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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惨白的顶光,障壁一般的玻璃。
      白珏和叶舒在探视室里相对而坐,叶舒微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隐于阴影之中。

      “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白珏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耳边,带着几分不真切。
      叶舒摇了摇头,白珏的眉头立马蹙成一个揪心的形状。

      过了几秒,他轻笑一声,“但现在好了,我能看到你,一下子就觉得好了不少。”能看到你因为我的处境和感受而情绪波动,更好。

      白珏依旧紧皱着眉,叶舒隔着玻璃抚上她的额头,“刚刚是我开玩笑的,你不用担心,我适应能力很强的,你知道的。”
      “那也不需要适应这种地方。”白珏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用力,“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在这里面待很久的。”

      “是我应该承担的,我就会承担,不需要为我脱罪。”
      “承担?承担什么?”白珏像是不懂装懂。

      “属于我的代价,”叶舒停顿片刻,而后缓缓叹了口气,那个夜晚他做了最出格的事,在那之后他放下了所有的不甘和念想,无论命运给予他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与质问。
      “我应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他说。

      “你是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白珏为这句话加上疑问的语气。
      “对,而且我承担些代价,能让我自己心安,你没有必要非要去违背什么规则,来为我做些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吗?我看很多事情并不这样的,你相信,规则就生效,你不信,它就只是一句废话,而且,为什么你的心会不安?”

      为什么?
      叶舒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明白白珏的意思,他知道,没有付出代价的人有很多,白珏指的是他们共同憎恨的人,但事已至此,他想,一切终究是走到了差不多要终结的地步,他只希望大家都能放下,然后朝前看;所以叶舒并未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问起其他的事情,“你现在怎么样?白家大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都不敢想象你一个人要处理多少事情。”

      “事情很多,但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平淡,麻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白珏眼下依旧有一圈淡青色的痕迹,在最近这几天里加深不少,现在的她在外人眼中,更像是一块易碎的美玉,但叶舒知道,她不是,从来不是。

      反正,一切都会过去的。
      时间会改变一切,也会抚平一切,一直都是这样。

      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沉默不是个好选择。
      白珏想起那个这些天一直萦绕于心头的那个问题,她虽觉得并不适应,但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叶舒,我还想问你个问题,最近……突然觉得好奇。”
      “是吗?看来应该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你说吧。”

      “你觉得,‘爱’到底是什么。”
      “爱?”他听完有些诧异,更不用是说是在此时此地。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对我来说……”他的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在和对方视线交汇的时候,那些字眼又在脑海里迷失了方向。
      每一个他曾经感受到“爱”,想要说“爱”的时候,都是无法言说的。
      但叶舒并未思索很久,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去描述,“我能回答的是,爱会给人带来些什么,对我来说,它给人带来了希望,但又给人带来毁灭。”
      “希望?还有毁灭?”

      “我因爱而重生,也愿意为爱而死。”
      白珏的瞳孔难以抑制的抽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在寒冬里艰难燃烧着的那支蜡烛,火光摇曳,一滴融化的蜡淌下,片刻之后又凝固了。

      “让我给你念一首诗吧。”叶舒侧抬起头,望向那个并不存在的辽远地方。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1]。”

      他抬起手,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抚摸白珏的脸庞,描摹那副他熟悉到,哪怕闭上眼睛,哪怕失去听力,哪怕荒芜到所有的感官都失去,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他都能在靠近她的那一步又一步的间隙中,在心底勾勒出她的面容,那代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美好。
      叶舒稍稍往后靠,让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更加清晰,这样他和她就重叠在一起了,几乎要分不开。

      “小白——小白——”他梦呓一般喊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

      “我记得是突然有一天,你让我喊你小白的。”
      “好像是吧。”

      “小白这个名字很好,很有趣,念起来也很顺口……”
      而后,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是,别再透过我,去看别的什么人了,也别再我身上完成什么未尽的遗憾了。”

      “……”
      这对于白珏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春天到来之前的日子,也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在伦敦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他们把所有的枕头,无论是抱枕还是靠枕都拿了出来,在客厅里摆成一圈,又把地毯铺在上面,建了一个更大的“窝”。
      那段时间,叶舒几乎整日都待在这狭窄而柔软的凹处织围巾,他终于发现严翊然送了自己一条围巾,于是他开始了一段异常忙碌的时光,手上的动作不停,还要分出精力去照顾厨房里正煮着的食物,或者是正在清洗的衣服,她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白珏觉得很好笑,“叶舒,你现在好像……小红帽的外婆,不对,外公,一边做家务还要一边提防门外的大灰狼。”
      “真的吗?这么好笑?”

      “再戴个老花镜就更像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外公应该是什么样的……欸?你的手上怎么贴了创口贴?”她俯身凑过去,温热的呼吸喷到叶舒的手背上。
      “被针扎到了。”他换了个姿势,让白珏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可是这么粗的针,怎么会扎到手?”
      “因为在织完了围巾之后,我会把你的名字绣上去,再绣些别的图案,这是之前练习的时候被扎到了。”

      “哦。”
      白珏静静地看着落在自己眼前的毛线,随着叶舒的动作,毛线在她的额前拂过,又掠过她的鼻梁,嘴唇,是有些痒的柔软触感。
      她在叶舒的膝盖上靠了好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晒得她昏昏欲睡,直打哈欠,而叶舒依旧在全神贯注地织围巾,不知疲倦似的。

      她懒洋洋地问:“叶舒,织围巾是不是很复杂,感觉你一直都很认真盯着针和线,眼睛都没移一下。”
      “复杂也不复杂,织围巾很简单,但是要织出复杂的花纹就很麻烦,要是错了一步,整个花纹就不对了,所以我得很认真,不过只要把这个部分织完就轻松了……”说这话的时候,叶舒还在盯着看着毛线和针脚,但白珏敏锐察觉到了他眼睛里不纯粹的那部分。

      “不对,我觉得你好像不止是在看围巾,还在想……这个礼物的主人,还有,这个礼物的主人的,另一条围巾的,前主人?”
      没想到叶舒果断承认:“算是吧,我在想这条围巾够不够好,够不够把另一条围巾比下去。”

      “那这要等你把它织完了才能知道。”
      “是吗?”叶舒的声音“我以为,一个礼物好不好从来都和礼物本身没关系,只和送礼物的人有关系。”

      这又是白珏未曾想过的回答,不过她选择从善如流:“我觉得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所以,等我把它织完了,你以后就别戴那条了,戴我给你织的,好不好?”

      “好。”
      “不过那条围巾,我想直接扔掉也不太好,以后我就把它压箱底了。”

      “好好。”白珏从来都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叶舒开心,不给她添麻烦就行。
      毕竟叶舒一来,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了保障,现在是她最舒服的状态,她只想维持这种状态。

      叶舒忙活了大半下午,终于决定休息一会儿,他们一齐窝在毯子最柔软的凹陷处,被包裹的感觉让人安心,好像又回到了还和母亲紧密相连的时候。
      他们搭出的这个新“巢”依旧有些局促,但叶舒非常喜欢,他喜欢这个刚好只能够让他们两个人窝着的小“巢”,他喜欢此时此刻,喜欢这个一天中一切事物都被镀上温暖柔光的黄昏时分,他们紧挨在一起,靠得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们能清晰看到对方的眼睛,看到对方的眼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发着光的自己。

      “当我……当我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看着你的时候,”白珏闭上眼,“我……我想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话犹如几声叹息。
      “罢了,”白珏自嘲的笑笑,“又或许,只是我自己没意识到。”

      白珏在那一刻恍然大悟,其实叶舒一直都没有变,反倒是模糊的棱角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清晰。
      那么,她自己呢?
      她是从未改变的,还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不太能看懂自己了。

      探视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结束了,白珏留下一句“我很快会再来看你的”。
      勉强算是道别。

      她从探视室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严翊然,她拿出手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打出“你在哪里”,但这条信息的发送却一直卡住。
      她盯着消息旁边不停旋转的小圈,没犹豫,把整条信息都删除了。

      白珏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她想,原本等在门口的严翊然在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突然不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不想管了。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在探视室门口一直等待的严翊然被彭俊叫走。

      “翊然,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严翊然和他隔开一段距离,有些防备:“什么事?”

      “关于小珏的一些事情,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

      严翊然全是疑问,没什么信任,到现在,彭俊也没有跟他提起白疏木的性取向,而看他现在这个反应,他要说的事大概也和白疏木没关系。
      这个人身上确实有很多疑点,于是,他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在彭俊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两人相对坐下,彭俊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了几封信。
      严翊然迟疑:“这是?”
      “你看了就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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