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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无音出茗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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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就告辞离去:“我要去晒太阳咯,公子自便吧。”
虞娘也是接着招呼:“公子可要再喝盏茶?”
泰骄始终挂着笑意:“不必,本公子很期待今后的每一日。”
真的是每一日。
不说晴朗温和,是包括可能下雪刮风,雷霆万钧的每一日。他总觉得,从前神交她的作品,而今真人相遇,他每寸肌肤都如嫩草探头般活跃了起来,跃跃欲试着今后每一次交谈带来的趣味与交融。
哪怕是相驳斥,也是枝干新长的芬芳。太惑人。
而练琴的地方被泰骄选在了茗荇阁。
茗荇阁是诸多王公贵族贵女平日里研究琴棋书画之地,也是泰骄的主场,本来之前因为先太子喜欢九锥书局,而被九锥书局压了一头。
可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后,那些官员大臣也是识时务得很,把让自家儿女避开先太子的地方。
于是九锥书局逐渐荒凉了下来,而居于风雅榜二的茗荇阁,也因为泰骄公子的盛名,抬到了第一。
而时舒卷并不知道这些,她素来不关心这些,别说现在她才回京,就是当初,她也是个就爱缩在家中创作又染布的宅女。
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也有成就感了,何必还要出去和太多人接触呢?
这是时舒卷一贯的作风。
于是当时舒卷抱着把琴来到茗荇阁时,也不可避免被有些人挤兑。
而泰骄素来自恋又爱排场,就喜欢压轴出场,根本还没从府中出发。
他也根本不知道,时舒卷说不会琴,就是真的不会。他甚至私心觉得,时舒卷文采别具一格,自然琴书相通,必然别有趣味。
他错了。他大大的错了。
时舒卷可是个现代孤儿,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怎么会没事去学古琴。
她连手法都不会。
而且看茗茗阁这些王公贵子的架势,他们弹琴的手法,真是很专业啊。和电视剧里那些优雅但其实乱弹的,一点不一样。
于是她几乎架在了火烤。
“你就是明夏阁的那位西施吧,在下钟扬,久仰大名,你能文也能武,听说还解了乘江城之祸,定然也通晓乐理风雅。”
“那是自然。这位姑娘可是零陵门的人,谁不知道零陵门中人皆是乐艺大成。见姑娘抱琴而入,不知道可否有幸听姑娘一曲。”
围在她身边作揖的公子不少,一些姑娘也露出好奇又欣赏的目光。
“你们少抬举她,本郡主看,不过是个丫鬟出身,还是被李家那纨绔休了的花瓶一个。”
说话者是一个头盯着好大金冠的姑娘,语气娇纵蛮横,目光非善,很是挑衅。
显然她还是个郡主,身份不小。
一旁附庸的姑娘也帮腔——
“郡主说的对。流言岂可信,若是你现在弹不出个所以然,必然是个花瓶而已。空有外在,不过是个仗着色相,去迷惑李家迷惑天策君的卑贱之人。”
“就是,谁知道天策君是不是一时着了道,才收你为徒的。”
这也是时舒卷不喜欢这些地方的原因。好麻烦啊,吵来吵去。
其实她都没说过话。就是这样静静的,找了个空位置,把琴放好。
“你竟然敢把琴放在宣小侯爷的位置,必然也是迷惑了宣小侯爷!”
“郡主有所不知,这明夏阁原来还是明月布坊时,背后的撑腰人就是宣小侯爷呢。”
那郡主也是又开口了,嫌恶的眼光打量着时舒卷:“是吗?竟然如此下作。”
我怎么放把琴都是错……我换个空位不行吗?抱着琴很重的啊……
时舒卷无语,但不欲与这些人计较,抬头看了看另一边,嗯还有个空位。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收拾好琴,把琴放在那个位置上。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旁的海棠很美,一旁的迎春也打理得很有特色,相得益彰,让人易生雅致之心。
她不紧不慢又把琴摆放好。
一位在时舒卷座位旁边的男子动了动,他之前罕见的一字未发,此刻鸦青色鹤氅漾出凌波,他站起来向她抱拳问好,惊讶道:“姑娘选了泰骄公子的位置,可是要挑战泰骄公子的琴艺。天策君的弟子,果然不俗。”
……完了。又是雷座。不知道要被怎么说了。
果不其然。
迈着矜持优雅步伐的高贵郡主来了:“好大的胆子,敢在彻哥哥的地方坐下,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我没有什么能耐啊。我就是想找个座。
“不然郡主替我找个座,如何?”她淡淡地开口,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就是自然地询问。
而郡主身边的那个姑娘率先炸毛:“你个刁民,什么意思。茗荇阁以文采技艺为先,你这是要挑战郡主的意思吗?”
然后这姑娘继续献殷勤:“不如让我来为郡主抛砖引玉。”她颐指气使,对着时舒卷:“你敢不敢和我较琴技。”
……
“不想。我只是不想抱着琴走来走去,手臂很酸。”时舒卷无奈地看着这些娇花一样的姑娘。
不等这些人继续咄咄逼人,她随意重弹了一下琴,是一道刺耳的声音,也让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稍稍安静了下来。
她继续道:“我并不想来这里同各位较量什么,是泰骄让我来学琴,仅此而已。”
郡主一咬牙,横眉冷对:“你是在向我炫耀彻哥哥对你不一样……”
“没有。”她打断这位郡主:“我甚至不知道他原名叫什么彻。”
她站起身来,青衣簌簌华,清冷又淡然,仿佛一些喧嚣都和她没有关系。
“你们要是不欢迎,烦请告诉泰骄一声,请他换个地方教琴,或者换个要求,别再让我学什么劳什子琴。”
她的眼沉静地扫过在场的人:“不瞒诸位,若论琴,我实在是最最最末的。”她扬起淡淡的笑:“所以你们最厉害了,可以了吗。”
她没有嘲讽也不是无奈的语气,就是那样,温柔浅浅的,站在那里,像是初春最柔的那阵清风,散了也就散了,慢慢讲述实话的感觉。
“有劳诸位告知泰骄了。欢迎各位日后到明夏阁消费,我一定给大家好的折扣。”说罢她已经把琴放进了琴囊里,就要离开。
而郡主一旁的那个姑娘作势就要拦着她。
时舒卷没理,往郡主那边走,经过郡主身边时,淡淡的一声:“没有人会跟你抢你的彻哥哥。”
然后擦身而过,时舒卷就要离开。
剩下郡主皱着眉。
而郡主身边的那位姑娘,显然也是哪家的小姐,就要吩咐身边人去拦:“给本小姐把她拦住!见她就烦!”
方才那位着雅青色鹤氅的男子却是拦住了那小姐:“谢杏!再胡闹,今后你就不用来茗荇阁了!”
那女子也是反驳:“哥!”随后她又在她哥严肃的眼神中退了下去,不再让人为难时舒卷。
而时舒卷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出了茗荇阁,上了自家的马车就回了明月布坊。
而一旁泰骄公子的马车刚好从另一放徐徐而来,显然,他们俩错过了。
明月布坊所有分坊都改成了明夏阁,只剩原始那家那庞大的院子作为时舒卷的小家。
岁岁见她回来,黏得不行:“还以为姐姐要去练很久了!那么就回来了岁岁好高兴!”
时舒卷笑着拿出路上买的冰糖葫芦哄着她:“看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啦。”
其实最近时舒卷也忙得很,早起练剑背书,又要抽出时间过问明夏阁的安排,关键是现在苍也在京城。
她时不时就得去龙虎军营被苍检验学习的成果。
龙虎卫的那些排兵布阵的小人儿和工具,简直成了考倒时舒卷的最佳辅助。
她经常是累得腰酸背痛,脑瓜子不够用。
这下午原本是留给泰骄教她练琴的,今日本是头一天,出了这一插曲,倒是有了闲暇。
她懒得管泰骄怎么想,反正理亏的不是她。
傍晚跟虞娘和财叔说起今日的事,虞娘也是见怪不怪:“这承德郡主喜欢泰骄公子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京城都知道!这谢家三小姐和王家大小姐也就爱跟着承德郡主身边唯命是从,狐假虎威。”忽然又皱了皱眉:“只是这谢家三小姐回去后又偷偷传你坏话呢!说你当中承认琴艺最末,是灰溜溜跑回去的。然后还夸大其词说你徒有其表,出身为人都……”
时舒卷并不在意:“今日看了这些小姐公子的,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我们的首饰衣裳了。”
虞娘:“怎么说。”
时舒卷:“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以文和才为天,把四书五经六艺看得重得不得了。我们只用稍稍以文作引导,就会被追捧。”
“这是诗书文字的魅力,其实也是只看片面文字带来的弊端。”
她们若只沉溺于某一句某一首,要么过度理解,要么眼光狭隘看不到眼前真实的百姓民生和大千世界。
虞娘:“所以你不在的时候,我答应泰骄的要求,是不是很对的做法?我们可是赚得盆满钵满。”
时舒卷颔首:“嗯。为商是应如此。我们虞娘可聪明了。”
可若是为人呢,锦衣玉食下,是不是还得有别的追求。
可是在这里,大部分人好像不能。
就像这些贵不可言的佳人,一生琢磨的,就是文采出众然后筹谋着一个好夫婿。
这里面保不齐斗来斗去的,家族之间也是利益交换。
这也是宅斗和宫斗也能花样百出的原因。
时舒卷不禁想到了教育一词。
现代的教育,红旗下的教育,真的太宝贵。
为什么现代的机会和竞争更层出不穷,眼界更容易拓宽。
因为那是强硬的九年义务教育下,各科各类的教育统一和个性发展。没有只着重哪些高贵的人,也不是小时候就只学某一科某一艺然后去精。中华教育,就是要所有孩子,跟着制定的科学方向,全面发展,明白为人之本,处事之则,世界之玄,历史之鉴,文化之广,人生之妙。
也许现代也有不足正在完善。可是比之她今日在茗荇阁窥见的一二,她觉得她身为孤儿依旧可以获得的宝贵教育,实在太幸运。
这也是她可以在那样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不会也不必斗争和辩驳的心态和底气。
可是她从前作为编剧笔下的那些人呢?她们一定会展开比较,酣畅淋漓地互相打压,来获得“爽”感。若是女主不会琴,也得出现来帮一帮的男主。
其实不必的。
不会就是不会。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就站在这里,我有我的长处,我也明白我的短处。
我不因我的长处而自傲逼人,也不因我的短处自怨自艾自卑。
我活在这世上,任你们去评价,然后,活得恣意洒脱。
“在想什么。”一管长笛轻轻敲在她的额间。
她微微睁眼,斜阳脉脉下,那张她最喜欢的脸映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