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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来晚了 ...


  •   21时05分,明治神宫前站,地下二层楼道。
      太宰止住脚步。
      眼前是一片教人几欲作呕的惨状:满空间的人类肢体残骸,被咬断的腿横陈地面,皮肉翻卷,白骨裸露;已然撕裂的断臂随意地散在边上,单单余着几丝肌肉;还有许多颗被活生生拔下来的头颅滚落在角落,瞳孔涣散,脸上仍保留着生前的惊惧表情……
      遍地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迅速氧化的血液传来刺鼻的铁锈味,墙壁上同样溅满血痕,空气沉重地凝固着。
      太宰治慢慢垂下了眼睛。
      “来晚一步……吗。”

      从楼道深处呼过一阵阴冷的风。死寂的车站内只剩男人绕过残肢断臂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不远处,满地横尸堆里似乎拥着个什么人。
      那是一位老人。他滑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背部无力地靠着冰冷的石柱,呼吸声微弱。听到来人的动静,他缓缓地挪动起自己僵硬的脖颈,勉强支撑着挤开压下来的尸体,眯缝着眼睛向太宰看过来——皱巴巴的脸上浮出终于得救的表情,“咳,年轻人……拜托你搭把手……”
      说这句话似乎耗费了他相当大的力气,下一秒,他又低声咳了起来,苍老的身体显得格外不堪一击。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食指,指向一无所有的虚空,“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犯人……是他,有人指使了一群怪物把大家都……”

      啊,太宰眨了眨眼。随即,他体贴地上前一步,将横在年迈老者身上的尸体拉开,忧心忡忡道:“那可怎么办啊老爷爷?我只是一介误入车站的普通人,虽然有心,但是没有逮捕犯人的能力……”
      “咳咳、没关系……你,你过来扶着我出去,我们一起逃……”老人吃力地想要睁开眼,但眼角糊着的粘稠血液让他此举变得很艰难,他只好摇摇晃晃地伸出枯瘦的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我看不见,年轻人,你……”他再度费劲地喘了好几口气,似乎已经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了。
      “没问题。”太宰干脆地答应了,“我这就来。爷爷,你要抓好哦。”

      搭上太宰手的一瞬间,老人猛地甩开他——矮小的身形踉跄着往后一退。这位头发花白、年逾六旬的老者,站在原地,抹去了眼睛周围碍事的血迹,可怕的视线透过那双发黄的眼球紧紧咬着太宰,“小子,你——”
      太宰无辜地摊开双手,语气很苦恼:“诶……被发现了的话就没办法啦。”接着,他轻飘飘道,“没错哦。我就是——”

      “无效化术式持有者,咒术的异端……太宰治!”老人咬牙切齿道。

      “嗯?”太宰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您说什么呢,寺崎爷爷?我不记得后面那个什么时候成为我的标签了啊?”
      被点破名字,寺崎良介也失去了伪装的必要,露出皮骨下一张吃人的嘴脸:“呵呵,不要紧……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进来、又是怎样认出我的,既然你主动送上门……也休怪老朽不客气了。”
      “别这样嘛爷爷,我可是什么都没做的哟?”太宰治抓了抓蓬松的黑发,困扰地拉长声音:“不过呢——查你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躲得跟下水道的老鼠似的……话说,你的反转术式,能不能也让我见见啊?”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飘了过去。
      太宰抬头看去,熟悉的白色身影悬在半空,正是之前在宴会上现身的“神明”。太宰治吹了个口哨,双手拢成喇叭状冲他大喊:“喂——听得到吗——”
      神明无悲无喜,岿然不动。

      “神是不会回应你这等毛头小子的。”寺崎良介浮出不屑的嗤笑,苍老沙哑的声线在空荡的楼层里平添几分诡异,“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成功了……”他猛一抬头,先前藏在怀中的手枪咔擦一声上膛,“为了我的愿望达成,你去死吧,太宰治!”

      啪嗒。
      是手枪脱力摔在地上的声音。

      老人突然一僵,身体骤然向前弯曲成“く”字形,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往后望,只见一名身穿兜帽制服的粉发少年,正用一种独属于青少年的蓬勃生命力对他怒目而视:“你这老头,不准伤害太宰老师!”
      21:12,虎杖悠仁祓除名为“蝗GUY”的蝗虫咒灵,与太宰治会合。

      “——什么?!”虎杖钳制着手里的寺崎老头,震惊地盯着他枯朽的面容左看右看:“太宰老师,你说他才是真正的犯人?!”
      “没错。”太宰点头,示意虎杖看向仍然飘浮在半空中的“神明”,“那曾经是三浦与咒灵的融合体,但现在……”谈及此,他显然兴致不大,更为冷淡道:“现在那里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虎杖悠仁还想问什么,只见被他压制的寺崎良介呸出一口污血,讽刺道:“太宰治,你是想说我害了他?”
      “在三浦被你带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神智了吧。”太宰治说。
      寺崎佝偻着身子,眼尾纹细密地铺开,古怪地笑了两声。“呵呵……那种事情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成为了神啊!”那浑黄的眼睛像是被点燃的炉炭般炽热而狂乱地闪烁着,寺崎呼吸急促,声音颤抖:“当我从大火里将那孩子抱出来时我就知道,那孩子不一样,他继承了秘术……”
      “秘术啊。”太宰若有所思,“三浦的母亲……其实就是你杀的吧?”
      “是又如何?”寺崎从喉管里挤出嗬嗬的音节,“杀了他妈妈,才能激起他对咒术师的仇恨,我在他身边辅助他多年,也该到了回报我的时候了!只要他恨术师、恨到必须要消灭术师,在此基础上向一部分普通人挥刀他也是愿意做的……哈哈,真是个乖孩子啊。”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虎杖将牙咬得嘎吱响,恨不能再狠命往这老头身上多揍几拳。鉴于寺崎目前状态不对,至少弄清楚状况前他还不能死——虎杖暂时将这口气咽回去,沉着语气逼问他:“所以,你让他杀了这么多普通人就是用来祭祀所谓的神?!”
      “你们还是太年轻……”寺崎的脸上涌现出某种狂热的崇拜神采,“只要有了大量的普通人作为祭品,就能打造真正的神……”

      大约三十年前。
      身为咒术界众多默默无闻的小家族之一,三浦家为了尽可能地保持其后代为术师的概率延续世族传承,家规内不允许家主与非术师进行结合。摆在明面上教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是“咒术师出生的概率是随机的,非术师之间同样有几率诞下术师,并不随血脉传承”,可暗地里总难免有人坚信血脉的纯洁性。为了将来更好地在咒术界立足,使术式「饲神」(*召唤假想咒灵的术式,使用时会在地面留下特殊印记)能够被更好地继承,三浦家便是“血统论”的忠实维护者之一。
      三浦智也的父亲三浦雄却是个特殊的存在。

      即将继任家主的他,意外与一名叫做清水美奈的女人相恋。大抵是反抗家族古老规训教化的第一步吧——他不顾反对,强行将清水美奈娶入族内。噩梦便是自那时开始的,谁也不知道三浦家拥有着某种禁忌的“秘术”,除了当时家族内唯一一名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治疗师,寺崎良介。那秘术才是三浦家真正的家传术式——而其稀有度可追溯到千年前,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继承相应术式的孩子诞生过,以至于连三浦家族本身都对此毫不知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浦智也的诞生:作为继承人的孩子,空有一身咒力,在一定年龄时仍然没有表现出咒术师应具备的术式。但……寺崎良介决定赌一把。他已醉心研究秘术多年,秘术名为「祭鬼」,寺崎知晓其原理是“通过献祭器官来使召唤咒灵的强度大幅提升,并使宿主与咒灵合体”,也就是秘术必须搭配家传术式「饲神」来使用才行——这样小的概率,居然真的让他在三浦智也身上赌对了。
      他的计划需要很多因素,第一步便是隐藏身份杀了三浦的生母,作为族内温和善良的治疗师,谁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人们都说:三浦的生母是被家族术师迫害的,咒术师容不得“身为普通人的清水美奈嫁入咒术世家”一事,便将她秘密处理了。无法接受事实的三浦雄精神崩溃,在某一天放火屠了全族人,自愿走入火场与其妻子殉情……临终前,他嘱咐唯一信任的寺崎照顾好他的孩子。

      后来,在寺崎刻意地操作下,有关其家族的记录全都从如今的记载中消失了。他确确实实替三浦雄照顾着孩子:如果让孩子亲自动手剜下脸上或身上的器官,再用反转术式为其进行治疗算作照顾的话。
      他利用了孩子对术师的仇恨,自幼时起日复一日地对他进行洗脑:你的术式能够召唤“假想咒灵”,如果想象一个能实现任何心愿的神会怎么样?召唤的“神灵”不够真实,用你的器官进行献祭就好了啊!自己的不够用?那就去杀人!杀普通人有罪恶感?你都为此剜了自己的器官,何尝不是一种切腹谢罪?再说了——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母亲,向那群术师报仇啊!倘若最终你成为神灵,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然而,每一个深夜寺崎盯着八九岁孩童的身体时都无不怨毒地想:凭什么不是我来继承?凭什么我只能作为治疗师站在后方?在战场上肆意杀人的为什么不是我?他等待神的降临已经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哪怕眼前冒出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希望,寺崎也要赌上一切去完成。
      可是两年后,五条悟诞生,改变了世界的均衡。新生诅咒与咒术师雨后春笋般冒出,六眼的立场决定了寺崎注定无法在其庇护下搞小动作——他劝诱小孩忍耐,重新蛰伏起来,静候时机。这一等便是二十多年。他已垂垂老矣,三浦也不再年轻,可有位长发僧侣带着某种可能性来到他们面前。时机已到,寺崎在一瞬间便明白了这点。“消灭咒术师”?那只是他灌注给三浦的谎言罢了。他真正想要的……

      东京那一场晚宴,是他们联合的第一次实验。
      而第二次实验——

      这回,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寺崎的心脏。
      太宰讽刺地扯了扯唇角,持着特级咒具枪的手很稳,不欲与他多废话,“老头,我看你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寺崎良介却像感到十分难以理解般讥讽道:“打算现在杀了我吗?年轻人,我不妨善意地提醒你一下……”
      “就算想要杀我,也已经晚了一步——”

      这时他忽然爆发出一股大力,挣开了虎杖的束缚!
      只见老人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悬浮的白色虚影前。他双手紧紧合十,眼中燃起狂热的火焰,声音颤抖而急切:“神啊……快点、快点实现我的愿望……”
      我要逆转时间、我要重返青春、我要拥有力量,我要站在咒术的顶端统领一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一道白光在他身上闪了一瞬。
      寺崎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狂喜的神色,神经质地不住念叨,期待着“神降”带给他的福音。

      ——片刻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不,这不可能……”他从狂热变为惊恐,“这不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砰。携带着强大咒力的子弹穿过他的身体。
      寺崎翻着唾沫倒了下去。
      “不可能……”生命的最后,他还在微不可闻地呢喃着。

      “没人告诉你吗?”太宰治居高临下,“能被召唤出来的玩意——连你自己都承认那是假想咒灵。汇聚了人类妄念产生的东西,即使再怎样接近神明,也终究是假的,”他一锤定音,“是赝品。”

      寺崎听不听得见已经不重要了。
      虎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似有所感,虎杖转去太宰的方向——说来奇怪,太宰老师方才稳稳持枪的手突然有些抖。

      遍地狼藉里,太宰先是看见了五条悟。
      奇怪……怎么会是五条悟?悟怎么会在这里?
      白发男人确确实实待在他眼前。太宰本能地挪了一下视线,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堆积成山的白骨。悚然的头颅层层叠叠地将男人围了个严严实实,五条悟半靠在那儿,脑袋微垂着,白发黯淡,辨不清呼吸。根根可怖的嶙嶙骨头底下,血肉模糊的尸体铺了满地,铁锈般密集的血涨潮似的涌起,贪婪地舔舐过他的脚边。

      太宰的大脑闪过一刹的空白。

      “太宰老师?”虎杖担忧的脸凑到他眼前,“没事吧?”
      “……没事。”他很快回过神,四周仍维持着最初的一片血腥残骸,而他眼前也压根没有什么五条悟。太宰下意识地看向浮在半空的咒灵神明,……是他的术式效果导致的幻境?不对,应该没有术式能对他施加作用。更何况这东西也已经离死不远了,那究竟是……?

      “太宰老师,”虎杖提出自己先前的思考,“刚刚那老头说‘已经晚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和……”他用难以接受的痛苦表情环顾着周围残忍的景象,然后用力地闭了闭眼,“和这些被杀害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个所谓的神明现在已经濒死,那被献祭的这么多人的力量究竟在——”

      ……有什么被他遗漏掉的东西在一瞬间串联起来了。
      前所未有地,太宰的话语里没有任何飘忽不定的语气词,他迅速判断道:“——是涩谷。虎杖,去悟那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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