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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老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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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拍夜戏,确实熬人。
雪顺着衣领灌进去不少,又被体温生生捂热,薛简半跪在地上喘息着,秦风的狼狈,他此刻连身体都有了同感。
“主上,百里氏七百族人皆已在此。”
血顺着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似满地莹白间,绽出一朵朵的梅。
周宸一步步的走近,披风下沿滚了积雪,脚步却轻的几乎不可闻。
他俯下身,抬手捏住了薛简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百里麒何在。”
秦风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帝王威仪,“属下无能,百里麒携妻女逃入漠北…已失去踪迹。”
周宸从喉间压出一声低笑,刺骨扎人。
这段戏,薛简今天才看到剧本,崇山明也一样。
他只知道为了对抗无咎门,周宸后来称了帝,在门主闭关凝丹的五年间,收拢了大半疆域。
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周宸入魔了。
眼前的人,无论是作为崇山明还是作为周宸,都让薛简觉得陌生。
“既然无能,就把位置让出来。”周宸放开手,头也不回的转身,他身边的左右两个侍从立即上前,架住秦风的胳膊,卸了他的佩刀。
秦风由单膝变作双膝,挣开侍从后抬手制止他们继续上前,自己解开了身上的护甲。
重甲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秦风的银发已经被血浸过,风一吹,血几乎要落进双眼。
“带回百里麒首级者,赐千户侯,赏百金。”周宸坐回轿辇中,隔着帷帘下令。
“执金吾秦风,押廷尉狱禁足,无召不得出。”
薛简此刻的难受并不是演的,心头涩到无以复加,真的有了那种宠物被主人抛弃的感觉。
周宸是因为男二凌长青入魔。
凌长青留在无咎门,暗中向周宸传递消息,第一个归顺于周宸的百里氏却将凌长青出卖。
凌长青本已是半步仙人,早就可以离开,是为了周宸继续留在无咎门,却由于百里麒的出卖,受十二堂主围剿,落败后被施以千刀万剐之刑,活活痛死,尸身又被大张旗鼓的送给周宸。
周宸入魔后,将他的尸体炼制成了魔俑,强行将他的魂召回到残躯中,却不知道那个从来都光风霁月,一舞天下臣的大祭司,但求一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今天才看到这部分内容,连饰演凌长青的刑耀心里头都五味杂陈。
没人告诉他,他后来这么惨啊。
秦风被下了刀,卸了甲,革了职的时候没有慌,听到要被下狱,却是真的慌了。
他膝行到轿辇前,血顺着他的行动轨迹,不断的从青白的指尖滑落,喘息着抬手抓住了轿杆。
“主上…求主上让秦风…随侍在侧。”薛简说完这句话,眼眶就变得温热。
秦风不该哭,他是兽人,天生无泪。
但是导演没喊卡,薛简只能继续演下去。
“随侍?世人皆知你与百里麒私交甚笃,卿是想将谁变成第二个凌长青?”
“主上疑心我?”秦风呆滞的望着轿中的人,“何为私交甚笃…就因为我说了一句,百里麒为人舒朗慷慨,不似奸佞之辈,望主上再多查实吗。”
他俯身咳了几下,手却始终牢牢的抓着轿杆,嘲弄的笑了笑后又抬起了头,“主上不知我?秦风何来私交,何处能藏匿祸心。”
周宸一言不发,半晌后只吐出了二字,“回宫。”
秦风死死地抓着轿杆,轿夫拼尽全力的挣扎,都没能撼动一瞬。
“松手。”
秦风不松,血液还在顺着他的袖口向下蔓延,似乎只要这样,周宸就不会对他的伤视而不见。
“把他的手打断。”
秦风的嘴唇动了动,在黑暗中无力的张着,然后困惑的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拼命的理解周宸这道指令。
然后比大脑先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是身体。
红漆圆木朝着他的手上落下去,混着玄铁的棍子重重落下,秦风弓起身体松开了手,痛到呜咽。
他匍匐在地上,仰头看着抬起的轿子,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cut。”程晦的声音传了过来,“秦风不能哭哈,小简注意,收着点演。”
薛简默默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没能出戏。
自从崇山明暗戳戳的说他演戏全是技巧没有感情以后,薛简就不服气的尝试找回以前的感觉。
他为秦风写了一篇又一篇的人物小传,后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秦风是周宸最信任的人,是周宸能够无所顾忌的把全部真实的一面都暴露给他的人。
秦风了解他的压抑,也了解他的愿景,明白他的傲气,也放纵他的恶劣。
他是攀着周宸而生的藤蔓,他身上的弧光都是周宸眼中的倒影。
周宸怎么能…不信任他,怎么能怀疑他,怎么能不要他。
崇山明倒是冷心冷情,连一丝动摇都寻不到。
忽而,一只手从帷帘里伸了出来,望着漆黑的袖口上金线绣成的祥云,薛简忽然想起来自己开拍前还说,这花纹看上去好像饺子。
那双手凑到了他的脸上,在他的眼前游离了一瞬,然后准确的落到了他濡湿的眼尾上。
薛简愣住了,任由崇山明抹掉他的泪。
他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崇山明还维持着周宸入魔后的声线,低沉中掺杂着些许粗粝,语气却是薛简所熟悉的清润,“地上不冷吗,快点演完休息了。”
赵嘉枫坐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崇山明又蹭了几下,在全部的液体都收拢回掌心后,缓缓的收回了手。
那道帘子给薛简蒙上了滤镜,衬的他的眼睛红的似一抹落在石榴石上的露,眼睛的形状却是乖张,漂亮是真的漂亮,委屈也是真的委屈。
一个人,五官有一个地方出彩就好了,薛简却不,他就要长一双锋锐的眼睛,就要长一只玲珑中透着倔强的鼻子,盛着盈水般丰润的嘴唇,微微抿起,在怒和怨之间,选择了嗔,偏偏自己还不觉得。
眼睛是冷淡的,眉心是蹙起的,嘴角是委屈的,这个人,生是多情相,却怎么偏安了一副薄情心。
一只镜头挡在衣袖里,视角一下一下的调整,放大,定格薛简的脸上,记录下了所有。
他染红的衣袍在满山清雪中,明艳如火。
间期休息,薛简还是有点没出戏,绕着小山头一圈圈的走着,崇山明站在天幕下,用炉子烤着手,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安睡着了,砸吧着嘴躺在一旁的钓鱼椅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崇哥。”忽然一道人影走近,轻声细语的打起了招呼。
赵嘉枫笑的阳光,“今天拍了好多场啊,我进组以来还没和您问声好,现在才找到机会机会。”
崇山明也笑,声音并未刻意放低,“现在也不晚。”
小安刚睡着,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擦了擦口水以后坐直,视线里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赵嘉枫?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赵嘉枫抿了抿唇,用一半开玩笑一半打探的语气问道,“我看您和简哥关系很好,你们是以前就认识吗?”
“谈不上认识,见过。”
“这样…”赵嘉枫低头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半天后又是轻轻一笑,“哦,我和简哥是一个公司的,他人很好,我们认识很久了。”
“谁啊,吵死了。”小安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大半夜的哪来的乌鸦嘎嘎叫。”
乌…乌鸦?赵嘉枫的脸直接挂不住了,却强撑着笑,给他道歉,“对不起了,没看到你在睡觉。”
小安从天幕里走了出来,才装作刚看清赵嘉枫的脸,“哎呀,是枫哥啊,我还以为哪个不懂事的小孩呢,我这人有起床气,你别在意。”
赵嘉枫继续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会。”
“枫哥下午带来的奶茶很好喝,挺贵吧,谢谢了。”小安继续道,“枫哥人也很好啊,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不像简哥,他就是个傻的,要我说做人还是得像您一样聪明点,要不然太容易被欺负。”
赵嘉枫恨的牙根直痒痒,却也不敢吭声,只能笑着附和,打狗还要看主人,小安他也惹不起。
从来都没人能摸透崇山明的性格,未知最容易生出畏惧,如果可以,赵嘉枫也并不想和他交谈。
即便此刻,崇山明仍然看不出情绪,淡淡地叫了一声小安。
“去叫薛简回来,让他把祛寒药喝了。”
“噢。”
天幕下只剩下了赵嘉枫和崇山明两人,崇山明坐下来,侧头挑眉望他,似乎是在询问,还有事吗?
“崇…崇哥。”赵嘉枫吞了吞口水,把心一横,“您是不是喜欢薛简啊。”
崇山明没有感情的笑了一声,不辨喜怒,“我们第一次说话,似乎没有关系好到可以让你打听我的喜恶。”
“不是,不是打听。”赵嘉枫咬起了手指,“我就是吧…太希望你们在一起了,我是你俩的那什么…cp,cp粉。”
就算崇山明见多识广,也被赵嘉枫的脑回路弄的有些疑惑。
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崇山明想。
他本来打算拍完天堑后做些一劳永逸的事,此刻竟然微妙的打算,不要做的太过了。
脑残志坚,也不容易。
赵嘉枫看着他的眼神,脸上一热,“不是,我这…我这有原因的,我是为了简哥好,您看他喜欢你喜欢的都魔障了,备注都改成老公了,您要是也喜欢他,就别抻着了呗。”
崇山明的视线已经移到了薛简的身上,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往回走,用脚去踢雪块,再看着它从山坡上滑下来,脑子里自动过滤了赵嘉枫的话,思索着怎么让他别跟过来,继续聒噪。
忽然耳中检索到了一个异样的词,崇山明抬起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