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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老翁的猫 ...

  •   那夜的谈话后,日子照旧如常的过着。楚南星忙着翻弄地里作物,商陆忙着带念生走路。

      近来念生的骨伤大愈,不过下地走路仍旧有些不稳当,像是刚会走路的娃娃一样,为免他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从而引起不必要的二次创伤,商陆就如老母鸡一般,时时刻刻围在念生近侧。

      不过念生很是坚韧,不过两日,就已经完全掌握平稳,虽走起来依旧蹒跚,但好歹不会走两步就摔下去。

      自他能自主下地后,便常跟舒颜站在福满楼的大门,一左一右的站在门里,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直等到楚南星他们从后山回来,才会进屋。

      楚南星于是在门后放了两根小藤凳。

      即便后面楚南星几人不再去后山了,他俩人也照旧搬了藤凳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一坐。

      这日楚南星煮了甜甜的老南瓜,想着给两个孩子当个午后甜点,走到大堂,就见有十来只猫,将门外仅有的空地都霸占了。这些猫或躺,或站,将两个孩子团团围了起来,甚至念生怀里还抱了一只。

      楚南星困惑,杏枝里没人养猫,但杏枝里的野猫,却可以随意上手揉搓,格外的亲近人。而且平常也少见这么多猫聚在一处,“哪来这么多的猫?”

      躺在大堂长凳假寐的商陆,闻声坐起,“可能是昨天念生去河边喂的那群吧。”

      昨天念生去河岸玩时,遇见那卖鱼老翁,给了他许多小鱼,恰好岸边窝着一排的野猫,于是他借花献佛,将小鱼全喂给那群野猫。

      楚南星搁下手里的南瓜,想起在卖鱼老翁的小船上,也有许多的野猫,心中不乏冒出个猜想,“杏枝里的猫,不会全是那卖鱼老翁养的吧?”

      商陆想了想,道:“这话也不假。这里的猫绝大数都是老翁救回来的,春来春往,杏枝里的猫,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卖鱼老翁常沿着月杏往下捕鱼,有时会途径许多个地方,而这些猫带回杏枝里时,都是些尚未睁眼的猫仔。

      楚南星,“老翁脾气古怪,不爱与人近交,从前我倒是一直没注意到,还以为这些猫都是从后山来的。”

      商陆,“老翁从前也养过一只猫,不过后来死了,所以后来只要听见猫叫,他就停下船,上岸去看看。”

      楚南星,“猫的寿命,好像比我们人的要短。”

      商陆,“他养的是一只猫妖,只要勤加修炼,寿命有百年。但相反,在猫妖的眼里,人的寿数无常。”

      楚南星隐隐听懂了,“所以,他的猫为了延续他的寿命,死了?”

      商陆点头,“八九年前吧,他生了一场大病,投医无门,眼见就要死了,他的猫就将自己毕生修来的灵力,全部给了他。正常普通人是经不起那么多灵力冲击,但他很幸运,奇迹般的活了。他拥有了猫妖的寿命,可人却突然急速衰老,一日间,就从壮年,迈入耄耋老年,”

      楚南星听完怔愕住了,久久不能动作。他惊叹猫妖的重义,也慨叹老翁的守诺。猫妖孤注一掷奉献所有灵力,祈盼老翁能活下来。而老翁也没有辜负猫妖,即便后来背负难以想象的痛苦,一夜白头,他仍旧坚守着诺言,活着。

      商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何那老翁待我格外亲厚吗?因为我见过他的猫。”说完端起桌上的南瓜,朝门外的念生两人走去。

      楚南星看着念生笑容灿烂接过商陆手里的大碗,突然就明白了,生命融入生命,消亡就不复存在。

      天色稍暗时,天上飘下小雨,月朗的信再次送到楚南星手上,信上说他今夜归家。

      细雨绵绵续续停在戍时初,三钱走进福满楼,就听见房顶瓦片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跑到屋顶上,“下雨天,这耗子不守洞里,往外瞎跑什么。”

      话落,一身紫衣的月朗从屋顶飞下,“会上房顶的可不是耗子。”

      三钱配合他问下去,“那是什么呢?”

      月朗昂起头,一脸骄傲,“当然是我咯。”

      三钱摇头状似无奈地一笑,“我去厨房了。”

      商陆听见声音从房里走出来,见月朗浑身挂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包裹。他明明记得月朗出门时,只带了一只简易的小包裹,“你这外出发大财了?”

      月朗将身上的包裹卸下,“你给的金子。”

      商陆脚下一顿,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

      月朗将包裹都卸下后,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两块散银,摊在手心伸向商陆,“我还给你留了一点,还你。”

      看着月朗一脸认真,可知这话不假。商陆走过去推开那只手,看向占满整张石桌的包裹,“你这都是买了些什么回来?”

      见他不要这两块碎钱,月朗嘿嘿笑了两声,忙不迭的将钱往怀里揣,“都是好东西。”

      商陆怀疑地扫了月朗一眼,然后伸手解开堆在最上面的那只包裹。

      ——一套白底青纹的茶具。

      商陆静默了片刻,“这是那位大师之作?”

      月朗,“我去茶楼听戏,见他们的茶杯不错,我就要了一套。”

      商陆,“…………”也懒得再去看其他几只包裹。

      他不看,可月朗却急于向他献宝,一边说着一边又翻出一只包裹,“老大我跟你说,那家茶楼的吃食真的很绝。”说着他从包裹里拿出两个油纸包,“尝尝,绝对不骗你。”

      商陆微偏过头,防止激动的月朗,用油纸包戳到他,“这也是你另要的?”

      月朗两眼一瞪,“这是我特意从我那一份留下的!”

      商陆用手挡住快要戳到脸上的油纸包,“多谢你的好意,先放着吧。”

      “哎,你先尝一个嘛。”月朗不容商陆推托,当下就要拆了纸包。刚一动手,就瞥见念生扒着门框瞅向着这边,于是停了拆纸包的手,又开始翻起包裹来。最后翻出一只红花布的包裹,拆开从里拿出一肚子圆滚滚的不倒翁,立在掌心,冲念生招呼道:“小念生,来来来,月哥给你买了好些玩具。”

      关于念生,楚南星给月朗的信上有提过。

      关于月朗,楚南星也给念生说过,但于念生而言,月朗只是一个有名字的陌生人,听见月朗唤他,有些害怕的往屋里藏了藏。

      见念生没有动作,月朗放下不倒翁,又拎出串着木棍的薄纸片人,两手操纵着木棍让纸片人动起来,“这个叫皮影,喜欢吗?”

      念生仍旧没动作,整个人几乎都快缩回屋里。

      商陆见状赶紧喊道:“念生,来,到商哥这来。”

      闻言,念生犹犹豫豫了一阵,终于鼓足勇气从门里迈出来,步子迈的极快,走到商陆近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躲在他身后盯着月朗。

      于是月朗就拿着皮影蹲下身,看着躲在商陆身后,只露出半身的念生,“这个皮影还会讲故事噢,也不喜欢吗?”

      商陆也侧过身,手盖在念生头顶上,“喜欢吗?”

      念生抿紧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喜欢啊!”月朗欢喜地把皮影递给念生,”等下月哥就用这皮影给你演一场影子戏,可精彩了!“

      念生两手握着皮影,小小点了一下头。

      月朗起身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皮影,“家里不是有两个小孩吗?另一个呢?”

      商陆抬起下颌,指了指厨房,“小颜跟他师父在厨房帮厨呢。”

      “小孩子干什么活!”月朗一边念叨着,一边冲进厨房,不过片刻,就拉着舒颜走出来。

      舒颜虽然一步一步跟着月朗走,可脸上明晃晃的茫然,足以表明月朗的举动,有多么的太过突然。

      刚才月朗冲进厨房,就见舒颜坐在灶膛前,手握着火钳,当即就冲站在灶台边的两人,不满控诉道:“你们竟丧心病狂的让一个孩子做这种活!”

      他这话,仿佛舒颜做的不是添一根柴火的事,而是正站在火炕边要跳下去一般。

      楚南星与三钱齐齐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气儿都没喘张嘴就冲他们吠的月朗,大脑有一瞬的宕机,还不及有所反应,月朗一把就拉着同样宕机的舒颜出了门。

      反应过来的楚南星,“咚”的一声,将菜刀剁在案板上,冲月朗的背影,“你是不是有病啊!”

      月朗把楚南星的声音抛在脑后,兴冲冲地指使商陆,“去屋里端盏灯来,我给你们展示一下,我最近刚学到的戏法。”

      商陆看着月朗手里的皮影,“所以你是为了这皮影,才一二再,再而三的晚归的?”

      月朗叹了口气,有些苦恼道:“这唱皮影的是个浪人,今天在西城说戏,明日就跑到东城了,一段故事听得七零八落,心里实在不好受,只能跟着他东奔西走。老大,你不会因为这,就说教我吧……”

      商陆双手环胸,脸上展出一抹坏笑,“说教不至于,不过有些好奇,你这赤条条一人,每逢盛夏就往外跑,到底是和什么人相约呢?心上人?”

      他这话半是猜测,半是调侃。他是知道月朗为何盛夏外出,是因为他爷爷气他离家多年不回,所以故意在这炎热天里,指使他做几件小事。月朗虽明白,却也不敢忤逆,只得乖乖照做。岁月悠悠,他又没和家中决裂,到必要时,他终还是会回家的。

      月郎对此曾说过。“可不能气到那个老头,不然他心一狠,自动回家,即刻就变成被迫回家,到那时性质可就变了。”

      月朗没反驳,略有些慌乱将念生与舒颜赶到院墙下,“就这里,就这里。”说着见商陆一直在旁站在,提高了声音,“灯呢?”

      看着月朗一副被人猜中后心虚的模样,商陆仿佛看见了偷吃被抓的耗子,心中涌上一股奇异的快感,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屋端了盏灯来,甚至贴心举着灯,做了灯柱,方便月朗借着光亮,将皮影的影子更好的投照到墙上。

      月朗有时学着戏台边的鼓乐声,有时配合墙上的影子,声情并茂在的说着大段文绉绉的戏词。有时讲到惊险刺激时刻,商陆还要配合营造光影明暗的气氛。

      台下的观众,念生看的沉醉,小嘴始终微微张着。舒颜的呆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起伏,眼睛却是专注地盯着墙上的影子。

      过了许久,厨房里传来一声,“吃饭了!”

      仿佛是某种命令一般,沉浸在戏中的两个孩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扭身就朝厨房奔去,不过多时,两人捧着一摞碗走出来。

      商陆取了灯罩,灭了灯,甩着手也向厨房走去。

      看着一瞬间就人去楼空,月朗愣了少顷,收了皮影,径直朝大堂走。

      方才看戏时,念生与舒颜吃了不少月朗带回的蜜饯、糕点,肚里已经满满当当,所以一人捧了小碗鱼汤。一直在家的三人,下午吃了不少南瓜,也不多饿,也只端了半碗的面条。从外回来的月朗,盛面条的已不是碗了,可以称为盆。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呼噜呼噜吃的头都不抬。

      月朗风卷残云地喝完大碗中的面,楚南星的半碗面都还剩有一半,“你吃这么快干啥?真饿着了?”

      月朗摆摆手,执筷夹了一块炒鸡蛋,吃罢,用筷子敲了敲盘沿,“味儿淡了。”

      闻言,楚南星的目光倏地转向三钱,“你刚撒盐了吗?”

      三钱咬着筷子,滞了一瞬,“好像是忘记了……”

      这几日闲暇时,三钱开始跟着楚南星学做菜,说是家里有了小孩,吃穿上就再不能像以往随便。可能他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所以在厨艺就有所欠缺,炒个菜总不记得放盐,有时看着灶膛的火燃的大了,就急急忙忙把锅里的菜捞出来,却没熟,于是又再次倒回锅中去炒一遍。

      月朗把桌上的几个菜碟梭巡一圈,没什么想吃的,于是搁了筷子,双手捧起面碗,呼噜呼噜将面汤喝尽了,放下碗,用袖子随意在嘴上一抹,“我跟你们说,今早我在双凤城外撞见一队怪异的迎亲队伍,”

      闻言,在场几人纷纷停筷朝月朗看去,就连懵懂不知的念生,也受气氛感染,也放了碗望过去。

      “今早天刚亮的时候,离双凤城门还有七八里时,我就听见前面敲锣打鼓声,紧接着就见着一匹雪白的马,背驮着身穿红色喜服的姑娘,随行的一干人穿的也很喜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瞧着嘛,除了这时间有点奇怪,跟正常婚娶也没什么两样。我当时想着这新娘子骑马,那新郎官可不得坐轿了,我就朝后看,结果!这队伍后面,压根没有喜轿,只有一口搭着红布的棺材!”

      听完,在场几人都悚然一惊,脑中不由都想到了“冥婚”

      谁知月朗听了却是摇摇头,说不太有这种可能,“你们想想这双凤城里住着谁?那可是四大仙门行二的初家,谁有这个熊胆,敢在初家的眼皮下做这等腌臜事。这要是让初老头知道了,不得把那人全族都灭了啊。”

      几人又是一顿点头,表示认可。楚南星,“你没跟上去看看?”

      月朗,“我跟着队伍走了一段路,发现那些随行的人也不简单。夜里有下雨,而他们这行人又没走大道,选了条泥泞的土路走,我看着他们进了黄泉道那边,正要跟进去时,突然发现地面上只有一行马蹄印,半个脚印都没有……”

      这番话,登时让几人脊背生寒。

      “世间不留脚印者,除了鬼神,便还有那些颇有修为之人。一个队伍里二十好几个的好手,我总不能为了一时的好奇,铁着脑袋跟着吧。”

      商陆困惑,“黄泉道的尽头是西山乱坟岗,里面埋的都是无名无姓的人。那姑娘身穿喜服,也许是因为爱人离世,所以选择殉情。但既是有名有姓,有来处的人,为什么要去黄泉道呢?”

      在中州有善心人,替那些横死山野、街头者收敛尸身下葬,又因为其无名无姓,担心阴府鬼差无法勾魂入地曹,错失投胎的时机,所以又修建了一条通往地府的路,名为黄泉道。

      月朗,“我也觉得奇怪,所以进城后,特意去那些人多嘴杂的地方打听。”

      楚南星着急问道:“那姑娘是谁?”

      月朗皱眉道:“我原以为很轻易就能打听到呢,毕竟那锣鼓喧天的声音,城里怎么可能没人听见,结果问了一天,没有一个人知道,就仿佛满城的人在那天早上默契的都成了聋子。”

      闻言,所有人都拢紧了眉头,都觉此事不寻常,可又事不关己,假如真有不可言之事,自是有人插手,何须他们多闲事,于是只当听了一折没有下文的故事,便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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