走了云和意。

　　如果说在还没想明白之前就私自去找她，算他冲动，那当他看到云和意满脸糊着泪水跑过来抱住他时，他又庆幸自己这份冲动。

　　只是这样，倒是让池峖不太明白了。
　　如果强硬一点，或许可以直接问她那两个人是谁，但无法，他实在对她做不到强硬。

　　这无言地等待，最终是上菜的服务员来打破了。

　　菜品都是精心准备的，每份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只是云和意刚刚没有认真听，叫不出来，只会吃。

　　等她吃完一轮，池峖竟然没有问她好不好吃，云和意这下觉得这顿精致的饭也不过如此，心里想着他为什么这样，一时又觉得合理，难不成他每次都要关心一句不成。
　　可是想没想明白是一回事，现在的心情又是另一回事，她犹豫着要说点什么话。

　　心里想好，要不趁着这个吃饭的空挡，随口问问他什么时候走？不一般都是在吃饭的时候聊起这些最正常。
　　刚提起一口气，身边就来人了，服务员端着一大壶橙汁，问她需不需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卸下去了，松了口气，把杯子递过去，还没等服务员给她倒，池峖就伸手去接那壶橙汁，说：“我来吧。”

　　服务员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下去了，池峖顺势给云和意手里的玻璃杯倒满。

　　“谢谢。”云和意说，端着杯子抿着杯口，不知道有没有在喝，快十秒，她抬眼看池峖，发现他正在看自己，心一顿，“你、你今天什么时候走……”
　　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

　　池峖没回答，像是在思考。

　　“等会送你回家？”他答非所问。

　　云和意听到回家两个字，愣了一下，拿起静音的手机一看，发现了好多个未接电话。
　　妈妈的，爸爸的，甚至还有云珈牧的。
　　微信也有很多消息，只是她目前还没有做好点进去的心理准备，于是手机黑屏，没看了。

　　家里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晚上再回去。”
　　云和意这么说，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晚上会不会回去。

　　“嗯，那晚上送你回家。”
　　“你不是要走吗？”
　　“晚上再走也行。”
　　“是……工作上的事吗？”

　　池峖看着云和意，没做声，许久，才说：“不是，来的时候也不是，所以明天走也行，后天也行，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云和意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妈妈带回了一个很大的玩具熊，她以为是给弟弟的，结果最后送到她手上，问她要还是不要，要就给她，不要就给弟弟。
　　她当时回答的是不要，可是现在，她竟也不想说出什么客套的话，比如说都行不要考虑她之类的。

　　所以她没回。

　　池峖见她沉默，也没继续问，而是说晚上回去找安晋他们有事。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事。

　　吃完饭，池峖问她想去哪，云和意摇头，拿不定主意，池峖就随便开了。

　　离开了热闹的商业区，在郊区乱晃，车很少，路很宽，也没有什么房屋，车窗半开着，风吹进来打在云和意脸上，她竟然觉得池峖这是在带她散心。
　　一路上他没问什么，除了冷不冷之类的。

　　就这样乱逛，中途加了次油，阳光也逐渐淡下去。
　　他们前进的位置正好是在西边，目睹了太阳下山的全过程。

　　云和意看着染了半边天的粉色晚霞，耳边是呼呼风声，两侧的树不断地后退，后退。
　　她心里突然像被打通一般，眼前的景色逐渐变虚，融化成一片，笼罩在她心头，说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但确实是让人享受的。

　　事实上，云和意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已经离她家有一段距离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池峖找地方停了车，他似乎对这里比较熟悉，带着云和意进去了。

　　这是一片步行街，很多小店，服装店饰品店什么都有，但更多的是吃的，除了有店面的店铺，还有很多推车的小摊贩，总之很热闹。

　　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附近似乎有个学校，有穿校服的高中生，也有面容清澈的大学生。
　　学生真的很好认，呲着个大牙搁那乐呵。

　　“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云和意纠结了会，选了人看上去最多的一家煲仔饭。
　　点完餐的空隙，看到对面街边有一排奶茶店，心念一动，问旁边的池峖：“你想喝奶茶吗？”

　　池峖看她藏着期待的眼神，愣了一下，拿出手机，问她想喝哪家，得到回答后，打开手机给她点。
　　点完之后，说是还有十分钟，他们也不急，反正也在对面。

　　等了大几分钟，旁边突然传来两个声音。
　　其中女生“哎呀”一声，说：“你去拿。”
　　旁边的男生没应下，只是回：“你去。”

　　其实他们声音也不大，但由于离得近，被云和意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应该是一对小情侣，女生撒娇似的“嗯”了一声，“你去嘛，就几步路，拿过来就能喝上了。”
　　可是男生不知怎么的，还是没动，重复着：“你去。”

　　听他们争来争去，云和意他们的奶茶也好了。
　　看到取餐提醒，他们对视一眼，在她开口之前，池峖飞快说到：“我去。”

　　显然，隔壁小情侣也注意到他们，女生一个巴掌拍在男生胳膊上，略显无情，说：“你去死。”
　　男生“嘶”一声，立马站起来，忙说着“我去我去”，然后跟池峖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真是的，偏要无缘无故挨一掌……”
　　女生的事后吐槽声有点大，云和意忍不住看她一眼，对视上后，那位女生尴尬一笑。
　　云和意也尴尬，移开视线，一个人在这里扣着手，直到池峖回来。
　　刚好菜也上了，身边的小情侣还在吵吵闹闹，不过左右都是些加不加辣椒酱吃不吃肥肉的琐碎小事。

　　云和意埋头苦吃，吃完后他们竟然还在说话，一顿饭都没停。
　　离开的时候她又看了他们一眼，男生正在吃女生挑出来不要的腊肉，跟刚开始说“不去”的态度简直两样。

　　亲眼看别人谈恋爱还是有点意思的，比自己画纸片人谈恋爱要有意思。
　　漫画男女主谈起恋爱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不出点事都展现不了伟大的爱情。
　　可是现实中哪有这么多意外出现，一起吃个饭可能就是一件日常甜蜜的事吧。

　　但是云和意转念又想，她画出来的也只是一部分，或许人家男女主私下就是这样呢……等她有机会一定问问茶栀，《情人》男女主私下是不是也在讨论吃什么，这吃不吃那吃不吃的。

　　自己神游地想着，不知道跟着池峖到了哪里，反正就是在这里面晃悠，直到他停住脚步，问云和意，“吃不吃栗酥饼？”

　　云和意：“嗯？”
　　注意力回来，才发觉他们停在一家小店门前，窄窄的门店，里面还有机器烘烤的声音，老板系着围裙戴着口罩，手里铁铲在烤板上欻欻响，前面已经排了队。
　　老板看到他们停在旁边，喊了一嗓子：“栗酥饼勒栗酥饼勒，今天最后一轮，过了可没了！”

作者有话说

　　——（滑跪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