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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88周年校庆当天。
      冬风冷峭,刺凌凌割着鼻腔,天气从上一周开始就半阴不晴,总有团灰白的云罩在上空,天光映在每个人脸上,也是同样一片阴白。

      从进礼堂所在的区域开始,路边有榆苏电视台记者拍摄和采访,人们的热情是冬日冻不灭的热光,每个同学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除了楚之宁。

      她手上捏着被导员修改了七八遍,他自认很完美的演讲稿,上面除了黑色铅字,全是密密麻麻红蓝色的批注和划线。演职人员全在候场室,榆音学院作为参与演出的外校人员,有单独的休息室。

      导员为了保持演讲稿感人又神秘,出口就令人潸然泪下的神秘感,到现在为止,她的彩排仅局限于在导员办公室讲了两遍。

      楚之宁有意从网络拼接的各种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采访稿,经导员修改后,几乎跟楚彬没有半点关系。当年事发时她不在现场,所知道的全是从围观群众和苏叶琴口中听来的,演讲稿里有一大段英雄离世前的叮嘱完全是导员亲笔,潸然泪下感人肺腑,楚之宁看着心里却是麻木的。

      这样也好啊,这样就不会把楚彬的事情再一次摊开放在大家面前了。

      她坐在椅子上,穿着礼服、演出服、画着精致妆容的男男女女从她身边不停走过。场控着急忙慌不小心踩到她的运动鞋,乍一转身,纳闷道:“你是来演出的吗?”

      楚之宁点点头。

      场控如临大敌,对着对讲机大喊:“我靠我这有一个表演人员没换衣服没化妆,几点了?我问问几点了?赶紧给她领化妆师那去!!”

      对讲机另一头的人扬扬手,“不是姐姐,不到五米就别用这玩意儿了,唰一下响起来挺吓人的。”

      他走到楚之宁身边,低头说:“走吧同学。”

      楚之宁:“我一个演讲的,就没必要化妆了吧。”

      “不行!!”场控听到这话像吃了炸弹,“到时候灯光一打能看清什么,五官都能给照没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大明星长得很好看吗?
      场控瞧到楚之宁素白清丽的脸,不施粉黛就已经足够漂亮,眉毛眼梢鼻梁再到那张粉嫩的花瓣唇,真的很素颜女神。

      场控顿了顿,“你就算长得还可以,也得化妆,电视台要发新闻的,一张丑照都不能流出去!!”

      楚之宁跟着另一个同学走了,到化妆间,推门,被里面五颜六色的人头吓了个半死,“——我艹!”

      化妆师里一般都是榆音的人,红的蓝的紫的粉的绿的,各种发型,徐年正拿了一个黑发喷雾往绿头男头顶喷,边喷边骂,“吗的你表演完再漂头发能死是不是,我这喷雾压根没带你这份!”

      “谁他妈知道电视台还来!”绿头男脑门贴着一圈卫生纸,“这玩意便宜吧,好辣眼睛!”

      “忍着吧你傻逼,榆大、88周年,你动动脑子呢!”徐年不由分说嘶嘶嘶一顿喷,绿头男的青青草原渐渐变成极不自然的黑发。

      角落里榆大的学生都看呆了,哪见过这种人。

      浦克从桌上跳下来,“楚之宁?你来化妆?”

      带楚之宁过来的男生一看俩人认识,赶紧把楚之宁推进去,自己潦草甩了句无人在意的再见就跑了。

      楚之宁:“嗯,他们让我过来化妆。”

      打量一圈,榆大那片手里握着四五个化妆刷正往合唱团脸上涂红脸蛋的应该就是化妆师了,旁边站了四五个小姑娘,都是圆溜溜的丸子头,煞白的脸,鼻梁下颚角拔地而起,眼影棕黄黑怎么深怎么来,口红锋利又鲜红,腮红没好哪去,像年画娃娃似的。

      嘶——
      楚之宁不着痕迹后退,“其实不化也行。”

      榆大化妆师:“你过来。”
      合唱团小姑娘:“你过来呀。”

      我就不过去了吧。
      楚之宁尴尬又礼貌的笑。

      浦克跳过几把歪七扭八的椅子,“让我们班的夏冉冉给你化吧。”

      榆大化妆师不乐意了。

      浦克摸着断眉痞笑,“别生气啊姐姐,你后面还有十多个没化的呢,她我认识,就演讲的,让我班同学顺手画一下得了。”

      榆大化妆师一听是这个道理,冲浦克道谢。
      合唱团的小姑娘们不乐意了。

      “夏冉冉!”浦克往窗边喊了一句。

      “叫叫叫叫你妹啊叫!”人影叠立,乐器横七竖八,一道娇泼的女声毫不客气反骂,“忙着呢!”

      “化妆!”浦克把楚之宁往里一推,“云落的朋友!”

      夏冉冉今天从进榆大校门开始以后就浑身不舒服,榆大这群学生架着自己是重本大学的学生,看人都用鼻孔的,她们不就是头发鲜艳了点,妆容时尚了点,穿搭特色了点,那群人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反应都一样。

      两所学校除了离得近校长有点交情外,剩下八杆子打不着,榆音校长怎么就那么愿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要不是听到浦克喊是云落的朋友,夏冉冉原本打算一直在人堆里装死。

      她跟云落一所高中,从没听过云落在榆大有什么朋友。当年同班同学考上榆大的应该不少,但都没什么联系。

      她悠然然站起来,拨开前面两个人,从空隙里看浦克身前那个女生。

      第一眼,挺好看。
      云落身边的女生一个个像调料盘似的,五颜六色浓墨重彩,这位不一样,往那一站像朵花似的,干净又纯,但不死板,灵气很足。

      尤其浦克这个痞子在后面吊儿郎当挠眉毛,一对比把人衬得像朵不沾尘事的芙蓉花,花瓣必须是粉白的那种。

      夏冉冉高冷地抬下巴,“过来吧。”
      楚之宁:“麻烦了。”

      一群人给她让路,目光包含八卦与打量,都想看看云落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有人冲浦克使眼神:女朋友?浦克装没看见。

      夏冉冉把身前歪斜的凳子啪地踹平,“坐这。”

      楚之宁与她平视,夏冉冉细眉浓妆,气势很足,一双吊梢眼波光流转。

      “我看你底子挺好的,干皮油皮?”夏冉冉解开化妆包的绑带,唰一甩,袋子在旁边一溜椅子上啪地平铺,一股香气四溢的脂粉气蹭地扑出一股烟。

      楚之宁:“中性皮。”

      “啧。”夏冉冉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大牌粉底液出来,利索地挤到金属刮板上,“什么节目?”

      “演讲。”

      夏冉冉垂眼往楚之宁手里发皱的演讲稿上瞟了一眼,隐约看到牺牲、死亡等字眼,没等她瞄仔细了,楚之宁已经把演讲稿卷成了一个筒。

      “演讲的话没必要大浓妆,我给你打个底,上点腮红。”夏冉冉捏着楚之宁下巴,“眼影也不用画了,贴两簇假睫毛。”

      徐年弯腰靠过来,“咋不画眼影?我都画了。”

      夏夏翻白眼,“你那单眼皮,还有点肿泡眼,不得给你消肿吗?人家眼睛长得好看,省料,行不行?”

      徐年碰一鼻子灰,两手往前送,“您来,您来,我不插嘴。”

      “虎玩意。”夏冉冉往楚之宁脸上粉底液,小姑娘脸皮跟什么似的,手指碰上去温软细腻,除了脸颊中部有那么一点不凑近看不到的斑,根本没瑕疵,连毛孔都看不见。

      “你平时做医美吗?”夏冉冉拆了个新粉扑。
      “不做。”楚之宁说。
      “用的什么牌子护肤品?”夏冉冉又问。
      楚之宁说了一个水乳霜洗面奶加起来没超过五百的大学生品牌。

      夏冉冉啧了声,“睫毛膏也不用刷了,夹夹就行——徐年你把睫毛夹还我。”

      “贴一个狐狸睫毛吧,就在眼尾附近,你们礼堂那死亡打光的角度刚好能投一片阴影到你眼尾,显大。”夏冉冉摘了一簇假睫毛,面无表情地沾了沾胶水,“你和云落什么关系?”

      冰凉的胶水贴到睫毛根部,楚之宁差点没控制住狠狠眨眼,“算是朋友。”

      夏冉冉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据我所知他可从来不跟异性当朋友,凡是在他身边的女生,都想泡他。”

      一簇粘完,楚之宁不适应睫毛上多了点东西,眨眼都变得有些沉。

      夏冉冉用镊子夹起一簇,“我也是。”

      看到楚之宁表情有点凝固,夏冉冉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怕我把睫毛塞你眼睛里吗?放心吧,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我早失恋了。”

      “看你挺乖的,别被他骗了。”

      楚之宁唇色偏淡,透着健康的粉嫩。
      夏冉冉挑了一支伪素颜口红,至今蹭掉最上面一层今天给这群人用过的痕迹,拆了一支新一次性唇刷,在楚之宁嘴唇上描绘。

      “第一次彩排那次我就觉得奇怪,他没有节目还跟徐年他们过来了,应该是为了看你吧?”夏冉冉离远了打量一番,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刚粘好的睫毛,往上压了压,“他挺会撩拨人的,据我所知被他主动撩拨过的,伤的都很惨,就当姐姐我给你提个醒了。”

      榆苏礼堂足以容纳近万人,半圆形观众席紧绕舞台,从后台往观众席的方向看,黑压压一层高塔似的,看不见顶。只能听到翁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楚之宁手里还捏着演讲筒,几次彩排过后,她的演出顺序被调整得很靠后,主持人说她的节目是个分割线,她讲完以后,后面的歌曲、歌舞或者舞台剧都是又红又专,她的节目就是承上启下升华主题用的。

      随着四位钻光璀璨的主持人上台,观众席的喧哗声消散,舞台四角射下灯光,将观众席显得像一团无尽的黑,只看一眼,就觉得能吃人似的。

      后台很乱,各种声音都有,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往楚之宁耳朵里钻。
      她有点站不稳了,到最角落的地方捡了一个小板凳,额头靠着手链,手心虚汗。

      那种感觉又来了,演讲稿上的文字腾空凌起化成一条又一条锋利的记忆线,将她包围收紧,一点点隔着她的皮肤。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很远又在某一刻突然变得很近很近。
      她的大脑仿佛置身一团黑暗被不停的撕扯,一下很近,近到能记起昨天苏叶琴在饭桌上跟她说话时,衣角的花纹,还有桌面那个刘晴教她绣好的杯垫。一下又很远,远到跨越山海回到几年前的宜宁市第一医院,满地的血。

      空间疯狂又混乱的交叠,太平间火葬场墓园警察局律师事务所,求饶尖叫恐惧咒骂哭喊,最后都卷成一团漩涡,被墓园石碑上的楚彬照片吸走,蓝色的警服在阳光下,好像被晒浅了。

      “楚之宁?”

      有人在叫她?

      “楚之宁!”

      有人在叫她。

      “楚之宁!!”

      那人焦急地晃她的手臂,把她从回忆的冷汗和噩梦中强行拽出来,她仿佛一条濒死的鱼,茫然地空洞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人脸渐渐聚焦。

      尖锥脸,寸头,眼角和脑门有几道很深的皱纹。

      五感回体,楚之宁茫然道:“导员?”

      导员又急又气,若果不是现在楚之宁状态不对劲,他绝对要骂人,“怎么发微信打电话都不回?”

      夏冉冉只给她上了一层很淡的粉底液,此刻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嘴唇上的口红勉强让人觉得她不会下一秒就晕过去。
      事到临头导员只能强行视若无睹,很走流程的问了句:“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楚之宁今天穿了一件奶黄色的卫衣,浅色喇叭裤,白色运动鞋。没有特殊装扮,这是导员特地嘱咐过的,不需要穿正装,也不要穿什么小裙子连衣裙,就简简单单最朴素的学生形象。
      她的冷汗把卫衣里层的薄绒浸湿,张了张嘴唇,正要说话。

      导员已经先一步打断她,“坚持一下,大家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月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前功尽弃,找场控要藿香正气水喝喝,闹肚子就赶紧去厕所,不管怎么样今天演讲那十分钟必须给我挺过去,听见了吗?”

      导员严肃道:“楚之宁,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事关咱们学院和学校的荣誉,你懂吧?你看看外面的观众席,你看到第一排第一位的那个穿中山装的领导了吗?”
      “那是省里最大的领导!一点错都不能出,就算要晕,你也得给我晕到台上让别人以为你是情绪崩溃,知不知道?!”

      一个月来的鼓励和和善在此刻都被省里最大的领导这只手刷啦揭开。
      那双小眼睛里聚集了礼堂后台所有光茫,楚之宁的身影在他眼睛里变成了领导满意的鼓掌和微笑。他在社会摸爬滚打二十余年,学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状态,他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在楚之宁的角度,根本看不见第一排第一位的领导。她能听见主持人在介绍人物时,全场爆发的欢呼声。
      她只能看到导员急到发红的脸。

      “老师。”
      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自斜后方响起,环佩轻撞般动听。

      声音传出的位置,离后台大门很近,那里为了方便演职人员进出,敞开道缝隙,一缕天光流泻,一道线似的画到后台浓重沉厚的暗红色幕布上。

      导员叉腰回头看,两根稀疏的眉毛立起。
      “那个院的你?”

      “国际学院的,助场。”
      来人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入场牌,态度不是很好,细听不难听出轻慢的态度,靠在墙边也很散漫,搁在平时导员早就开口教训了,但今天一堆事,乱得他没空闲在意这些细节。

      国际学院,里面什么都有,韩国人日本人泰国人美国人甚至还有非洲人。重本大学的交流项目,里面学生的质量跟内院寒窗苦读考进来的学生完全比不了。

      导员:“你有什么事?”

      后门被开,一线流光瞬间扩大,斜斜地照亮了男人半边眉眼,那是极漂亮的五官,鼻梁高挺,将双眸显得愈发深邃,轮廓凌厉又锋利。

      “老师,我来帮你看着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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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预收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谢谢。 ·《蓝眼泪》:落魄公主x贫民野狗(中短篇) ·《驯野》:男主前期强取豪夺&知.三当.三毫无道德底线&欣赏女主左右为男。 ·《我男朋友是李华》:未婚夫披马甲跟我谈恋爱,看我扒掉他马甲后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