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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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公主失踪后，后宫事宜便由坤宁女官共同管理。宫中气氛始终沉闷，哪怕杨美人诞下皇二子，也不见皇帝多露几分喜色。
“找到人了么？”
福宁殿内，赵淮宴眼下乌青浓重，说话也有些鼻音。
亲自负责此事的张允成面色亦差，他低下头:“臣等无用，还是未等查出娘娘下落。”
如今半个月过去，没有下落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偏偏只有赵淮宴不信邪。
张行安眼观鼻鼻观心，没把杨婕妤的邀请说出来——杨善仪生子过后便被封为了婕妤，成为后宫第一人。
“……江扶英呢？她这几日如何？”
张允成沉吟片刻:“八月十五那晚过后，国夫人便闭门不出。探子打听的结果是夫人生了病，不时还会迎风落泪。”
赵淮宴沉默一瞬:“太后请她入宫，她不进来可是因为这个？”
“夫人说触景生情，还是少来的好。”张允成垂眸，平静道。
张允成素来对贺蕴珠并没什么感情，对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不过，皇后死了也算是好事——对谁都是好事。
“再找半个月，拼尽全力地找。率先找到皇后者，封万户侯，赏黄金百两。”
良久的寂静后，赵淮宴下了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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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作为国朝最尊贵的女子，皇后与公主的葬礼很盛大。她们的死因很简单，皇后与公主皆是天神之女，她们下凡是为了守护人间，而如今百姓安乐王朝强盛，她们便应天神感应，回到了九重天。
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江扶英却始终安静地跪坐在素白蒲团上，脑海里盘旋着这离谱的说法。
但在外人看来，国夫人只是悲伤过度，才会一副低着头双目失神的模样。
“夫人，官家请您过去。”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张行安向她走来，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
江扶英没什么表情，淡淡回:“好，劳烦小张先生了。”
张行安看她心不在焉，不禁抿唇劝道:“斯人已逝，夫人节哀。”
“……嗯。”江扶英眉心跳了跳，还是淡声道。
彼此赵淮宴唤江扶英来，是为了慕澈之的奏折。
自从慕澈之通过家书得知了皇后失踪一事后，他便连续上表二十八章，恳求皇帝许他回京。但赵淮宴通通搁置在旁边，半字未回，更没有一丝一毫准他回来的打算。
眼神略过积累成小山的奏章，江扶英讽刺性十足地一扬唇:“巡查河道本就不是慕澈之的本职，官家把他放在那儿，怕是会给当地官员添麻烦。”
她的开场太过直白，赵淮宴闻言也不遮掩了，他冷冷道:“可朕不想让他回来，亦不想再看到第二十九份奏折。所以江夫人，还请你写封家书，让慕大人这几日安生些。”
“蕴珠连尸首都未找到，慕澈之就是来了又能如何？”尽管知道事情真相，江扶英还是被赵淮宴气得握紧拳头，“他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只是想亲自过来写份挽辞，这都不行么？”
“写份挽辞？他也配。”赵淮宴抬眸，盯住对面人:“他要以什么身份，为朕的皇后写挽辞？”
江扶英咽下“以你永远得不到的身份”，咬牙开口:“慕澈之是臣，娘娘是君。不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以臣子的身份。”
赵淮宴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江扶英，你说这话，自己信么？”
“臣信不信很重要么？”江扶英抬脸，直视他的双眼:“您是君王，世上事都要看你信不信。官家，您已经站在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了，为何还要逼着我们？”
“慕澈之要回来，您不许；慕澈之要辞官，您也不让；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什么？您为何还要紧抓过去的事不放？”
她眼中的怨恨不平根本遮掩不住。就在那瞬间，赵淮宴有些恍惚——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贺蕴珠。
其实贺蕴珠与江扶英的模样并不相似，可她们的性情如出一辙，有时的眼神与脸色更是一模一样。
每每看到江扶英，赵淮宴都会想到贺蕴珠。
“官家，臣不想呆在这儿了。”江扶英收回视线，第一次主动向他落下双膝，一字一顿:“贺蕴珠不在，我宁愿离开。我不要国夫人的名号，也不要锦绣繁华，我只要走。”
“贺蕴珠曾对我说，今生若有机会，她很想去看看江南的冬雪。”江扶英的声音颤抖，“她再也见不到江南雪，可我想替她看看。”
江扶英没有提慕澈之，只说自己的诉求。在两人的约定里，慕澈之从来不是必要的参与者。
因为她们要的是自由。
……
林下小亭，月色照人凉。
时隔一个月，江扶英终于与许墨琛得以碰面。
“许久不见，许大人憔悴不少。”四周无人，江扶英直接向他颔首，“坐吧。”
“……这里凉，怎么不在房间里见面？”许墨琛看她孤零零地坐在石凳上，下意识解开自己的披风，可即将披到对方身上时，那只手又停在了半空。
江扶英侧过身子，目光清凌凌的映在他眼里:“为什么不给我披上？你怕我着凉，不是吗？”
许墨琛低下眼睛，认得干脆利落:“是。”
带着冷香的素色披风落在双肩，江扶英拿起影青色官窑执壶，为他到了杯茶水:“待娘娘的丧礼结束，我就要离开端京城了。”
这句话在意料之中，许墨琛眼睑低垂，平静地点头:“……嗯。愿夫人一路顺风。”
“除了一路顺风，你就没有别的话说吗？”江扶英突然笑了。许墨琛嘴角微微扬起，只是笑容有些惨然:“最后一次相见，除了一路顺风，某确实无话可说。”
“是啊，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江扶英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和心尖的颤抖，“所以，我会回答你的每个问题。”
对于她，许墨琛无疑是有许多疑惑的。江扶英知道，到最后的时刻，她也愿意全部回答。
如果他问的话。
“贺姑娘和慕澈之都会有自己的归宿，那么你呢？”许久，许墨琛开口，“你的归途又在哪儿？你不会自甘堕落地留在慕澈之身边。”
他能看出来，江扶英并不喜欢慕澈之，可他却怎么都看不透江扶英的心。
“我的归途只在我脚下。”江扶英抬起头，在明亮冰冷的月光映衬之下，显得她脖颈格外修长，“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权做自己的人，直到皇帝为我赐婚。浩荡的天恩压下来，我和一个玩偶泥人也无甚分别。他随便一句话，就决定了我的未来，凭什么呢？我不服。”
她话音落下，后悔与心疼再次席卷了他的心脏。许墨琛闭了闭眼，两线心思挣扎对弈，他还是选择把真相说出:“当年之事，是由我亲自促成的。”
江扶英一愣。
“那年，官家命我为慕澈之挑选夫人。他说，慕澈之需要一个身世平平、通晓武艺、性情端庄的夫人，是我勾了你的名字。”
许墨琛低声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我已没有再瞒着的理由了。我为你做一切都是应该的——是我欠你。”
荒谬。
真是荒谬。
怔愣过后，江扶英只觉荒诞可笑，原来人生还能阴差阳错到这种地步。
“那便平了。”夜风吹拂面上，蓝衣女子似是释然地一呼气，“拉我下水的是你，助我脱困的还是你。从此，我们也两不相欠了。”
“那么，你走之后，学堂怎么办？”
沉默过后，许墨琛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不过一个引路的罢了。我走了，自会有新的人站出来。”
许墨琛声音艰涩:“若是没有呢？”
江扶英毫不犹豫:“不会没有。我相信她们。”
“……为何一定要走？”
第三个问题了。
“因为很累。因为想要自由。”江扶英收回了看向月亮的目光，“我不习惯国夫人的生活，更不喜欢这种生活。人人都觉得我命好，夫君敬重，婆母疼惜，还有坚不可摧的皇后太后做靠山。我承认自己得到种种的好处，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人都是自私的。我过去已经为旁人做了许多，如今的我，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富贵的日子谁不想过？可这都是有代价的，我不想提心吊胆地活着。”
贺蕴珠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害怕在心里。
江扶英害怕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也害怕自己的初心会在富贵繁华中消磨，更害怕自己被这个世界改变。
对她而言，最好的规避方法就是离开。
许墨琛饮下凉透了的茶水:“日后若有时间，你还会回京吗？”
“当然会。家人在这儿，我不会彻底离开的。不过……”江扶英顿了顿，“如果未来他们愿意去南方，我应该就不会再来端京了。”
许墨琛一时没有回话。过了很久，他才握紧白瓷茶盏:“那也很好。”
他鼓起勇气，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
“少年时读过一二首柳永的词，他曾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同虚设。那时某不太懂，觉得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毕竟人生是自己的，旁人并没有这么重要。可到如今，却是明白了。”
“但有些事还是不明白的好。”江扶英没等他说完，就抢先开了口，“至多不过十日，我就要离开。那时是大人上朝当值的日子，刚好不劳烦您来相送。”
“天色太晚，我便先走了。”
江扶英不敢多看他一眼，拿下肩上的披风。
而许墨琛手指轻颤，嘴唇轻动:“夜深露重，夫人还是披着走吧。”
“我能干干净净的来，也能干干净净的走。”江扶英刻意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大人的披风，还是留给该给的人吧。”
鼻尖泛上酸意，江扶英咬紧唇，起身离开。
许墨琛一动不动，只是凝望着她的背影。
即将看不清时，女子轻细的声音传至耳中:“今晚的月色这么美，你应当好好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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