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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木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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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难以置信地看着死去的蒋翔,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没想到,蒋翔竟然成为了此次斗争的第一个牺牲品。
“对不起……都怪我……”杨帆自责地说。
脚步声响起,梁越站在了杨帆的身后。
“我如果能早一点来就好了……”杨帆说。
“不,这和你无关。”梁越在杨帆身边蹲下,目光注视着蒋翔,轻声说,“能帮我再照顾一下他吗?”
“你要做什么?”杨帆问。
“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躺在这,我去河边给他挖一处地方。”梁越说。
“好。我替你照顾他。”杨帆说。
梁越几乎是逃着离开了这里,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承受不住失去挚友的痛楚。他连路都走不稳,再加上下着大雨,从坡上往下走的时候,几乎要滑倒在地。
他在河边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泥地,准备徒手挖一个坑。虽然泥土比较松软,挖起来不像平时那么费力。可是泥里一直夹杂着细碎石或树枝,他的手不断地被划伤。伤口不深,可雨水和泥土反复地侵蚀他的皮肤,疼痛如涨潮般一阵一阵地袭来,一次更甚于一次。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更脆弱了,为什么双手带来的痛楚会这么强烈。
但过了一会儿,手上又不那么痛了。疼痛正往身体里头传递,自己的内脏像有一百台发动机在同时运转。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身上似乎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杨帆小心地靠近他,蹲在他身后,轻轻抚上他的肩膀。梁越转身扑进身后人的怀里,痛哭着叫他的名字:“杨帆……杨帆……”
脸上一直有水流过,雨水和泪水混淆在一起,梁越根本分不清了。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刚才没哭,以后就再也不会哭。可现在他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旦开关被打开,就再也关不上。
杨帆不知道该去如何安慰,他自己也为蒋翔的死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沮丧。他两手轻轻在梁越背后抚摸着,期望这样能多少分担一些梁越的痛苦,就像7年前的那个夜晚。
“让我来吧。”杨帆对怀中人说。他不能让梁越在雨中待太久,这样一定会生病的。梁越听见了杨帆的话,顺从地直起身。
杨帆找来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开始挖地,这样比徒手能省不少力气,梁越便在一旁看着。等看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以后,梁越在边上也找了一块石头,两人一起完成挖了一个足够放下蒋翔的小坑。
接着他们回到坡上,一起把蒋翔抬着放进坑里。这并不容易,杨帆知道自己的伤口有些裂开了。随后他们将土掩上,还放上一小块木片作为标志。漫漫的雨终究还是停了,梁越花了些时间找了一些花,又用草编成花环,放在木片上。是蒋翔生前最喜爱的粉色。
他们一起站在简易的墓碑前。
“蒋翔翔,再见了。”杨帆轻声地说。梁越则是双手垂在前头,眼睛看着小小地木片,无声地与其告别。
“走吧?”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梁越开口道。
“走吧。”杨帆说,眩晕感向他席卷而来,胸前有黏腻的液体向下流,他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下。站在他身后的梁越连忙抵住他,半抱半拖着,让杨帆倚在坡上的一棵粗大树干上。
梁越把两人的包都放在一起,随后解开杨帆雨衣上的纽扣检查他的伤口。整块棉垫都染满了血,伤口一定又裂开了。愧疚不已的梁越拆下浸血的纱布,又重新替他换上新的纱布,帮他把雨衣重新穿好。然后他拿出包里的一瓶水,把水倒在瓶盖里,喂给晕过去的杨帆,这让杨帆的嘴唇湿润了一些。
梁越担忧地看着杨帆,他的眉头因为疼痛紧紧地缩在一起,呼吸也时快时慢,嘴唇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梁越心知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去将车子开来,立马带着杨帆回平城治疗才好。可是他根本不敢离开杨帆半步,生怕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只能紧紧握住杨帆的手,察觉到他的手意外的冰冷。知道这可能也是失血导致的,便脱去湿冷的上衣,赤着身体将杨帆紧紧环抱住,一只手仍然抓住他的右手不放,企图用自己的身体给杨帆保温,口中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杨帆……一定要醒来……杨帆……一定要醒来……”
在这样的一声声呼唤中,杨帆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杨帆终于睁开了眼,望着光着上身将自己紧紧抱住的男孩,他轻声笑道:“怎么了?”
听到声音,梁越立刻抬起头,对上杨帆的目光,眼睛一红:“没事,你冷不冷?”
杨帆笑着摇摇头。
“你饿不饿?”梁越又问。
“不饿。”杨帆说。
但梁越不信。“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弄点吃的,好不好?”
杨帆虚弱地点点头,说:“好。”这时他才发现梁越上身没有穿衣服,忙追问:“你衣服呢?”
“湿了就脱了。”梁越把枪放在杨帆的手里,说:“如果有事情,就朝天上开枪,我会马上回来。”
“你要小心。”杨帆说。
梁越想摸摸杨帆的脸,不过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没法确定杨帆会不会介意自己这么做。他不想做让杨帆为难的事情。最后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背上弓便走。
他先是跑到车子旁边,不出所料地发现轮胎被弄坏了,接着检查了一下车上的备用品,果然也是一点不剩。梁越愤怒地关上门,又在车门上狠狠地踹了一脚:“草!”
因为这7年来没有环境的破坏,这里的生态很不错,河流里可以看见各种游动的小鱼。很少会有人会在这里捕鱼,这些鱼变得十分迟钝。
回到河边,梁越捡了条长而直的树枝,用匕首将前段削尖,走到河边,刺了两条鲫鱼。他用河水将匕首洗净,把两条鱼剖开,内脏和鳞片剔除干净,在河里洗干净后,便拎着鱼回去。
走到杨帆的身边,梁越发现他正半眯着眼看着自己。
“回来了。”杨帆冲梁越笑了笑,但声音很无力。
“嗯,弄了两条鱼。”梁越蹲下身,说,“还想喝水吗?”
杨帆点点头:“好。”
梁越拧开矿泉水,放到杨帆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了十来口,问:“还要吗?”
“暂时不要了。”杨帆摇摇头。
“嗯。休息一下,少说话。我把鱼烤了吃,给你补充点能量。”梁越说。
“我包里有一些干粮的,不需要这么麻烦。”杨帆说。
“那些先留着备用吧。鱼也更有营养一些。”梁越说。
杨帆点点头,稍微挪动了下身子,身体许久未动有些麻木。但因为伤口还有些疼痛,他不敢多动,于是就这么靠着休息。
“我去找一点柴火。我想这里很少会有人来这,暂时还安全的。而且我不会走远的。”梁越说完便走。
下了大半天的雨,大部分的树枝都湿透了,这些通常是用不上的。但还有个办法,梁越找了几株比较粗大的树,这种树下的树枝并不会那么湿,挑那种稍微粗一点树枝,去掉外面的皮后,会发现里面的部分还是干燥的。而另外的湿树枝可以放在火堆周围,既能作挡火墙,烘干以后还可以接着使用。
他觉得杨帆的状况看起来不太明朗,此时强行拖着他往平城走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多备一些树枝,晚上也可以用来取暖。
梁越觉得数量差不多了以后,便不再逗留,他不放心把杨帆一人留在那儿。杨帆依然在那棵树下休憩,听到脚步声,他就转过头来看,对梁越露出笑容。
“现在觉得怎么样?”梁越放下树枝俯身问道。
“看到你就好了一半。”杨帆说。
梁越发出笑声:“那剩下一半呢?”
“饿了。”杨帆挠挠头说。
“别急,一会儿就烤好。”梁越笑了笑说。他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将草绒放在削好外皮的树堆中点燃
小火苗在草堆中升起,梁越趴在地上,鼓起嘴巴用力吹,火苗越长越高,在黑云翻涌的黄昏下发出明亮的光芒。
杨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得痴了。曾经的男孩已经变成男人的模样。
梁越似乎并没有察觉杨帆炽热的目光,他把剩下的湿木枝围着火堆摆成一圈,然后把鱼穿在树枝上,放在火堆上方烘烤。
噼里啪啦的火焰激发出鲫鱼身上少许的油渍,鱼身上闪着一层油光。
杨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虽然烤鱼上没有加入任何的调味料,但是味道依然诱人。
梁越看似在专心地烤鱼,实际上他不断地用余光偷瞄着杨帆。杨帆喉结频繁地下咽,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嘴角不自禁地噙着微笑。
“你笑什么。”杨帆问。
“我看到有人嘴巴一张开,口水就留下来了。”梁越说。
杨帆被说得有些尴尬,连忙擦了擦下巴,发现并没有口水,没脾气地说:“看来你学坏了。”他正要继续开口说上几句过过嘴瘾,一只烤鱼伸到了他面前。
他心中一暖,说道:“看来你还是念着我的。”正要伸手去拿,鱼突然又被拿了回去。
“你居然还敢逗我。”杨帆故作姿态地说。
“你的手不能动。”梁越坐到杨帆的右边,说,“我来喂你。”
“我不用你喂的。”可对上梁越固执的眼神,杨帆放弃了抵抗。“好吧。”
梁越挑了鲫鱼身上刺最少的地方,用手撕下一小块鱼肉,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喂给杨帆。
杨帆没想到自己一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人像公主一样对待着,就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顺从地用嘴巴接过。
嘴唇不小心碰到梁越的手指,两人都是一颤。
“怎么样?”梁越目光闪烁地说。
“嗯……真好吃。”杨帆为了掩饰尴尬,对着烤鱼赞叹不绝。
梁越继续剥肉喂给杨帆。
“你自己也吃一点吧,全喂给我了。”杨帆看着梁越睁大眼睛仔细地挑着鱼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我不饿。”梁越说。
“怎么会不饿?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杨帆皱眉说。
梁越仍旧把鱼肉喂给杨帆,说:“病人要听话。”
杨帆有些无语,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自己现在没力气,他一定会反过来这么做的,只能无奈地说:“行吧。”
一条鱼吃完,另一条也正好已经烤熟了。
梁越本来还想让杨帆接着吃,但杨帆坚持吃不下了。
“我有些不舒服,快帮我把这一条吃了吧。”杨帆说。
梁越点点头,这才愿意把剩下的鱼吃干净。杨帆便靠在树干上,看着身边的人吃鱼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一样小心翼翼。杨帆的心跳也跟着梁越的嘴一张一合的。
“好一些了吗?”梁越问。
“比下午要好一些,但是有些使不上力。”杨帆说。
“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梁越点点头说。
“好,听你的。”杨帆勾了勾嘴角。
梁越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放在火边烘干,又捡了几条新树枝捣了捣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些。从侧面看去,手臂上的线条健实而清晰,人鱼线深深地坠入下腹,引得杨帆移不开眼睛。
“怎么一直看着我?”梁越突然出声问。
“我吃饱了,眼珠子转不动了。”杨帆口是心非地说。
梁越转过身,不让杨帆看见嘴上的微笑。“连眼睛都动不了了?”
“嗯,动不了了。”杨帆厚着脸皮说。
梁越笑道:“行了,那闭上眼继续睡会儿吧。我们明早睡醒了再赶路。”
杨帆点点头,说:“你过来一些好不好。”
“怎么了?”以为杨帆哪里不舒服,梁越连忙靠了过来。
“再过来一点。”杨帆说。
梁越挑挑眉头,便又往前进了几分。
杨帆用右手艰难地拉开雨衣,先将右手袖子脱下来,然后再小心地从左手脱下来。因为怕扯到伤口,这一切都做得不容易。随后他搂住梁越的肩膀,往怀里带,再用雨衣将两人一起盖上。
“我有点冷,这样贴着你暖和一些。”
梁越一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乱跳。两人赤裸的身体就这样互相贴着,虽然有些黏腻,但他却不愿移开身,轻声说:“好,你睡吧。”
杨帆倚着树干,头靠在梁越的肩上,很快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梁越确认杨帆睡着后,终于还是伸出手,偷偷摸了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