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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结良缘却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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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半月。
早起他为她梳妆画眉,头上戴的还是第一场流星时送她的生辰礼的那根簪子。
“有怎么舍不得戴它吗?”他还笑她。
时舒卷:“这个意义不一样,我怕戴坏了。”
苍俯身啄了她绯红的脸蛋:“不如今日我为你亲手再做一个别的款式的。你给明月布坊设计了那么多,不如这次换我们一起设计。”
“好啊。”她笑得甜蜜。
他的画眉,也从第一天的蜡笔小新眉毛到可以画出分明的柳叶眉。
她都暗叹他的学习能力,连化妆都学得飞快。
他们一起在院内煮火锅,不群在一旁偷偷捞东西吃,结果被烫得直打滚,苍便揪着它回繁楼。
她的手伤有些严重,所以好得很慢,他也一遍遍看着她不允许乱动。
结果晚上他就自己感叹:“舒舒,如果你可以用手就好了。我都没试过你来帮我。”
??!!
什么虎狼之词。
时舒卷都磕巴了:“你这是什么癖好?”
苍一脸正经:“我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你总嚷着身体很容易累。都怪我以前没再早一个时辰把你拉起来锻炼。”
时舒卷一脚蹬开了他。
还敢让她再早起一个时辰!
白日依山尽,笛声如慕。
时舒卷看见苍放信鸽出去,问道:“怎么,莲他们要回来了吗?”
苍拉过她的手腕,搂着她:“对啊,我让他们回来替我们布置婚礼呢。”
时舒卷瞪大眼睛,有些惊喜:“在云竹坳吗?”
苍有些愧疚:“可会觉得简陋?还是我们去京城……”
“不。不用。”她打断他,她知道他身体的状况:“初识,这里就只有零陵门的人。不如,我们的婚礼也只有我们几个就好。至于虞娘她们,以后我们去京城了请她们吃席就好。机关阵法复杂,她们没有武功基础,要带她们进来可不容易。”
“好。”他在她眉心落上真挚一吻。
“我在京城的、军队的、云竹坳的所有,包括我这个人,我的余生,都是我的聘礼。”
“舒舒,我要和你婚服三拜,结为夫妇,亲友和天地,都是我们的见证。”
她温婉地笑。
她知道,从一开始,她就享有他所有的资源。从云水轩后,代表他身份的印信也都在她腰间。
她懂得他的心意。
她还看见了她给莲的书信,他说,没能把那些十里红妆铺在京城街道上,没能用大量时间和心意打造最浪漫的婚礼,是他的遗憾。
可是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了。
她原本就很有钱很有权了,再加上他的印信和资产,是如虎添翼,却也根本没必要。
她不愿意那样高调。
她所求,不过是推翻那困住心爱之人的天命预言。
看啊,什么无妻无子的命格。他这不是有妻子吗。
“你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很浪漫的日子。云竹坳里处处都显得喜气。
芪和莲回来了,秦桂和照狼也非要来凑热闹。连大军都由惊应和全季统领回朝,他们安排好便来了。
珠帘绣幕蔼祥烟,古老的仪式步步向前。
她盖着苍连夜亲手缝的红盖头,牵着一根红色带子,进入大堂。玉箫吹彻画堂前,兰室生香笑并肩。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一拜天地!愿为双飞鸿,此生不相离!”
“二拜师门!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夫妻对拜!愿山盟皆缱绻,白云不羡仙!”
秦桂是这些说得很有感情,似乎激动得比自己当年结婚还感动。
他们拜了天地又对着繁楼师门的方向拜了拜,最后再夫妻交拜。
盖子遮住太多视线,时舒卷差点拜昏了头,最近一拜时头顶的金冠太大,差点打到苍的额头。
惹来照狼暗悄悄一声提醒:“教主!”
倒是乐趣横生。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礼成!送入洞房!”
时舒卷静静等着苍调开她的盖头。
她倒也不羞涩,反倒夸他:“盖头绣得不错啊,夫君。”
苍却是红了脸:“夫人很美。”
她打趣他:“有多美?”
“东方欲晓霞,不似凡间人。”俊俏新郎含情脉脉,似有无边的爱意。
时舒卷的心却似扎了一针。红色喜服衬托下,他的唇色更苍白了。
似乎从昨日起,他的身体就开始有些撑不住,她还看见他偷偷吐血。
“我的新郎真会说话。”她哽咽着,努力勾起唇。
这时苍却忽然背过身去。
“舒舒,按礼节我应该出去再敬酒的……我先过去。”
她却走上前拉住他。
“别去了,我都知道。”
“待在我身边。好吗?”
他终于支撑不住蹲下,吐了口血。
她努力牵起他,他却纹丝不动,只是伸出手遮住她的双目:“舒舒,别看。”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往下掉:“你们骗我的,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一年的时间。也根本没有新的药了!全都找过了!什么百万分之一全都是假的!”
苍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不骗你。我只是觉得,和你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是我偷来的。”
“不是!根本不是偷来的,这是我们该有的……就是该有的……”她开始偏执,像个孩子。
“我知道。舒舒……还记得你跟我讲过你和岁岁的相识。你说,你教会她接受死亡。所以后来,哪怕她去另一个世界了,你和虞娘也觉得,你们的心依旧在一起。”
“那么,我们也是一样。以后,依旧要快乐,回明月布坊晒太阳也好,再看上哪个郎君也好。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你伤心难过。哪怕是因为我的离去,你伤心了,我也会更难受。”他努力扯出笑容,温柔道:“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不许!一定还有办法的!”她开始慌乱,哭着着急,心里撕扯着疼痛。但又怕他担忧自己她努力镇定自己,不让他难过。
“舒舒,我想听你再吹一次你的‘绿衣’。”
我好怀念从前我们几人一起吹笛弹琴的时刻啊,原来那是此生不复的场景了。
隔壁的他们还在喝喜酒,可他却再没有力气起来了。
喜服身上没有带笛子。
时舒卷慌忙地翻找着柜子,然后拿着它到床边,眼泪汪汪,湿了红妆:“看,这还是你给我做的笛子呢。”
“我吹给你听,吹给你听啊。”她拼命忍住眼泪,开始吹笛。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意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是你。实获我心啊。
可一曲还未闭,他便闭上了眼。
他说,他有此一生,已是值得。曲调凄婉里,他却走马观花忆完了一生。
最后定格在人生初见时,青衣少女傻看他的一瞬。
时舒卷哭着吼了一声,只觉心脏针扎一般疼痛,脑袋也都是嗡的,忽然钝痛。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
“不是有盲盒吗?什么项链吗?出来啊,你变出来啊!在哪里啊!需要的时候又不出来!”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又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是从现代过来的吗?我是谁?为什么!”
她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只流着泪。看一眼他,便是刀剑斧凿一般殇情。
而莲和芪一行人也是闻声而来,看见的便是时舒卷忽然倒地,捂着心口吐出鲜血。
莲搂着她的时候,她说:“怎么办啊,莲……我们合衾酒都还没喝,这是我们一起埋的酒……怎么办,是不是就不算真的成亲了……”
是不是,她的爱人,真的一生注定无妻无子,新婚却亡?
她猛得晕在莲的怀中,鲜血还在她的唇边。芪正颤着替苍把脉,又看见时舒卷这样,连忙又替她把脉。
他忽然眉头锁得很紧,泪痕还未干。
心气郁结,情志抑郁,衰弱精神,还复连旧伤。
他早该察觉到的。也许这样的祸根,在黑莲村的时候就种下了,或许更早。然后再加上岁岁的死,还有今天……
她的心理已经到达极限,早就承受不住了。
莲的眼泪也是滑落:“能治就行!按苍信中所说,将他埋于竹林,师门的墓都在那儿……”
莲这瞬也觉得,天就像塌了一样。
为什么呢。她手上染了那么多鲜血换来的安定,却又要她看见最珍爱的亲人一个个非死即伤。
她做这么多,真的很有意义吗?
但她必须坚强。芪这样的医学天才,刚刚拿针都在发抖了,这些日子,芪也是没日没夜找黑莲丹,一日不敢松懈,都在绷紧了去活,似乎忽然就长大了。
果然,成长的巨大变化,就是血的代价。
昨日还是喜事,一片红,晴空万里。
今日便是丧事,一片白,阴雨闪电。
莲亲自将他的尸身火葬了,骨灰埋于冢内。
而时舒卷白衣胜雪,不发一言,有些憔悴地看着仪式进行。
莲给她披上披风:“舒,你醒来可有哪里不适。”
她举着伞,摇头,目光呆滞,看着坟冢:“我想再陪陪他。”
莲把书信递给她:“这是他之前给我们的信,我想,你会知道,他的心意。”
她接过,跪于滂沱大雨间,靠着他的碑,颤巍巍打开了书信——
师姐师弟亲启。
自我八岁起,孩童稚语,相依为命,拜于师尊。一生同门,终生之幸。青海长云,流波暗雪,互信互笃,从此再无孤城遥望玉门山关。
问我何所惜?君与民生,皆为高山流水,平生志同。
问我何所憾?君与过往,是也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山将别恨和心断,水带离声入梦流。谁人无死,谁人无悲,切勿徒增烦恼,伤痛过久,反忘师尊教诲,道之永恒,生死虚妄矣。
我本薄命,只葬于师门冢,却了恩师情。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恍闻琴萧和鸣,竹叶深深深何处。
吾妻尚年少,怜语慰卿卿。离人生别别兮,相逢情绵绵。只恐她心殇,已是愁肠百结。知君纤纤恋慕,久未言明。今托付于君,愿尽释悲怀,喜乐无忧,长笑绿衣。
提笔确无悲,已得最真情。回首但见,春庭若初识,脸波明,黛眉轻。吾心重重不忍,只怕吹落星如雨,换得生人相思长痛归。
一日心期千劫在,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好把音书凭过雁,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此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