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彼黍离离》素风长

4、夜雪初霁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到了时辰，李莲花醒来，拍拍身边的李素馨，没喊醒，反叫她把被子一裹，滚到床边去了。
　　冬天本就冷，莲花楼中的木柴炭火也不是取暖用的，而是用来烧菜的，烧起来也不是无烟的，拿来取暖多半得煤气中毒死了。
　　两个都挺怕冷的人打了个商量，索性睡到一张床上挤一挤暖和，门墙也不拉起来了，反正莲花楼哪里都漏风。
　　李莲花拿手冰了冰李素馨的脸，把睡的迷迷糊糊的女子冰的一哆嗦，她不情不愿地睁眼，看了眼李莲花，生气地磨了磨牙，捞起被子把自己头也蒙上了。
　　李莲花感到好笑，他打了喷嚏，意识到自己还只穿着中衣，两只手相互搓了搓手肘，多套了几层外袍。
　　他悠悠叹了口气，只觉得冬天真难熬啊。溜溜达达到灶台，掀开锅盖一看还有半锅水，他蹲下向里面填了些干草，拿起火镰把干草点燃，松松垮垮填了些粗细不一的干树枝，火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又把埋在草木灰里面的粗木炭捞出来在火上烧着了才放下。
　　他没把火烧的太旺，烧的久一点他多暖和一会儿，看着跳跃的火焰，李莲花轻轻哼起来一首诗: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他从前多爱李白杜牧，如今却更喜欢杜甫白居易。人生落难至此，他没有“晴空一鹤排云上，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豁达，更多的还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悲切。
　　等李莲花磨磨蹭蹭离开厨房端菜上桌的时候，李素馨早就起来了，抱了马草正在喂骡子。他看床上没有那条被子虫，于是出来喊人，“素馨，吃饭了。”
　　她专心喂骡子，没听见李莲花飞叫喊。李莲花叉腰鼓脸，跳了几步把人拽了回去，马草落了一地，骡子只好低头去吃。
　　李素馨嚼嚼菜，胡椒没怎么放，味道正常，喝了口粥，几粒米浅沉在碗底，李素馨只和喝到了带着点儿米味的水，她松了口气。她不是个挑食的性子，但一直吃那些稀奇古怪味道的菜，也受不住啊，李莲花成天霸着厨房，碰也不乐意让她碰。清淡点儿也好，调味料也挺贵的。
　　“你别告诉我调味料快见底了。”李素馨想到一种李莲花做正常味道的菜的可能性，她放下有一个豁口的瓷碗，霸王花的气场全开。
　　“呃，嗯。”李莲花心虚地摸摸鼻头，“确实，胡椒没了。”
　　李素馨:……
　　“只有胡椒？”
　　“只有胡椒。”李莲花眼神飘忽，四处乱飞。
　　“你对胡椒到底是有什么执念！没胡椒不能做菜是吧！”
　　“还有盐，人不吃盐是不行的。”李莲花认真地说。
　　“我们上次说什么？”李素馨才不会被他转移话题。“你再在一周内用完一份任意一份调料，那就我来掌厨。”
　　“哦。”李莲花委委屈屈应了一声，他嘀嘀咕咕，“明明不放就没什么味道嘛。”
　　李素馨举着拳头，露出一个微笑。
　　李莲花像是被威胁到一样缩了缩脖子。
　　冬日素来是相当闲的时候，李莲花早早地出诊去了，独留李素馨看家，她闲来无事，找出之前屯下的碎布头，开始缝荷包。许是这种工作做多了，熟练度也上来了，太阳当头，李莲花给村头张木匠正骨回来，回到村尾的莲花楼前的时候，就看见李素馨支着个竹桌，摆着个框头，在那里缝东西，手边摆着三个灰扑扑的荷包。
　　他认得那布料，洗了三十几次的衣服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他的衣服上的布料——当然，现在那件衣服被李素馨改了尺寸，穿在她的身上，成了她的。
　　“这也只能卖几个铜板吧。”李素馨抬眼看了一下规规矩矩坐下的李莲花，瞪着眼看他，说道，“卖不出去的，这是给你藏铜板用的。”
　　“下午没活了？”她问。
　　“没活了。”李莲花肯定道，“学什么？”
　　“不学什么。”她说，“晒晒太阳。”
　　“好。”李莲花微笑道，他手脚利索地把躺椅从门后扒拉出来，摆到素馨右边，再把垫饭桌桌脚的话本也拿出来，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乐呵呵看着话本。
　　李素馨放下手里的活计，浅浅扫了一眼沉浸在话本中乐不可支的李莲花，她的目光在书名上顿了顿，面不改色的指使李莲花，“歇会儿上山，打点兔子野鸡松鼠什么的，拔了毛，去填些衣服。”
　　“那得多少啊，现在还是冬天。”
　　“总比买棉花好。”
　　重点在买，而不在棉花。李莲花听得分明，是以他抱怨归抱怨，但还是答应下来。
　　素馨虽也修花间游，但她武功委实算不上好。出谷之前，裴元担心她的安危，去信洛风捞个弟子好好保护她，于是万花杏林弟子素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世界频道、乃至玩家之间出了名。这还是一个接了师门任务的纯阳弟子告诉她的。
　　那个纯阳弟子是静虚洛风门下，姓祁，名静，字修远。他常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那个“世界频道”和“玩家”就是其中之一——她大概懂是什么意思，但在现实中说这个听起来很奇怪啊。
　　负责养孩子的脾气顶顶好的洛风都被这孩子整的夜不成寐，常常写信和她吐槽说，修远也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传音入广，碎嘴子一唠叨事儿全纯阳都听见了，十天半个月都不待歇息的，就连祁进因着这个都对他脸色好上不少。
　　莫说看着自己长大的裴元了，就连刚认识没多久的李莲花也不放心她。话说自己人丢了，祁修远那娃娃该找疯了吧。
　　她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
　　未时的太阳晒的人暖烘烘的，李素馨裹着被子躺在李莲花的躺椅上，翻着李莲花的那个话本《相宜神剑转生记》。
　　“相传天地混沌初开时，西昆仑上有一柄极锋利、极寒冷的玉剑，名为相宜，为西王母所持，正气凛然，专门斩尽天下不平与宵小……”

作者有话说

　　《卖炭翁》（唐）白居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他从前多爱李白，如今却更喜欢杜甫白居易。人生落难至此，他没有“晴空一鹤排云上，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豁达，更多得还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悲切。
晴空一鹤排云上，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和“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的”截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出自柳宗元的《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