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我们》远方无城

4、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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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很久很久以后，江小丽还是没弄懂自己“生活的意义”，可十六岁初夏的那个黄昏，那个坐在草地上为她批改试卷的少年，还是的的确确让她看到过、触摸过“生活的意义”
　　“你为什么叫江小丽？”李浩踩着单车，仿佛和江小丽很熟，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是因为你爸妈希望你长得美丽吗？”
　　说着，李浩就预备回头瞧一瞧江小丽。
　　自行车随即一个颠簸，江小丽捏着他衣角的手一下子握紧了，皱眉道，“你好好骑车！”
　　哪怕是坐在李浩自行车上，跟着他骑了四十多分钟，江小丽都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走。
　　她望着远处绵延起伏的青山，感受着微风浮动她的鬓角，听着间或一鸣的鸟叫，她陡然觉得自己也被流放到了大自然，无拘无束也无人牵挂的大自然。此刻她才明白，那驱使自己的力量是“无家可归啊！”
　　这样想着，她蓦的黯然神伤，不禁将头向李浩的后背靠去，像倚靠一棵大树。
　　李浩背一僵，都不敢动，红着脸踩脚踏车的腿幅度小多了。
　　“你谈恋爱了吗？”江小丽淡淡地开口，这一次换到李浩被吓了一跳，差点翻车。
　　“你恋爱了？”他没有回答江小丽，而是微微扭头，脸红着急切地反问。
　　江小丽却不回答他，想到学校里一二班总是三五不时地传出的恋情八卦：“你们尖子班的男生不都很多女生追嘛……”，她停顿了，想到他在国旗下讲话，“不过你这种尖子生里的尖子生应该不会谈恋爱吧，学业为重？”，她自言自语似的反问，略带苦笑。
　　“我也没有”李浩说时煞了车，“就是这里。”
　　“也？”江小丽跳下车，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因为你刚刚说‘你们尖子班的男生不都很多女生追嘛’，就说明你没人追，也没追别人呗”李浩也笑道，忽然话锋一转，她揶揄道，“听语气，你还挺羡慕羡慕那些大胆追爱的，看来你也有人选了？要不要我给你当僚机！”
　　江小丽见他开涮自己，扬起书包要打李浩，却被李浩接住了。
　　她放开书包带子，看着眼前的场景伸了个懒腰，是块开阔的草地，春末夏初绿油油的一片，旁边有湖有小树林。江小丽想，有太阳的时候可以躲到树荫下，那湖泊也可以泡泡脚。
　　“我给你改改卷子吧”李浩把她的书包放在草地上，席地坐下来，找出红笔，再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地：“过来！”
　　江小丽这时神情严肃，抱着胳膊歪头审视他，忽然问：“你给所有女生都讲题？”
　　李浩盯着她，脸上浮现一抹坏笑：“那我不得累死……我只给最笨的讲！”
　　“你他妈的！”江小丽咬着唇，抬脚踢过去，却在草地上打滑，直接当面在李浩面前摔了个狗啃泥，逗得李浩哈哈大笑：“你也不用行这么个大礼感谢我吧”
　　江小丽见他这样，心里才放松了，心想“这男生在自己面前一点也不温柔，也不顾及形象，怎么会对自己没感觉”，于是大大方方坐到了李浩身旁。
　　正预备说“讲吧！”李浩却把一只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里。
　　江小丽怔了怔，李浩批改着试卷也没抬头，向她温声道：“你今天神经都是绷紧的状态吧，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听听音乐放松一下身心吧。”
　　她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眶急剧红起来，忙低下头装作系鞋带。
　　“我先给你详细批改，一会儿再给你讲，要是我先就给你讲了你大概一会儿也就忘了。”李浩依旧是软和的声口，温暖得像恰恰好的白开水。
　　过了一会儿，江小丽实在无聊，准备去看他改卷子，目光却落在李浩的侧脸上，两人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耳朵透光的红色血丝。他侧脸的曲线很硬朗，像世界地图重笔浓墨勾连出的一块版图，江小丽冒出个念头——在这块领土竖起自己的旗子。
　　“你再看我，我就该脸红了！”他忽然开口，江小丽这才醒过神，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她害羞地捂脸向后倒在草地上，过了一会儿透过手指缝，满目尽是李浩白色T恤的背影，他坐在橘红天空下，像天空下的一幢小房子。
　　那日光晃得她昏昏沉沉，她倒很安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发现李浩也躺在自己身边睡着了，耳机里正在唱：“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等李浩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才说：“‘江小丽’是他们随意取的，意思是‘没有任何意义，怎样都可以’，也可以是‘江小美’、‘江小红’，就像村里笼统的‘大黄’，怎样都可以……”

　　2
　　期末家长会结束后放了两天假，那两天没有成摞的试卷，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却有一个人，天天心事重重，三无不时按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自习室里，罗峰看着坐在窗前走神的李浩，跑过去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一手把李浩揽进自己怀里抓起他的手机笑道：“浩哥，在等哪个美女的消息呢？”
　　李浩慌忙地夺过手机，嘴硬道：“谁在等消息！”
　　罗峰看着他不会撒谎的样子笑了笑，又说：“今年暑假你怎么安排的，要去物理夏令营吗？”
　　“学校组织了补课，”李浩把玩着手机，“我今年在学校补课”
　　“你去学校补课”罗峰震惊，拿手背去贴李浩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糊涂了……”
　　李浩心不在焉地打开他的手。
　　“学校讲的那些我们不早都学完了嘛，这夏令营可关系到保送名额！”罗峰想不通这小子发什么疯“你爸妈同意吗？”
　　“不告诉他们就好了！”李浩无所谓地说，忽然问：“你女朋友平时喜欢什么啊？”
　　见那边久久没反应，李浩疑惑侧头，看到罗峰不可置信地怒目瞪着他，一边又撸着袖子就要来干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3
　　补课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狂风把教室的铁门撞得蓬蓬响。
　　李浩到教室的时候全身都被雨水浇湿了，他同桌十分惊讶：“浩哥你不是去夏令营了吗，怎么来学校了？”看着李浩湿漉漉的样子，又指着李浩笑道“不是打伞了嘛，咋还淋成落汤鸡了？”
　　李浩羞赧地笑笑，猫着身子往座位上坐，把雨伞放在桌脚，才偷偷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直塞进桌肚，生怕被人看见。
　　那是他给江小丽准备的礼物，来的路上他一只手握着盒子藏在肚子上用外套盖住，另一只手握着伞也只顾挡着肚子，生怕把礼物淋湿。
　　他看了眼桌肚里躺着的粉色盒子一点也没有沾到雨水，才心安地笑了。
　　那节课李浩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三无不时地盯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下课铃一响他就冲出了教室，等他跑到江小丽班级的窗外，教室里的大部分女生立即认出了他来，不少女生都随便从课桌上抽了本书来遮着脸，目光却黏在李浩身上，彼此间叽叽呱呱地咬着耳朵。
　　门口接水的男生见李浩站在教室门口向里张望，就好心地问：“同学你找谁？”
　　“江小丽在吗？”李浩一边说，一边依旧用眼睛扫荡着教室。
　　“你是她朋友吗？她没来啊，你不知道？”那男生看了他一眼，手旋着杯盖子，“好像转学了！”
　　“什么？！”李浩十分震惊。
　　他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你转学了？”
　　发送过去时天空响了一声巨雷，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道闪电，震得他的心突突地猛跳。
　　那边还是灰色头像，聊天记录还是家长会后他送她回去那天晚上聊的：
　　“两天后学校见”
　　“好”
　　“你有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好”
　　“晚安”
　　“[月亮表情包]”
　　手机屏幕熄灭他又按亮，还是没反应，他心里像是驶过一列火车，他仿佛就要误站了，心急如焚。
　　“同学！”他声音嘹亮，冲已经回到座位上那个接水的男生喊道：“可以把江小丽的电话给我吗？”
　　班级突然安静了一两秒，过后一种学生时期特有的，对一男一女关系的心照不宣的戏谑的“哇——”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李浩充耳不闻。
　　接水那男生说：“我没有，你去找二班的陈瑶，她是江小丽表妹，她有”

　　4
　　陈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浩，他们虽是邻班却从来没有交集，他忽然来找自己，陈瑶倒有几分意外，多少也有几分期待。
　　“有事吗，李浩同学？”她莞尔一笑，十分有礼貌。
　　李浩有些嗫嚅，还是开口了：“江小丽转学了？”
　　“啊？”陈燕没想到李浩会问江小丽，明显愣了一下，“我姑姑带她去省城了”
　　“可以把她电话给我吗？”李浩有些急切。
　　“她把我眼镜弄丢了，还没赔”李浩想起刚刚江小丽班上的反应，又见到陈瑶脸上猜疑的神情，她怕陈瑶回去说给家里听连累江小丽被误会，故意这样说。
　　陈瑶这才“原来如此”的表情“噢”了一声，然后把电话给了他了。
　　李浩回到教室，班长就来找他：“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他虽心里纳闷，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