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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软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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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已经很深了,陆筱雨翻了个身,放弃了继续躺下去的念头,她坐起身来摸索着打开了窗户,窗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陆筱雨犹豫片刻,摸索着穿上了鞋披了件外衫走出了房间。
客栈的院子里有一棵白果树,树叶散发着清浅的苦涩清香,失去了视觉之后陆筱雨的其他感官便变得异样的敏锐起来,她循着那股苦涩的清香慢慢的摸索到了树干,粗糙的树皮摸上去坚硬干涩,似乎是棵有些年纪的树。
听小二说过,这棵白果树下有一方石桌及几个石凳,陆筱雨略微弯下腰,在她估计的石桌高度小心的探索着四周,终于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平面,她慢慢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此处比方才树下感觉要冷些,陆筱雨哆嗦了一下,将外衫裹得紧了些。
月光从树叶中流泻下来,温柔的落在陆筱雨的身上,洒下细碎的影子,陆筱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树木苦涩的清香中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确定,她一点也不喜欢江湖。
哪怕她曾那么喜欢那些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小说,然而放到自己身边便截然不同了。
陆筱雨不愿去回想那片焦黑扶的废墟,混杂着硫磺的臭味还有木料燃烧的焦味,也不愿去回想后来出现的那人身上尽管被暴雨冲刷过然而仍旧带着的血腥,哪怕当时她被浓烈的烟味呛得几乎喘不过气也能清晰的闻见。
陆筱雨叹了口气,伏趴在了石桌上,脸颊碰触到冰凉的桌面让她一阵战栗,冰冷的气息仿佛透过她的皮肤渗透到了身体内,很冷,然而却让她觉得十分舒服,她慢慢放松下来,困意似乎也开始向上翻涌。
嘭!
不知何处传来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陆筱雨被吓了一跳猛的跳了起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陆筱雨听到一个女声从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传来,惊讶中混杂着愤怒还有仇恨的情绪
“西门吹雪?!”
2.
接下来的事情陆筱雨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峨眉四秀中性格最烈的石秀云一言不合被激起了火气一剑刺向了站在树下的西门吹雪,然后有人突然出现阻住了她的剑锋。
这一阻,救了石秀云一命。
西门吹雪从不轻易出剑,出剑必定见血。
陆筱雨坐在地上,完全没法移动。
有些时候明知道杀气不是对着你放的,可是还是会被影响的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尤其是如果你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陆姑娘,能站起来吗?”
花满楼的声音很平稳,有种奇妙的让人安心的能力,陆筱雨低着头略微侧身避开了他扶向她手臂的手,自己攀着石桌站了起来。
气氛仿佛突然冷了下来。
“……谢谢你,请问你贵姓?”
是石秀云打破了沉默,她看看断成两截的树干,又看看花满楼,她脾气虽然坏,可是绝不是不分是非的人,若不是他,倒在地上的恐怕不是这棵树,而是她了。
“我姓花。”
花满楼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稳,一样的温和,仿佛方才突然冷下来的气氛是幻觉一般,然而陆筱雨觉出,他不着痕迹的离自己远了些。
石秀云道:我……我叫石秀云,最高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
花满楼道:“是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位?”
石秀云道:“是的。”
花满楼笑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她。”
石秀云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才能认得出她?”
花满楼点点头。
石秀云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石秀云怔住了。
花满楼微笑着,道:“你的师姐们都在等你,你是不是已该走?”
石秀云垂着头,忽然道:“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还认不认得我?”
花满楼道:“我当然能听得出你的声音。”
石秀云:“可是……假如我那时变成了哑巴呢?”
陆筱雨突然不再想继续听下去了,或许女子之间总是更容易互相理解,也许石秀云自己都没能意识到,陆筱雨还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某种感情,混杂在同情怜悯中小小的憧憬和爱慕。
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悲。
陆筱雨自嘲的笑了笑,明明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然而还是忍不住觉得难过,忍不住想要期望,花满楼不要回应她。
“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不知何时石秀云已经走到了花满楼的面前,声音轻盈温软,陆筱雨仿佛能够看到她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期待表情,身体仿佛突然不再受自己的控制,等到陆筱雨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捉住了花满楼的衣袖。
3.
陆筱雨有些惊惶的松开手退了一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还好吗?”
沉静温和的声音,然而音色中带了一丝轻微的动摇,陆筱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她还是低下头去,轻轻说了一声
“对不起。”
很轻很轻的声音,仿佛微风穿过窗缝发出的轻微到难以觉察的声响,石秀云没有听到,峨眉四秀没有听到,脸陆筱雨自己都听得不大真切,然而花满楼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道歉。
透过层层叠叠的衣物,陆筱雨清晰的感觉到花满楼的手指瞬间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臂。
这……是第几次?
陆筱雨重复低下头,慢慢的向花满楼鞠了一躬。
“对不起。”
对不起,她是软弱的人,明知对方只是单纯的好意,却还是无法坦率的接受。
只要对方露出一丝一毫的善意,她都会不由自主的燃起希望,希望他和自己之间还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想法让陆筱雨觉得自我厌恶,那枚白色的玉佩被她死死的抓在手里,仿佛带上了灼热的温度,明明是温良软玉,却仿佛要灼伤她的手心,时刻提醒着,苏若松还在等着她。
她是那个让事情走到现在无可挽回地步的人,也是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抱着无谓幻想的人。
4.
花满楼一动不动的站在月色下,仿佛有些痴了,月色如水,他的笑容在轻薄的月光下仿佛有些恍惚,又有些悲哀。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该为陆筱雨仓惶离开前的捉住他衣袖的动作感到快乐还是该感到悲伤。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最折磨人的情感,它让人变得不再像自己,让最精明的人变得呆呆傻傻,让最大胆的人变得畏缩而胆怯,让最淡然的人也变得患得患失,也能让最快乐的人变得茫然而悲观。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陆小凤仿佛没有看明白他的表情,笑道,“你最近好像交了桃花运,只可惜男人交了桃花运,麻烦就来了。”
“有件事我不懂。”花满楼叹了口气,板起脸看向陆小凤,“你为什么总能看见别人的麻烦,却看不见自己的?”
陆小凤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禁有些羡慕起花满楼的烦恼起来。
他的麻烦一点也不必花满楼小,而且也一点都不浪漫。
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必然是霍休,这个世上能花得起二十万两银子请来司空摘星出手的人实在不多,大金鹏王并没有说谎,霍休必然就是上官木,既然如此,那么严独鹤也一定就是独孤一鹤。
一个人有一个像独孤一鹤这样的麻烦,他必然是晚上睡不着的。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对花满楼道
“走,我们去珠光宝气阁。”
“你担心上官丹凤?”花满楼淡淡道,“约会在明天中午,我们何必现在就去?以独孤一鹤的身份,想必不会对上官丹凤做什么的。”
“不,我并不担心上官丹凤。”陆小凤道,“我担心西门吹雪。”
花满楼动容道:“不错,西门吹雪既知道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想必现在已到了那里。”
陆小凤道:“是,以他的剑法,本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可他太自负,自负就难免大意,大意就可能会犯致命的错误。”
陆小凤继续道:“他只看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就已能击破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却未想到苏少英并不是独孤一鹤。”
世上有种人,陆小凤虽然不愿跟他交朋友,却更不愿跟他结下冤仇。
而独孤一鹤便是这种人。
花满楼长叹口气道:“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陆小凤却笑道:“不,不是我们,是我。”
他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眨了眨眼睛。
“你莫要忘了,房里还有一个比我更需要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