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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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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过后,天气骤冷。
许云阶披着厚氅站在窗边,与窗外的人对望。
曾经光风霁月的人现下稍显狼狈,黑色的衣摆沾染黄色的泥土,没有打理的胡须乱糟糟的。
宋子折左脚瘸了,上前一步要靠近许云阶,倏然停住,怔愣道:“殿下,可好?”
许云阶抿唇,“子折近来可好?”
宋子折苦笑,顺了顺胡子,尴尬道:“尚可,沈千重可有为难你?”
“我也尚可。”许云阶微笑,“你看我都胖了。”
宋子折还要再说什么,许云阶却道:“你回去吧,回川临城,这是命令。”
宋子折瞳孔睁大,未及说话,被身后入打断思绪。
沈千重站在廊下,抚掌而笑,几大步走到许云阶身侧握住那对单薄的肩膀,对宋子折道:“有我照顾殿下,宋公子,不对,宋家主君不必操劳到殿下身上,还是关心妻儿比较重要。”
他们一高一低,一壮一瘦,沈千重扬着眉,一挥手臂带动大氅,将许云阶包裹住。
宋子折略微愕然,道:“昨夜宫中失火,将军不计皇室安危,闲在家中,这宿域天下怕是……不会长久。”
“昨夜宫中失火?”许云阶惊讶,看向沈千重。
却见沈千重也望着他,高高挑着眉,顺手弯起三根手指,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下来,唇瓣吃住唇瓣,抿了抿,退开一些,捧住他的下巴,话却是对宋子折说。
“宿域不长久有不长久的好处,封京即将变天,宋家主君还是赶紧回川临城吧。”沈千重压住许云阶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低声道,“如何,殿下生气吗?”
许云阶推开他,要抬手擦嘴却没有,转头看向宋子折,“我想我已经三十了,该有一个知心的人了,这个将军人尚可。”
素来波澜不惊的人很吃惊,怒道:“殿下要找知心人有的是!他的名声殿下不知吗?”
“什么名声?!”沈千重将激动得站不稳的许云阶打横抱起,“我为殿下守身如玉。”
一顶帽子扣下来,许云阶怒目蹬腿,沈千重却哈哈大笑着吩咐道:“送客。”
沈千重进屋,将许云阶放在床上,忍了很久的醋意在看见许云阶脸上的失魂落魄时没压住,暴躁地坐在床沿,声音硬邦邦地道:“他有像方才那般亲过殿下吗?”
方才?
许云阶回神,偏过头不解地看向沈千重。
沈千重粗暴地扣住他的后颈,然后捧住脸,热烈残暴地吻过来,将许云阶吻得喘不过来气,逼问:“像这样呢?”
“像昨日呢?马车上?床上?”
许云阶心绪低落,不想和他说话,踹他一脚后翻身面向床里。
沈千重怒了。
他不放心端王府的人留在封京,他便将端王府的人送走,他喜欢宋子折,他便让他见宋子折,他身子不好,他便寻找名医。
他将人捧高,这人却这般对他,简直岂有此理!
沈千重暴怒,一把抄起他的肩膀和膝弯,自己一屁股摔进床里再将人放在怀中。
“你们两小无猜,情深意切,只有我是半路杀出来的大恶人,棒打鸳鸯,巧取豪夺,真不是个人。”
他的动作太大太快,许云阶头昏眼花,少顷恢复过来,没忍住锤他一拳:“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沈千重纨绔似的,“殿下再打我啊。”说着将肩膀送到许云阶手边,“左边挨了一拳,右边也得来一个,不然殿下不公正啊。”
他自己讨打,许云阶没什么好说的,一拳捶过去,然而到底是没敢使全力。
被打了,沈千重不生气了,心平气和抱着许云阶摇一摇,亲一亲,看一看,晃一晃。
“昨日宫中走水,李家全族覆灭。”闹完,这位将军正经起来,“是刺客,正全国搜捕,殿下近来出门多带些侍从,也别像昨日,天都要黑了才回来,不安全。”
灭族?许云阶觉得不可思议,拉住沈千重动来动去的手,四处寻找又没找到可以安置的地方,只好放在自己腿上,用双手按住,道:“许氏完了,李氏也完了,下一个会是谁?”
沈千重笑,将虎符取出,不正经地将老虎头对在许云阶喉结,慢慢滑动:“宿域与其汤的兵都在我手里,殿下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得眷顾?”
福至心灵,许云阶预料到什么,诚心请教道:“就算宿域兵权在你手中,可我许氏任未死绝,会听你的?”
沈千重笑盈盈揽住他,道:“其汤帝二子都做过太子。”他握住许云阶下巴,四目相对,“只要殿下愿意,天下皆安。”
天灾和战乱持续了十多年,黎民百姓最需要的不是其汤,也不是宿域,而是一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帝王。
许云阶看着这个自命不凡的男人,疑心他与自己的关系,只是讨好与利用的关系,他讨好沈千重以保下亲人,沈千重利用他以稳定许氏。
一时安静,无人开口,沈千重看向自己的手。
这只手编过草编,捡过马粪,沾过血,拿过剑,指节修长布满老茧,手掌宽厚满是伤痕,现在却被一双滑腻腻的手握住。
殿下的手真好看。
让他联想到竹的气节,玉的触感,还有冬日抱着火炉子赏雪的时候,雪给人的感觉。
殿下的手真好摸啊!
沈千重握住,揉了几下,许云阶立刻想起马车内男人捂住他的嘴,粗粝的手指滑过脊柱带来的颤栗感,将手揣进怀里不让动。
“呵。”沈千重温柔似的将他看住,在许云阶胆战心惊时幽幽开口道,“若不是我临时想起落下了东西,殿下要和他冷着在院中说话吗?出门多穿衣服。”
许云阶不说话。
沈千重无奈道:“药有好好喝吗?”余光瞥向那盆枯花,“别再倒了。”
自从倒药之事人赃并获,沈千重就不高兴,盯犯人似的盯他喝药,多埋怨他啊,他都要以为自己始乱终弃了。
他遭不住那样的目光,加之吃了那粒药后身子竟然好了许多,就再也没有倒过药,“每碗都喝着。”
沈千重放心,站起来,舍不得般站了几许才大跨步出去。
许云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钻进被子不动了。
了却一遭心事,向来难以入眠的他睡得格外好,半梦半醒间,想起沈千重喂他吃的那颗药。
药过肠胃,再历全身,他的身子轻盈了很多,不再如以前那般胸口痛,胸闷气短,心悸,乏力。
沈千重出门,冷了神色,抬手招来副将:“李惊天的脸上有两个疤痕,面目全非,我想他也不敢见人,找一副画像稍加变动,全国搜捕——这是放火烧宫的千古罪人,就地斩杀不必来见我。”
龙侯得令离开,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李惊天父子虽有谋略但实在残暴,虚怀若谷却难容功臣,心怀抱负却藐视黎民。
偏偏将军缺心眼一样,名声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也死心塌地效忠,现在可好,一觉醒来幡然醒悟,真是上苍开眼!
沈千重转身进宫。
朝代更迭太快,他连下几道急令将宿域一统天下的诏令收回,赦免其汤还未死的旧臣,要为宿域、其汤臣子和自己的部将赐婚,要请来大儒温眠卿写继位诏书。
他想,这些事情应该在半个月之内完成,不相信的人用手段收买,不配合的人便杀。
一切都很顺利,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都累了,也想要好好休整一番。几日后他一纸诏令,将温眠卿的孙子封为将军,让他去平定边陲小乱。
恶人自有恶人收,上辈子那西南、贼子躲不过这孙子,这辈子也不会躲得过去。
沈千重算盘打得很好,没过几日,他登门温眠卿的小书铺,说明来意。
先前,温家人接受他的敕封便是等同于承认他的地位,这次他没费多少力气,便让温文儒雅的老先生写下诏书。
自从十年前许云阶送他上战场,他与皇位之间的距离一直都很短,而且是越来越短。
他抚摸所有人都渴望的位置,两袖一甩坐上去,懒懒招手招来龙侯,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女儿,二八年华,温婉贤淑。”
龙侯一怔,心头狂喜,还未露笑沈千重便泼了他一头凉水:“殿下,也就是许云阶他有一个舅舅。”
废太子的舅舅!我女儿才貌双绝,要嫁个一个糟老头 ?
龙侯瞪大眼睛。
沈千重道:“他有个儿子,你也是知道的,英俊多才,还是温老的得意门生,若不是我们突然打来,他一个榜眼未来也是……”
他没说完,龙侯却乐得满口答应,怕他反悔似的要跑,沈千重拉住他,踌躇道:“你手下那个王隽小将军,前途可期,我欲赐婚。”
说到此处,龙侯明白了,政治需要婚姻,满口答应道:“末将必压着他四处讨好其汤旧臣的好姑娘。不止他,咱们宿域的青年才俊,他们其汤的青年才俊,末将必定撮合一番!”
沈千重满意,瞧着天色不早了,吩咐一声烧毁的宫殿加紧修缮,便出宫了。
端王府。
院子里堆满小雪人,歪歪扭扭,丑陋不堪,许云阶趴在窗边,无聊地看怜玉捏雪人。
怜玉捏好一个歪瓜裂枣,跑到他面前献殷勤:“殿下!”
许云阶也不扫兴,将雪人提起来仔细瞧过,宽慰道:“有进步。”
“啊啊!”怜玉高兴得大叫,捧着雪人跑了一圈后,小心翼翼放在雪人堆中,再跑到窗下拉住许云阶的手,仰起小脸,“殿下,你怎么不做雪人了?”
许云阶道:“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哦。”怜玉似懂非懂,乖乖蹲在地上堆雪人了。
天色渐暗,近来沈千重虽与他同住,但是忙得脚不沾地,少与他一同用膳。
许云阶吃完饭,看了会儿书,洗漱睡觉。入睡前想起那个男人每日回来都要行的不轨之举,心有余悸,可惜没能挣扎过睡意,不久坠入梦乡。
他睡得迷迷糊糊,察觉有一只手推着他的双腿,掌心握住脚踝向上按摩,下意识踢过去一脚,彻底醒过来。
沈千重从被子里爬出来,大口喘息着便要凑上去亲吻。
许云阶偏开头,哑声道:“脏。”
“昨夜都不嫌脏,今夜为何嫌脏?”他将唇边舔过,再去亲吻,抱住许云阶的脖子不让他躲。
头一下一下撞在枕头上,许云阶伸手推,沈千重却墙似的,半点也撼动不了。
欲故技重施抬腿去踢,可是不能,大抵是初醒腿使不上力,也可能是被压得太开,手攀在精壮的背上,泄愤似的掐进去。
沈千重一顿,更来劲了。
云销雨霁,沈千重抱着许云阶,手掌一下一下摸着尚在发抖的背,餍足地躺着。
许云阶握着床柱,许久许久,在沈千重都要睡着时,道:“每日如此,好似春花秋月,虽是美丽,但有时未免无趣。”
沈千重立刻清醒过来,拉住他的胳膊道:“厌了?我们如这般生活才半月!”
许云阶气他,故意道:“腻了。”
沈千重大受打击,手松开又抱紧,比方才更紧,嘟囔:“可是我每次回来殿下都睡了。”
他为何还委屈上了?许云阶不耐道:“你也知道我睡着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知道知道。”沈千重哄他,“这不是忍不住吗?”
宿域之人,果然不堪相看,全是那档子事。
许云阶抬腿踢他,痛得“嘶”一声。沈千重立刻跟着曲腿,接住颤颤发抖的小腿。
“殿下莫气,新婚燕尔,难免情动,过阵儿便好了。”他近来春风得意,语气调笑,“殿下锤我两拳出气?”
登徒子。
不要脸。
许云阶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