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夏》胡辞

40、Chapter.40

　　Chapter.40

　　不是余遥的，那就是周繁的。邹慕星能肆意发消息夸她家阿遥，但做不到主动跑去和周繁说这些。她想了想那画面，像机器人一般电流短路，不声不吭收好手机。

　　她做不到，有人可以主动做到。

　　约是第二节晚自习过后，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几声，当时邹慕星正在做一道数学大题，没有立即查看。等做完题目，拿起一看，消息最上方，赫然是周繁发来的“你不夸夸我？”

　　邹慕星退出微信，重新进去，这句话还是挂在顶上。点击他的头像进去查看信息，左看右瞧，确认是周繁的账号无疑。

　　既然如此，只剩一种可能吧。邹慕星面色认真，一字一句回复，“你不是本人！”

　　九班教室里，同学们抓紧这短暂的休息时间起身活动。周繁靠在自己座位的椅子上，看到信息，嘴角漾起一抹笑。右手单手操作着手机，给邹慕星回复道：“如假包换。”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装傻充愣，“......夸你什么？”

　　周繁直接挑明，“又大又甜的苹果。”

　　邹慕星语塞，顷刻后消息才回过去，“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

　　周繁瞄了一眼隔壁转身过来，举着图片和章程纠结着她家宝贝吃到的那颗甜苹果究竟是谁送的余遥。

　　他只是刚好看到邹慕星放学时收拾了两颗大苹果回家，又恰巧认出其中的一颗是来自他的唯一挑选。既然余遥认出甜的那颗不是她送的，那个夸奖，应该落在正确的来处。

　　“余遥拿图片给三狗看，我碰巧瞧见。”

　　小院子里暗黢黢静悄悄，唯一的暖源是从房间的窗户透出。邹慕星看着消息，陷入沉默，这是一种什么新型特异功能吗？苹果不都一个样？这还能人人都认出？

　　她把给余遥的夸夸复制粘贴过来，适当删减调整，快速给周繁发了过去。

　　周繁盯着“慧眼识果、此果犹如蟠桃现世”等字词，笑出了声。章程在一旁“咦”了声，探出头，吐槽道：“二狗你和谁聊呢，笑的好荡漾。”

　　走廊处铃声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周繁发完新的消息，收着手机和面部表情，推开章程的脑袋，“荡漾这词不是这样用的。”

　　章程坐了回去，摇头晃脑，“我的词我做主，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周繁整理着考完的错题，轻呵一声，“这让你给拽的。”

　　两人幼稚地斗了几句嘴。最后一节自习课按时进行，周繁盯着谢清融巡视的压力，时不时偷瞄手机一眼，但聊天的另一头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此时邹慕星的手机静静倒扣躺在书桌一角。学校的晚自习有相应的学习和休息时间，她在家的晚自习亦是如此。休息时间结束，便全神贯注的进行学习，没有完成这节晚自习的学习目标，是断然不会触碰手机。

　　她的晚自习时间比学校结束时间还晚，因为前边陪阿吉看了电视。等她整理好一切，准备躺床休息时，才重新摸起手机。

　　夸夸词之后，周繁发来一条消息，询问邹慕星是不是最近晚上睡不好。邹慕星一直没有回复，估摸着她睡觉去了。不久前又发来消息，一段音频分享，下边附带说明，“安眠曲，半夜睡不着可以听听。”

　　房间的大灯已经关闭，独留着床头一盏小灯亮着。邹慕星怀里抱着小恐龙，卷在被窝里，点开那段音频。

　　“We are introduced to the narrator, a pilot, and his ideas about grown-ups......”

　　流利的英语把故事娓娓道来，朗读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清润低醇的声线掺着少年漫不经心的腔调，萦绕融合于夜色中，是恰到好处撩人心弦。

　　邹慕星摁了暂停键，揉了揉耳朵，微妙不明的情愫在心里缓缓蔓延。她的头往被窝里缩了缩，暖厚的被子遮住半张脸颊。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她在手机其他页面里胡乱刷了会，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跑回聊天页面，戴上蓝牙耳机，点开那个音频。

　　手机置于床旁，闭上双手，抱着小恐龙端端正正躺着，放任这个声音缓缓流淌进自己耳里，自己心里，自己的梦里。

　　这个夜晚，她终于没有再梦到邹阅，远离了辛向容说不尽道不明的心绪。她梦到自己成为一颗星星，从天际划过，砸到了一只林间小鹿。小鹿长出了翅膀，背着她飞过森林与高山，奔赴更广阔的星空。

　　第二天早晨，邹慕星凭着生物钟醒来，手机已经电量不足，耳机早已跑没影。她伸了伸懒腰，脑海过着梦里的细节。

　　等到去学校的路上她想和余遥分享时，张嘴又忘记具体做了什么梦，只好笼统说道：“没事，就是想和你说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不错的梦。”

　　与周繁碰到面，邹慕星也没表现出异常，一如既往。周繁既没追问昨晚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的事，也没提及那个音频，只是简单问了句“昨晚睡的好吗？”

　　邹慕星点了点头，开启新一天的学习。

　　两人在这事，出奇地有默契，我不说你不提。原以为这事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到了晚上，临睡前周繁又分享一个音频过来，命名“02”。

　　邹慕星盯着“02”，满头问号，握着手机细细想了想，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敲着字，和周繁感慨道“你对章程是真的不错。”

　　周繁单手拿着干毛巾擦着头发，看着手机，在床边一角坐下。

　　这是怎么冒出的感慨？

　　邹慕星悠悠回道：“你发这个，不是为了不耽误章程的行动？”

　　周繁：“......”

　　我闲的替三狗操这心？

　　房间里开着暖气，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也不会觉得冷，可周繁心口却似有股冷风在猛吹，他深深叹了口气。

　　周繁：“年级第一大人，能不能把你对学习那股聪明机灵劲均分一些？”

　　邹慕星：“那我怎么能稳住年级第一？你想谋篡？”

　　周繁目光清冷掠过那条信息，身子随意往后一躺，手臂半掩着入眼的灯光。脑海里想到若是邹慕星站在面前和他说“谋篡”这话，估计也是静着一张脸，淡淡的语气说出，他的嘴角压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真的是......怎么看现在都是他这边比较让人操心吧。

　　如果能窜进她的心上，怎么样他都愿谋一谋。温水煮青蛙的平和方式是不是不太可行？周繁思索着，教育要因材施教，治病需对症下药，邹慕星这种淡淡的性情，或许需要下一剂“猛药”？

　　需要什么呢？他虚盯着天花板的一点看。

　　告白。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需要告白推一把两人的关系，也不是为了求回应，起码让邹慕星知道他的心意，不要总是把他放在对手和朋友的位置看待。

　　但万一知道后反而拉远距离怎么办？

　　深色的夜晚，藏满了少年的心思。而某些心思，一旦活络起来，便是开闸泄洪，易放难收。

　　——

　　“03”“04”等顺序编号命名的音频每晚依旧准时发来，邹慕星特意建了收藏夹。

　　阿吉在邹慕星每日坚持下，同意把晚摊改成午摊，安全性大大提升。祖孙俩的饭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赵阳铎的身影，起初阿吉会念起一两句，但几次过后，便再没提及。

　　这人就此消失在祖孙两人的生活里，但是带来的烦心事却没有停止。邹慕星迟迟未和辛向容说及此事，每天拎个小桶，蹲在山茶花树下给它一勺一勺浇水。

　　相爱时，一棵植物都恨不得用来证明两人澎湃的爱意。离别时，一片叶子都是碍眼。辛向容说爱着邹阅，然后她离开了。赵阳铎说对辛向容真心实意，然后转头发表两者都可的言论。

　　喜欢，是这么一件廉价的事吗？

　　邹慕星浇不完，想不明白。

　　大冷天的，天天蹲在树下浇水发愣，阿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备好热水，站在门旁望着。寂静的客厅，唯有门关台上的两张照片听到她小声的念叨，“咱们星星长大了，有心事了。”

　　找辛向容的事尚未做好决定，辛向容自己上门来。

　　元旦假期，邹慕星蹲在树下，手里拿着木勺，给山茶花浇着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自动播放着章程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消息。

　　“星姐星姐，你那边准备好了吗？我们计划有没有暴露？余遥有察觉吗？时间地点还记得吗？今晚七点，秋华公园，不见不散。路线的话，可以坐九路公交，也可以搭坐三号地铁。要不直接打车来吧，费用可以报销......”

　　叽叽喳喳放到尾巴，里头的声音换成了颜卓，礼貌说道：“不好意思，管理不严，让这烦人精越院了，这就拖回去。”

　　背景音里一片嘈杂，手机交接的悉碎声，衣物摩擦的沙沙声，章程“嗷嗷”的叫唤。邹慕星眨了眨眼，好似听到周繁的声音，声音沉沉，让章程别烦人。

　　大院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走进一人。邹慕星将手机置于耳旁，细听周繁的“别烦人”，没有察觉。

　　也就在这时，辛向容声音突然出现，“这么冷天浇水，要它死吗？”
　　她手里拎着水果和牛奶，手指勒得有些红，即使穿上冬日暖暖的外套，身形依旧纤细。目之所视，耳之所闻，蹙眉道：“这就是你早恋的男生？”

　　邹慕星手一顿，放勺回桶，收着手机起身，看向辛向容，“赵阳铎跟你说的？”

　　辛向容眉头锁得更紧，“不用管我听谁说的，你有这心思不用来学习，对得起你爸爸吗？”

　　好好学习，才能对的起你爸爸，对得起你阿公，邹慕星不止一次从辛向容那里听过这话。多年来，她一直这么认为，也是这样实践。可现在，这话就如同一根刺，扎破她积攒多日的压抑。

　　冬日冷风绕庭，吹起两人额前的碎发。邹慕星盯着辛向容，冷冷的反问，“那你呢，妈妈，对得起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