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疯阴爹》阁下何弃疗

53、桃花

　　山中听不到新年的声音，失去光明的赵寒庆更是看不到大雪纷飞的颜色。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还没有太适应这个灰蒙蒙世界的眼睛，连带着手脚一起拖累着懒惰。

　　宋如常离开之前，对他承诺一定会再回来。他不知道是谁为他处理的伤口，也不清楚因为体内毒素而突发失明的眼睛还能不能恢复。

　　躺着不动可以坚持很久不用进食，坏处是就算是躺着头也晕晕沉沉的，睡着和昏迷分不清楚。

　　有一天，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里，不知道是梦中还是现实，一道熟悉的声音来到了他的面前。

　　失明之后，赵寒庆明显对各种声音都更加的敏感了。哪怕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也能很快的分辨出房子里站了几个人。

　　“是常恨吗？”

　　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讲话，每日只靠一点米水熬下来的声音，衰弱到连他自己都嫌弃。

　　首先接触到他凹陷脸颊的是温凉的玉镯，带着金属的凸起，有一点点的痛。

　　超出约定的时限太久，这也许正是一种含蓄的毁约。

　　“你回来了。”他叹息一声，心中却知晓这只是短暂的相见，不，甚至连相见都算不上，他的眼睛是瞎的。

　　他看不到宋如常的脸。不过这样也好，又要弃他而去的人，脸上的表情恐怕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看不见，记忆中流泪的那双眼睛就可以一直留存在梦中，作为他死后的墓志铭。

　　冰冷的指尖颤抖着拂过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怎么还没好。

　　听语气，倒不似手指的无情。

　　“我要走了。”宋如常又说，语气仍然和缓轻轻，像是心虚的悔意。

　　赵寒庆点头，可能也只是想点头，他没有阻拦没有质问，似乎在他这里，宋如常就是这种随时会改变心意的秉性，他并没有寄希望于一个生在无情帝王家的人会因为自己而舍弃本应该享有的荣华富贵。

　　“你还喜欢桃花么？”

　　临走前，宋如常又问，这句话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天上的浮云一般，捉不住留不下。赵寒庆苦笑，对着声音的来源，他的头顶上方，说起了丧气话：“还有什么喜不喜欢的，都看不到了。”

　　需要他保护的宋如常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只是为了保命，一直在伪装罢了，装到把他的怜悯心赚了个血本无归，妻子儿子全都丧命。但是这些恩怨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管什么原因，宋如常奋不顾身的那一个飞扑，足以证明自己在他的心中，到底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就算宋如常能够行走，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也没有办法去跟武夫抗衡。这个道理赵寒庆比谁都明白，一直纠结着难过着，不过是为自己不尽责任的身份开脱免罪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配跟权势富贵去比较呢？所以，宋如常选择弃他而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选择。

　　他不怪他。

　　“保重。”

　　提问的人没有再说什么，恼羞成怒或者怒极反笑，一声保重之后，屋内再也没有了声音，

　　神志模糊之前，赵寒庆不免疑惑，这一场干脆的告别，是否只是自己等不来宋如常归来兑现承诺的弥留幻想。

　　不久之后，赵寒庆发现自己眼前的房顶开始逐渐恢复了本来的颜色。接着，是他的手掌、手臂、腿和脚。

　　他神奇的恢复了眼睛，窗外冷清的景色也难得的带了些亲近与怀念。

　　多日前的对话在此刻变得更加模糊，赵寒庆心中生出一丝侥幸，幻想那时发生的种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他重新打扫了院子，修补好破烂的房门，守在这处没有宋如常的小院，期待承诺的兑现。

　　春去秋来，无人到访。赵寒庆用半年的时间去证实自己没有做梦。他收拾行囊，决心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天地之大，人生漫漫，唯有行侠仗义方能弥补他这些年来所造下的杀孽。

　　他特意避开京城，那个可能藏有宋如常的皇宫。南下，四季如春，没有冷冽的寒冬，就没有关于雪的回忆。

　　南方什么都好，唯一可惜的就是这里的桃花实在是太多了，每当赵寒庆看到这些盛开的粉色花朵时，他总是会想到，那个坐在桃花树下模糊朦胧的侧影。

　　那个嘴里说着怜悯，转身便将虫子无情碾死的四皇子。

　　那个临走之前还要旧事重提，问一个瞎子喜不喜欢桃花的宋如常。

　　一年又一年，桃花开满山。

　　他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