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塔[哨向]》新库骰

2、02

　　当熊瑞童醒来时，她正躺在一个偌大的监禁房里。
　　这里就像个基础设施一应俱全的大型集装箱，她的对面是一片落地的玻璃窗，往外看去是与雪之塔里大同小异的训练场，但每一样设施上都深深地镌刻着一个水滴的图案。
　　他们还真是喜欢在所有东西上，都打上自己的私有印记。
　　熊瑞童心里冷哼，转了转有些发麻的手腕。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圈着一个手环，上面正一下一下闪着鲜红的光电，似乎代表她是个危险的人物。
　　熊瑞童知道这是个能控制她精神力的检测器，一旦使用精神力，脉搏处就会传来锥心的剧痛。
　　意料之内的事，熊瑞童无所谓地晃了晃手臂，舒展一下睡得发酸的身体，下床走到床边。
　　也不知道那针镇静剂下了多少剂量，她睡得有些日夜颠倒。
　　熊瑞童望着训练场所边际泛起的鱼肚白，猜测现在大抵临近天亮。
　　透过玻璃的浅浅倒影，她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圈暗红色的掐痕。
　　想起来了，是那位雨之塔的哨兵给她掐的。
　　外界传闻那名哨兵服役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匹配的向导，那一晚，熊瑞童在边防驻点入侵她的精神图景，哨兵无措的反应也正好验证了这个传闻千真万确。
　　或许是熊瑞童意外又强势的入侵激怒了她，哨兵的精神体变得异常狠戾。
　　抓住自己精神体的那一爪，饶是熊瑞童经过训练，也差点痛得没维持住。
　　那哨兵当然也没比那只金雕好多少，熊瑞童刚放松想让哨兵恢复感知，就被对方扼住了脖颈。
　　如果不是她这条命还有价值，估计下一秒就会断气。
　　太阳从地平线缓慢地露出一抹光亮，身着黑色制服的人们列队走进训练场。
　　眼下即使熊瑞童不能使用精神力去透视他们的情绪，也可以从那一张张挂着苦相的脸上看出，早起训练的抵触情绪。
　　走在前面的几个领队表情淡然，想必他们早已习惯严格的训练生活。反之跟在队尾的几个，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想必他们还没适应比圣所更严苛的制度。
　　熊瑞童无聊地观察他们，结果那几个拖队尾的哨兵在看见训练场边陌生的监禁房后来了兴趣，远远地指着她这边窃窃私语。
　　队列越走越近，熊瑞童抱着手站在床边，也不在意他们偷偷摸摸的讨论，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带队的首席哨兵上。
　　哨兵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纯黑作战服。同样的作战服，穿在她身上倒是显得刚毅而不失柔情，腰带勾勒出她的细腰，裤腿整齐地塞进了黑靴，修长的身材和笔直的站姿将力量与优雅并存。
　　她目光冷峻，看着熊瑞童的方向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狠戾。
　　看起来哨兵小姐很计较她入侵她的精神图景啊。
　　熊瑞童长眉微皱。
　　程沐秋，雨之塔怎么会把你变成这样？
　　……
　　当程沐秋抱着昏迷的向导从楼上下来时，队员们的反应像是看见了曾经只能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的稀有物，想一探究竟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坐着装甲车赶回雨之塔的路上，那向导将脑袋靠在他们首席的肩上。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换别人，他们可不太敢和一个可以精神控制首席哨兵的向导离得那么近，就算是沉睡中也不行。
　　程沐秋看了向导一眼，向导闭上眼睛后倒是少了那份冷漠，反而让她看上去很无害。
　　没有被发绳束缚，倔强翘起的发丝不经意蹭过她的脖颈，就像向导自己的精神体一样，表面看上去是无情的食肉动物，实际受伤了也会发出可怜的呜咽，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向导的皮肤本就白净，方才握住她脖颈的时候，程沐秋分明控制了力道，却还是在上面留下了可怖的暗红色痕迹。
　　是不是掐得太用力了？还是敏感肌肤？程沐秋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
　　当时被闯入精神图景的无力和愤怒是有的，但心里的惊恐和莫名的刺激更甚。
　　服役一年以来，雨之塔让她尝试过很多不同的向导，可是无论她怎么放松自己，那些向导都无法窥探到她的屏障之后。
　　但是身旁的人只用了短短几秒便能长驱直入，成为了第一个能看到她精神体的向导。
　　小狼见到金雕的那一刻，程沐秋甚至不能回忆起最后到底是自己的防线崩溃，还是心底有那么一丝渴望，将精神图景完全打开，自愿展示精神体。
　　有那么一刻，程沐秋渴望眼前的向导能做她的专属向导，这样她以后就可以不再注射那些效用一般的向导素，她也可以不再在高强度任务后，独自一人在静音室内苦苦煎熬。
　　程沐秋的精神图景心悦诚服地向她打开，期冀她温柔的安抚，只是因为这一切只有她能够做到，她们仿佛天生一对。
　　可是她早就属于别的哨兵了，属于那个叫江杭星的首席哨兵。
　　就算现在被注射镇静剂靠在程沐秋身旁，就算在身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这个向导为了保护江杭星离开，不惜自己的精神体受伤，也不怕自己被俘。
　　想到这里，程沐秋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团火焰烧得刺痛，后脑的剧痛又一次蔓延，周围的噪音越来越大，不停地挤进她的耳朵里。
　　每一种感觉都变得格外敏感，像缓慢的酷刑在折磨她，压迫她的精神屏障。
　　情感波动太剧烈就会失控的毛病又犯了。
　　程沐秋微闭着眼努力让自己镇静，排除那些干扰。
　　回到雨之塔，将向导送到监禁房后，程沐秋就回了静音室，她不情不愿地打了一针向导素，勉强让身体和精神稳定下来。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梦里她将自己的精神屏障不停地推倒，又不停地重建，她像永远都不能满意那般，反复修改自己的精神图景。
　　在最后一次重塑之后，一个遥远的声音告诉她，要向祂保证，这里她不会让别人能够进来。
　　“我向你起誓，永远只接受你一个人。”说完，程沐秋便被隔天的早训铃声给拖出了梦境。
　　……
　　如果这里是雪之塔，江杭星这时候该叫她一起去训练场了。
　　熊瑞童十六岁以后的生活，先是在圣所，再是雪之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而江杭星在她生活里的固定程度就跟这两者完全一致。
　　由于对她的秘密保护和江杭星的个人意愿，熊瑞童不需要像别的向导那般，陪着哨兵参与每一次任务。
　　出塔前往边线的这次行动，是熊瑞童第一次从雪之塔离开。
　　在行动前，江杭星还和她打赌，说她肯定会不习惯看不见自己的生活。
　　熊瑞童记得自己瞪了她一眼，回了句不可能，现在看来，貌似是她赢了这场赌局。
　　熊瑞童看着外面的哨兵分成几队开始训练，长期训练也让她养成了习惯，她实在坐不住，所以干脆借着床和墙壁做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
　　在圣所时，熊瑞童的体能测试从没进入上游圈，她可不想在这段时间里体能倒退，否则回去之后，又要被江杭星嘲笑。
　　肌肉在伸缩用力后逐渐开始酸痛，汗水也慢慢地顺着下颌流了下来。
　　熊瑞童脱下作战服，用力撕下一截布条，用它随意地挽起头发。
　　现在她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短背心，露出了带走马甲线的细腰。
　　锻炼完后，熊瑞童站在床边慢慢呼吸，余光一瞥她才发现，窗外面对着她的程沐秋正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同样是哨兵中的顶尖人物，江杭星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的，携着几分桃花般的深情；程沐秋的眼神则是直接又深邃，好像光凭眼神，就能把她看个透彻，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现在应该是中场休息的时间，程沐秋正在喝水，额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更多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向脖颈，流进制服的边缘。
　　水瓶本就不宽，握在程沐秋那只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的手里显得更窄。
　　她拧开瓶盖仰头喝水，露出了纤长白皙的天鹅颈，整个人都充满了S级哨兵该有的强大吸引力。
　　熊瑞童并不害怕与她对视，她歪着头回视过去，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哨兵迅速地偏过头移开了自己过于直白的目光。
　　怕不是和自己的对视在心里落下了阴影。
　　熊瑞童在心里这么想着，也笑出了声。
　　忽然，她感受到手腕上的手环在收紧，显示屏上的信号格在不断上升，直逼危险的红线。
　　她刚刚只是看着哨兵，没忍住动用了精神力，波动竟然升得这么快。
　　熊瑞童立马调整呼吸，信号格便像起伏的海浪一般又渐渐降了下去，手环贴着手腕的力度也松开了些。
　　不能随意操控精神力的第一天，真没意思。
　　……
　　程沐秋完成任务后得到特许，在静音室里睡了将近一天一夜，隔天早训时，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清楚指挥官为什么不将那向导关进塔里的监狱，而是将她放在了训练场旁的监禁房，说好听点，是要让训练的哨兵们都感受一下危险的威胁。
　　那个向导戴着检测器关在监禁房里，比起其他能随意精神控制的向导，她更像是一只锁在笼子里精致漂亮，却生性凶残的宠物。
　　那向导在训练前便醒了，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每一个进场的哨兵，好像被囚禁的不是她，好像她才是猫鼠游戏的主导者。
　　程沐秋进场后照常给自己戴上训练用的检测器，按部就班开始第一项训练。
　　明明身边一起训练的人，和场边站着的板着脸的指挥官都是她熟悉的，训练内容也是十年如一日枯燥无味，但是程沐秋总觉得今天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练习臂力的时候，程沐秋会想到她扼住那向导咽喉时的场景，然后她就会忍不住看向监禁房的方向。
　　那个向导一直都在窗边的可视范围内，隔着一段距离还能看见她脖颈上没完全消下去的暗红痕迹。
　　她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掐住脖颈的那一会儿，那位向导是不是很疼？
　　如果在场唯一能进入她精神屏障的向导没有戴着具有控制性的检测器，那么她一定会感受到程沐秋心里泛起的，那一点难以察觉的心疼情绪。
　　训练中场休息，程沐秋来到场边喝水，这个位置在那向导的正对面。
　　她本就忍耐不住的视线不经意地撇过去，却正好被向导注意到，对方毫不避讳地看了过来。
　　程沐秋有些心虚地偏过头看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再看过去，向导已经转移了注意力。
　　向导好像在研究那个监测器，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腕观察，闪烁的红光先是投在白皙的脸颊上，再是映入漆黑的瞳孔，衬得她危险又美丽。
　　那个向导刚刚好像也在给自己做体能训练，她是因为要做体能训练，才把制服外套脱掉？
　　向导的身上只穿了件贴身的短背心，房间里过亮的灯光打在她裸露的胳膊，锁骨和腰肢上，像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边。
　　自然的手臂线条和明显的腹部肌肉，能看出雪之塔的训练量不少。
　　但是她为什么穿得如此……清凉？是雪之塔的向导统一都是这副装饰，还是她的喜好？
　　程沐秋的视线落在了检测器上，她想，如果圈在向导手腕上的不是检测器，而是她的手就好了。
　　她握在水瓶上的手暗自发力，没意识到脑海里的想法飘到了不可控的境界里。
　　五感不知不觉集中到了视觉上，程沐秋差点再次陷入神游，幸好她身边的队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灵敏的感知这才全部恢复。
　　程沐秋作为首席哨兵，对自己的精神力控制一直稳定，可短短几天内，她因为看着那个向导险些进入第二次神游，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等回过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过分。
　　她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向导可是来自雪之塔的S级向导，现在是雨之塔的重点监测对象。
　　……
　　熊瑞童趁着哨兵训练的间隙，观察了这间监禁房好几天，她猜测这里是不是平日里用来惩罚训练不达标的哨兵所用的地方。
　　最后她挨着床沿坐下，这里落地玻璃的视野不错，正好和他们的指挥官处于同一角度，就像雨之塔不同等级的哨兵们在她面前列队听训一般，太有趣了。
　　“程沐秋。”
　　不愧是首席哨兵，待遇都不一样。
　　指挥官背着手第一个喊她的名字，“今天的训练，你的精神波动超过了平时的阙值，可以用不稳定来形容。能不能解释？”
　　整支队伍的人都随着这句质问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监禁房里的熊瑞童倒是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程沐秋被点到名字，向前半步站定，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指挥官，紧绷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无辜地抬起一只手举在空中，语气有些无辜，“我认为是有人在惹火，但是没人管。”
　　指挥官摆了摆手让她站回队列。
　　程沐秋不知道指挥官心里是否知道她在说谁，不过熊瑞童知道。
　　契合度超过90%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没有精神力的加持，同样会对彼此产生吸引力。
　　所以在精神受限的情况下，去试着逼没有向导的程沐秋神游，确实是她故意为之。
　　只是她没想到见效的速度会这么快，而且影响也不小。
　　按照程沐秋受她影响的程度来看，她们的契合度高得异乎寻常。
　　差不多快到她计算好的那一步了。
　　熊瑞童想道。
　　这件事熊瑞童动动脑袋就能发现，那么拥有仪器数据的雨之塔也同样会发现。
　　以雨之塔喜欢抢掠的行事风格，熊瑞童猜测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划为他们的所有物，让一位稀缺的S级向导为他们所用。
　　而现下这个解决办法非常了然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就是，利用程沐秋。
　　不能随意操控精神力的第一天，似乎开始得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