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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Chapter 72 ...

  •   从毛利兰那里离开时已是深夜。
      琴酒原本早该走的,然而每每想到少女那张脸,脚便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直到等对方睡熟后才离开。
      琴酒的住所就像毛利兰猜想的那样简约而单调,他没有开灯,踱步到沙发坐下,微微仰头闭目。脑中不断浮现出毛利兰那双悲泣的双眸,渐渐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合在了一起,他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
      烦躁地从大衣口袋中摸出香烟,在抽出火柴的那一刻却又顿住。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火柴凝视了片刻,起身走向卧室,拉开床头柜中的抽屉。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能从被窗帘掩盖住的窗外月光隐隐看到房间的大概。
      琴酒的卧室风格依旧是单调的黑灰,柜子里的东西也不多,抽屉里只有一个打火机和一个圆柱体一样的东西,最下面则压着一张纸张。
      琴酒略过其它东西,从中拿出打火机。
      打火机外壳泛着金属的银色,款式有些老旧,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外壳上还有一些陈旧的划痕,但整体却看得出来被人珍藏得很好。
      开盖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大概是年代久远的关系,琴酒试了几次才打出火。橘黄色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不消片刻房间内便升起了淡淡烟雾。
      他将打火机随手扔在一旁,又从抽屉中取出那个圆柱体一样的物件,将它举至眼前。
      透过窗外渗出的月光,隐约能看到物体顶端泛着尖锐的银光,柱身表面则覆盖着斑斑血迹。
      这是一颗被用过的子弹。
      琴酒看着眼前的子弹,目光又似透过它看向了别处。
      昏暗的楼梯间,在少女挣脱开他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枪,却在瞄准她脑袋射出的那一瞬间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子弹打中了她的腿。
      这样也好。
      他举着枪想。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琴酒不清楚自己究竟对多少人开过枪,但这是唯一一次在开枪后涌出一种后悔的情绪,尽管这个名叫“后悔”的词在他脑中出现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
      他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烟雾挡住了他部分视线,眼眸深处却浮出了一丝幽光。
      “后悔么...”
      他轻嗤一声。
      他从第一次杀人开始便没有后悔过。
      人人都说他双手沾满了罪恶,但没人知道他就是罪恶的化身。
      ...

      从有记忆起,他便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不在了,所以她会同时扮演好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而她也做到了。
      那个女人用最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他人生中最舒适的那几年。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东方女性,对方的脸他早已记不清,只记得对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总是含着悲伤的双眼。在许多个夜晚,那个女人会笑着轻声唱歌哄他入睡,也会在睡前为他讲那些可笑的童话故事。
      尽管他对此曾多次表现过不耐烦,但那个女人却依旧乐此不疲,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小孩对待。
      但他知道,他并不普通。
      他对外界的冷漠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情绪。
      他以为他的母亲和他一样,至少在以往的记忆里他从未见对方有过其它情绪。
      小镇里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他和他的母亲都是外来着,那些女人常常会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攻击她,但母亲却总是笑着回应,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讨厌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讨厌她那双总是满含悲伤的眼睛。
      在对方发现他将那只喂养多年的兔子开膛破肚后,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这让他来了兴趣。
      尽管女人很快便恢复了原状,装作无事那般与他闲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与往常并无不同的笑脸,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有些失望。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愈加肆无忌惮,他喜欢生命在他手中流逝的感觉,他想看到那个女人失控表情。
      这些都让他感到兴奋。
      然而无论他如何的虐杀动物,女人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眼底的悲伤似乎越加浓厚。
      随着他虐杀的动物越多,终于惊动了他就读的学校。他被学校勒令退学,小镇里的人也更加排斥他们,他们不再卖东西给她,即使付出多两倍的价钱也不肯卖,他们想把她赶出小镇。
      无奈之下,那个女人带着他辗转去了另一座城市,给他换了一所新的学校。
      彼时的他一头银发已至肩膀处,他知道那个被称为校长的人对他有什么样的龌龊念头,他曾多次看到那个男人对着他露出贪婪又下流的眼神。
      在学校的化妆舞会上,他主动接下了扮演公主的角色,穿着舞台服,画着简单的妆,化妆的老师说他是她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孩子。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连连冷笑。
      小镇里的人都说他是恶魔,但在他看来,这些披着一层人皮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恶魔。
      他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的女人举起相机,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眼神依旧阴郁,脸上却不自觉地朝对方露出一抹笑。
      我亲爱的母亲,如果你等下看到那样一副场景,你还会像往常那样笑得这样温和吗?
      他的计划很顺利。
      那个恶心的男人果然把持不住,他才刚下舞台就被对方带到了舞台后方的一处杂物间。
      门被人用外力暴力踢开,他面无表情地被男人压在身下,心中毫无波动。
      女人却在见到这一幕时犹如发了疯一般朝他们冲了过来。
      那双总含着悲伤的眼眸此刻却燃着怒火,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可怖神情。
      他终于看到这个女人失态的样子。
      女人脸色铁青地抬起一脚就将人从他身上踹了下去,一个两百多斤的大男人就这么被她一脚踹到了墙上,水泥墙在他身后甚至被砸出了一道深坑。她似乎并不解气,抬起手一拳一拳地砸在对方脸上,竟然打得对方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明明在小镇里时无论别人怎么羞辱她,她都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杂物间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他们上前试图拉开女人,但女人却似入魔一般,挣脱开了所有人,将校长的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去,直至对方彻底没了呼吸。
      在看到那个男人脑袋上流出的血时,一种难掩的快感直冲他的大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人。
      女人走到他的身前,颤抖着伸出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一遍遍呢喃,眼泪砸在他的肩上,穿透厚重的演出服,烫得他身躯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一遍又一遍地朝他道歉,试图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尽管他并不觉得对方做错了什么,因为今天这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他站在原地,女人抱得太紧,几乎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但他此刻格外高兴,甚至破天荒地反思自己这次是否做得有些过分。
      但这个念头也只出现了一瞬便很快沉寂了下去。
      女人从他肩膀处抬起头,抚摸着他柔软的银发。
      她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一个人,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小阵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他并不害怕,但他知道这个女人希望他表现得像个普通小孩一样,今天他很高兴,所以他愿意陪她演戏。
      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此刻乖巧得完全没有往日那般沉郁,女人以为他被吓得不轻,再开口时声音中的哭腔越加明显。
      “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答应妈妈,以后不要让别人随便碰你好吗?尤其是男人,不、不止男人,女人也不行,不对,女人可以。不、不行,谁也不行,谁也不能碰你!不,不对,我可以,我是你妈妈,我要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沉默地看着女人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眼底的阴郁慢慢消散,墨绿色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符合他如今年岁的神采。他点点头,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嘴角的弧度和她平时的一模一样。
      他见过许多次这个弧度,想要模仿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
      他喜欢这个为他露出不同情绪的妈妈,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妈妈,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妈妈。
      是不会用那双悲伤的眼眸透过他仿佛在看向另一个人的妈妈。
      为了这个只属于他的妈妈,他愿意成为她想要成为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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