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糖大将军

21、男男授受不亲

　　第二日天边刚泛上青白，叱奴邪就以首领的身份向主人家告别。副伏罗林依旧不见客，还是由副伏罗仟十健代为招待。右叔沛部俟分部准备明天启程，叱奴邪也便一道向两位首领辞行。

　　叱奴邪上车，崔珏驾车，身后跟着一辆辆篷车逶迤而行。来这里时，二人跟随队伍，再辞别时，二人已然成了领头。

　　天空坠满层层铅云，雪花簌簌扑面，一会儿的功夫，崔珏就成了白头翁。叱奴邪探出篷车张开外衣撑在崔珏头顶为他挡雪：“咱们走到中午就休息，我给你留了一块烤羊肉。这肉是羊后腿的，特别香。”

　　崔珏的身子往外移了一寸，拉开距离：“多谢。”

　　“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你。”叱奴邪不爽。

　　“男男授受不亲。”

　　“......”

　　雪花团似的往下滚，野外人迹绝灭，天地一片寂寥，忽然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二人回头探查，发现是副伏罗仟十健的奴隶驾马而来。奴隶骑至身侧，大喊道：“我的主人命我来告诉阿伦部的首领，我们的老主人疯了，他昨天下半夜就派人往王庭告密说你们想要叛逃魏国。他在你们走后突然发难，把其他两部的首领捉起来了。现在我们的部落一片大乱，我的主人也是趁乱派我前来送信让你们快跑免得可汗派兵杀你们。”

　　叱奴邪觉得副伏罗部的首领也太混账了，只是个没实现的想法就吓得如惊弓之鸟，为了保命，连同胞都可以出卖。

　　“你的主人呢？”崔珏厉声问道。

　　“他去追那几个送信的人。”奴隶朝一个方向一扬鞭子：“那个方向。”

　　崔珏当机立断从坐垫下抽出短剑砍断拉车缰绳，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对叱奴邪道：“你照看阿伦部的人，我去帮忙追。”说罢，双腿夹马，绝尘而去。

　　叱奴邪以一个非常奇妙的支点坐在车中。车前没了马，他只要稍微往前挪就会压倒车辕滚出去，稍微往后挪就会仰个倒栽葱。他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看着崔珏逐渐没入风雪中的背影他欲哭无泪，你好歹等我下车再骑马走啊......

　　这时，小混蛋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了过来。

　　“啊！”

　　崔珏顶风冒雪，使劲扬鞭策马，疾行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飞骑的副伏罗仟十健。副伏罗仟十健见到崔珏赶来很是惊讶，但明白是来帮助自己，重重一抚胸以示感谢。

　　副伏罗仟十健身不仅带六名族人追赶，还带了四匹替马，见崔珏的马已经力竭，便示意他换一匹替马。崔珏勒转缰绳靠近替马，探身抱住替马马脖，匍匐腰背，大腿运劲跨过马背。见他敏捷地在飞驰的马背上换马，众人不禁对这个汉人刮目相看。

　　遥遥地，密密风雪中出现三个模糊的人影，众人大叫：“是他们。”

　　大雪一轮密过一轮。一名族人朝他们射箭，却射歪了，眼瞧着他们的身影要再次隐匿在漫天大雪中，崔珏抢过弓箭，扣箭张弦，只听铮得一声利响，箭如流星赶月飞驰而出。一人当即栽倒。铮铮又是两箭，把剩余两人射倒。

　　崔珏对副伏罗仟十健道：“他们三人大概没有死。他们是你的族人，还是由你决定生死罢。”

　　副伏罗仟十健吩咐了带来的六人，那六人骑马过去带回受伤三人。在此间隙，副伏罗仟十健对崔珏惊讶道：“没想到你射箭功夫如此了得。”

　　崔珏笑道：“是阿伦部的莫弗教我的，他射箭更厉害。”

　　“他虽然瘸了腿，但依旧是一位勇士。我也听说了他昨晚的壮举，没有他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他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应该会很高兴。”

　　“哈哈，怎么一句夸奖就会让他如此开心。他是一位勇士，听到的夸奖应该不下上百句。”副伏罗仟十健不相信。他是个高车人，脾气爽朗，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会觉得这会增加他人假客气的嫌疑。

　　“别看他那么壮，其实是个小孩脾气。”崔珏笑道。

　　三人被拖了回来，副伏罗仟十健讯问道：“除了你们三人之外，还有别人吗？”

　　三人胳膊腿中箭，想逃是不可能，干脆直接全撂了：“我们半夜奉莫弗的命令前往王庭向可汗报告阿伦部，右叔沛部和俟分部准备叛逃南方魏国。就我们三个人，没别人了。”

　　副伏罗仟十健又问：“你们皆是莫弗的亲信，你们可否知道莫弗为何突然要半夜派你们去报信？”

　　三人面露犹疑之色，踟躇半晌，才说道：“我们半夜见到一个人进了莫弗的穹庐，过了好半天才出来，之后没多久莫弗就派我们出去了。”

　　副伏罗仟十健忙问：“是什么人！”

　　三人想了半天，最终摇摇头：“天太黑了，那人又蒙着脸，看不清楚。好像，好像，穿着柔然兵的衣服。”

　　“柔然兵不是都走了吗？怎么还会有柔然人？”副伏罗仟十健满腹疑惑。

　　崔珏当机立断：“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如今情况混乱，我们要马上稳定局势。小首领，你父亲如今怎样？”

　　“我阿叔已经把他关起来了。”副伏罗仟十健道：“我阿叔十分不赞成我阿耶出卖兄弟，为了救人只好先控制住我阿耶。右叔沛部和俟分部的人都被我放出来好生安置。既然把这三个人都抓住了，我让人告诉你的莫弗一声，他回来商议。”

　　“多谢。”

　　副伏罗仟十健唤来一个族人命他去报信，又对崔珏道：“先回我们营地吧，一边喝热马酪一边等你的莫弗。”

　　营地已经支起一顶顶简易的小穹庐。副伏罗仟十健请来右叔沛部和俟分部的首领，又吩咐人烧热马酪。马酪酸甜可口，热烘烘得一碗下肚，把通体寒气祛除得一干二净。

　　崔珏见副伏罗仟十健调度清楚，沉稳不乱，不禁感慨他这样精明强干的人怎么有一个糊涂父亲。

　　过了半晌，叱奴邪走了进来。崔珏瞧见他的脸颊青了一块拳头大的地方，好奇：“你的脸怎么了？”

　　“......”

　　叱奴邪干咳一声：“我在外边走了一遭，发现众人都知道了我们想投魏国的消息。而且越传越离谱，说明天就走。”

　　副伏罗仟十健叹气：“都怪我阿耶糊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假的都成真的了。”

　　右叔沛部首领思忖片刻：“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投了魏国。如今人多口杂，不知什么时候会传进可汗的耳朵。到时候百口莫辩，怎么都是一个死。”

　　副伏罗仟十健也表示同意：“与其把伸着脖子如羊一般给别人宰不如自己做主自己的命。”

　　俟分部首领也叹口气：“不得不这样。”

　　三人已经达成一致，便将目光看向叱奴邪。

　　叱奴邪心中开始权衡，他本打算带阿伦部迁到一个偏僻之地，等开春推举出一位新首领接管阿伦部，那时他与崔珏便返回武川。却没料到副伏罗林这个老疯子弄出这么一出闹剧，假的都变成真的。如右叔沛部首领所说，这个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传到吐贺真的耳朵里只是早晚的事。如果不跑，必会灭族。事与愿违，他有些气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道：“同意。”

　　达成统一后便开始商讨怎么投魏国。叱奴邪听来听去，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硬闯。

　　四部人口加起来共有两万余人，牛羊更有十万。即使是青壮年轻装简行穿过柔然层层封锁也不一定会活下来，更何况携老扶幼带着一大堆累赘？按照他们的办法，能有三千人活着到魏国就了不得。

　　要看着他们寻死吗？仅片刻，他便有了取舍。

　　叱奴邪挺直后背，横刀立马，目光凛然：“事已至此，我便敞开说。知道叱奴邪吧？！”

　　“叱奴邪是谁？”

　　“......”

　　见叱奴邪装逼失败，崔珏差点笑出声，硬忍着笑意指着叱奴邪道：“他就是叱奴邪，魏国的一个将军。”

　　“厉害的将军。”叱奴邪补充。

　　三人睁大了眼：“你俩不是因为家里反对而逃出来的野鸳鸯吗？”

　　阿伦兰是不是到处吹，怎么谁都知道了！

　　叱奴邪只好将前因后果讲给他们，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副伏罗仟十健信服地点点头：“怪不得你们不仅武艺过人，连胆识也过人。不知道将军有什么方法能使我们安全地到达魏国？”

　　叱奴邪将心中筹划侃侃道出，郑重道：“众位莫弗一定要在出发之前安定好各部族人，切莫泄露消息。成败在此一举。”

　　副伏罗仟十健重重一抚胸：“今日我们便歃血起誓，违背誓言者的草场再也长不出鲜嫩的牧草，母牛再也下不出健康的小犊，灵魂也不会得到苍天的怜悯，将会永世不得安息。”

　　叱奴邪道：“好。一言为定。”

　　四位首领拔刀划开手掌，将鲜血滴入马酪。

　　叱奴邪捂着手倒吸凉气，对崔珏道：“帮我拿点药吧，怪疼的。”

　　崔珏点头走出去拿药，叱奴邪突然正色对副伏罗仟十健道：“我想知道老首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